“爸爸，多少年来我心中一直有这么一个疑问，你的情感世界里有过红艳妈妈吗？好多次我希望从生活中找到答案，可是很多年过去了我找到的始终是一个未知的答案，红艳妈妈为什么会为了我和爷爷搭上她的整个青春！她是不是为了你，只有这一个解释才能无懈可击啊。”
　　 “红艳就像这山谷中的青草朴实自然，身上永远都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和她在一起感觉是踏实的，在她身上可以悟出很多关于生命的答案，不用去书里寻找。她是一个很平淡的一个人，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毫无修饰，却光彩照人。”
　　 父亲顿了一下，我感觉他在看我，我的心轻轻一震，在黑暗中我选择了沉默。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出了意外，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就离开了我们，没有奶水喂养你也不肯喝奶粉，整天闭着眼睛嗷嗷地哭个不停，我和你爷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只能把你抱在怀里在病房里不停地来回走步，你还是不停地哭。正在这时靠近窗边的一个女人起身走到我跟前把你接了过去，真是奇怪，你的哭声立刻就停止了，那个女人让你吮吸她的奶水，我端坐在她的面前看她喂你的样子真像你的妈妈，她就是罗红艳，第一次见面他就让我深深地记住了她。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不断地请她帮你吃奶，完全没有去想她的孩子哪去了，直到一天深夜一阵嘤嘤的哭泣声把我惊醒，我慌忙跑过去看见罗红艳正趴在枕头上伤心地哭泣，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身边没有孩子，也不曾有一个亲人来照顾她。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她也不愿说关于她的事。我就对她说了一句，生命中的一切变化都是有定数的，坦然接受生活中的各种不幸和磨难吧！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常态，只有努力生活，才会安好如初。我这句话也是鼓励我自己的，因为此时我也沉浸在失去你妈妈的痛苦中。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谈话的次数逐渐多起来，当我站在窗前看她给你喂奶的时候，阳光完完全全洒在你们身上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色彩，母性特有的色彩，那种幸福同时也感染着我。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已经开始相视而笑，彼此不用说话从眼神便可以揣摩到对方的心理，我们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的甜蜜与期待里，但同时心中都各自隐藏着一份凄凉，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谁也没有说出更深的话语。
　　 终于到了出院的日子，为了你的未来，你的爷爷厚着脸皮恳求她做你的奶妈，报酬随便她提。但是红艳素洁的面容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只要你们给我一个住的地方，给我一口饭吃，其它的我不计较。
　　 小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在你的记忆里，也许你有些疑问，但我也有一个疑问，就是你红艳妈妈为啥那么怕郝丽，她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和郝丽有关，如果不是她的坚持我又怎么会娶郝丽呢！”
　　 父亲痛苦地将头埋在双手里，我则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四）
　　 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郝丽突然闯进了我们的生活，母亲第一次在我们家见到郝丽表现出吃惊的眼神让我一直记忆犹新，她死死地捂住嘴巴，竭力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从那以后母亲害怕见到郝丽，总是躲避着她的目光，而郝丽则是有恃无恐。
　　 郝丽就像一个魔兽让母亲的生活变得更加黑暗和坎坷，一个人在绵长的雨季里踏着艰辛和泥泞痛苦地前行，而我被阳光沐浴的快乐也就此终止，痛苦就这样翻着番地笼罩在我们家的每一个角落。
　　 父亲和红艳妈妈的那段真挚的感情随着一场意外变成了一个无言的结局，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变成了一段尘封的往事，他们三个人错综复杂的纠葛最终以红艳妈妈隐忍地退出而了结。
　　 父亲偶尔一次染上了赌博，从此一发不可收，瞒着爷爷借了高利贷。到了还钱的日子，父亲便硬着头皮去了债主家要求宽限一些时间。父亲当时的样子虽然很狼狈但却掩饰不住他内在的英俊，债主的女儿郝丽对父亲一见钟情，死死缠住父亲让他抵消父亲的借款。债主拗不过女儿的软磨硬泡，最后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但前提是必须和他的女儿结婚，欠条却一直给他留在那儿。
　　 父亲忐忑不安地挽着心花怒放的郝丽回到了家中，也就是在那个夜晚红艳妈妈向爷爷提出辞职，爷爷苦苦挽留也没能让她收回决定，我一路落泪陪着她走到车站，她不断地望向我，眼神里仍是天下母亲都具有的关爱与心疼。
　　 父亲向爷爷坦白了事情的经过，爷爷暴跳如雷，怒斥父亲的堕落。此时父亲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
　　 爷爷从此变得沉默起来，为了节省开支，除了车间里的工人以外他把所有人都辞退，命令父亲把时间用在工作上，尽快还清借款。父亲为了尽快把郝丽父亲手中的借条要回瞒着爷爷做了假账，减轻了一部分税收。
　　 那是一个寒冬之夜父亲在爷爷的陪同下走向郝丽的家中，街边的花树都已枯萎，上面压着厚厚的积雪，在风中不停地颤抖，整个世界显得空旷和孤寂。所有曾经春意盎然的生命终究会离去，最后只能留给世人一丝凄凉和忧伤。
　　 “陈诚，进去吧，要回那张借条就是取回了你的幸福，红艳从小照顾小歆，然后进我们公司对我们家忠心耿耿，她的离去对我来说是今生最痛苦的离别，她的无私付出虽然不都是为了你，但她却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不是郝丽的介入也许你们……”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不会再错下去了，红艳不管去了哪里我都会把她找回来！”父亲胸有成竹地对爷爷表明了心态，然后叩响了那座地狱之门。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陈诚，你也太小看我了，别看郝丽整天只会大呼小叫，傻得像一个没有心机的傻子，别忘了还有我这个爹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足以把你送进监狱。”郝丽的父亲恐怖的笑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像魔怪的嚎叫让陈诚不寒而栗。
　　 不知何时郝丽已掌握了他制作假账的证据，父亲与母亲再次错过。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阳光还在云层中穿梭，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爷爷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两天后我们在柯桥镇定居。一切都是那么的偶然，也许命里注定的缘分只等我们来珍惜。来爷爷小作坊找活干的第一个人竟是红艳妈妈。
　　 惶恐，就像一片荆棘丛生的藤蔓死死拽住了母亲前行的欲望，彻底让母亲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我不知道母亲眼里惶恐的内容是什么，但我肯定知道郝丽在威胁着母亲的意念，即使在伟大的爱情面前也只能选择放弃。
　　 我和爷爷在瞬间的惊喜过后，我们都不知所错地看着她，我们怕她会离我们而去，可是惊喜再次光顾我们之间，母亲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眼里的泪滴落在我的发间，温暖而湿润。
　　 父亲出资为我们建了一座二层小楼，当我们幸福地住进新房的那天，我看见父亲如释重负的笑容挂在脸上很久，然后一步步退向僻静的角落默然地离去，谁也没有挽留他。隔着玻璃窗我目送着父亲孤单的背影，心底涌动的暗流传遍全身，可我终究没有喊出那句话“爸爸，住一晚，明天再走！”随着父亲的消失，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模糊，我倒在床上任眼泪横流。
　　 母亲坚持了她的爱好，将门前的空地又种满了栀子花，那一片片洁白的花瓣像时光的手掀开流年的往事，将愈走愈远的记忆一一呈现。我和爷爷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母亲一起侍弄这些可爱的栀子花。傍晚的余晖洒落在母亲安静的笑脸上，我靠在母亲怀里的幸福感常常让爷爷感慨万千，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真是有缘分，小歆刚刚出生就失去了妈妈，转身之间又遇到了一个好妈妈，亲生母亲爱她也不过如此。红艳妈妈的眼睛里总是涌动出一种喜悦的色彩然后黯然消失。
　　
　　 （五）
　　 窗外，一轮寒月升起，散发着惨白黯淡的光芒。故乡，不知何时在我心中已走远。
　　 时光匆匆，在岁月流逝的长河里，很多人扬起了希望的风帆，同时也击碎了许多人的梦想。
　　 母亲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她是谁，我的保姆，爷爷的员工加陪护，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如果不是爷爷在几年前突然得病，或者她早就走了，可是她却留下来，因为生活中的一次次意外，她就这样在我们家把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已耗尽。
　　 她早已把爱都化成鲜红的血液融入我的血管里，生生不息地伴随着我，让我一刻也不停地想回到最初的时光里。可是母亲为什么如此不相信这份亲情，那些共同看花开花落的时节，那些蕴含着爱的记忆，那些欢愉的过往难道真的就成了一个梦幻从此不再出现吗？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爷爷的坟前，故乡，原来我惦念的故乡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只是一个逝去的灵魂。
　　 “小歆，回家吧！明天你就要走了，早点睡，夜里凉气大。”父亲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我身后。
　　 面对父亲我总有流泪的冲动，是愧疚，是心疼，是怨恨，我不知道，或许都会有吧！
　　 “爸爸，郝丽阿姨怎么几天都不见呢？也不见你去厂里上班？”我努力平定了一下看着父亲说，“要照顾好自己啊！”
　　 “有些梦境仅仅属于自己去回忆，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父亲含糊其辞的附和，但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有些难过，无言地看了看父亲。
　　 第二天清晨我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回杭州。
　　 车子悠悠地驶出曲折的小巷的最后一秒，我禁不住回头看父亲最后一眼，他扬起的手还停在空中，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离去。一束刺眼的晨光透过车窗的玻璃均匀地铺在我的身上，融化了我心中的冰山，眼泪挂满了脸。
　　 清花似雾烟波浩渺的白浪河畔游人如织，一片欢声笑语。步出车门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呼吸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母亲的笑脸又在眼前频频出现。曾经我们无数次躺在这看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风筝：体态矫健的雄鹰虎视眈眈地看着身姿轻盈的蝴蝶跳着空中芭蕾，美丽火红的金鱼在空中轻柔的穿梭，形态逼真的各种型号的火箭在云端飞逝……草地上曾经留下我们多少欢快的笑声，我曾经是多么喜欢在草地上睡着，然后被母亲轻柔地唤醒，扑掉我身上的尘土和落叶走向回家的路。
　　 “哎呀！”我一声惊呼，慌忙起身看落在胸前的异物，是一只失飞的风筝。
　　 “对不起啊！”一个男性的声音透过空气从老远穿越而来，紧跟着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满脸是汗的年轻人。
　　 我怔住了，这张脸似曾相识，却不知在哪里见过，却是感觉非常的熟悉和亲近。我不敢猜测，那双清澈的眼睛如白浪河里的浩荡碧水，一时之间很难将我的目光从他脸上移走，那眉宇间的温柔正在一点点将我手心里的冰凉慢慢碾碎，可能吗？他怎么可能这么像我的母亲罗红艳。
　　 第二天临近黄昏时分我才回到属于我一个人的家，爷爷的离去，母亲的不辞而别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从哪里来，尽管我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陈总，我们公司进货依靠的物流公司已经停止给我们运货，从山东昌邑发出的货必须经过红海物流，但是运费高出很多，你赶紧想个办法吧！”采购部经理急切地声音让陈歆有些心慌。但她强装镇定：“没有一家物流公司不喜欢赚钱，我们以前每车的运费已经高出同行很多了，你再去联系几个物流公司看看。”
　　 “能联系的都联系了，不是不肯帮我们运输，是不敢，红海物流已经垄断了整个昌邑地区的布业进出，所有的进货渠道必须找他，没人敢惹他们，势力很大，并且严重涉黑。”听筒里又传来采购部经理的提示。
　　 “难道我们只能通过红海物流了吗？运费高出的这几千元无形之中又提高了我们的成本，不利于我们和同行竞争客户，必须想个办法才行。”我朝电话那端大声说完，不等他回音就挂掉了电话。
　　 脑海中急速地否定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最后的决定还是必须从昌邑这个纺织大城进货，可是我们成了被动的一方，甚至无法选择。长此以往，为了公司发展只能提升产品价格，那样那些固定的客户会不会流失呢？
　　 次日清晨我再次返回故乡，我想第一次用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件多数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
　　 张伟，这个给我们公司运输多年的客户，我首先给他拨通了电话，说出了我制定好的计划。电话那端的声音很为难，“小陈啊，不是不给你用车，实在是惹不起，昌邑各个印染厂周围都有红海物流雇佣的小痞子，不止一个车曾被他们偷偷点火，除了红海物流的车子大摇大摆地进出各个印染厂，没有人再敢涉足这块了。”
　　 想起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烨我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刘师傅，明天给我去风华印染厂装一车布怎么样？”
　　 沉默了很久之后电话听筒里传出沉闷的叹气声“小陈啊，和你合作很多年了，你的运费比别的客户都高出很多，我们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客户，可是，东北几个物流都来和他竞争，也没有争取过来，因为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主，断了胳膊瘸了腿也不在乎，现在一说红海物流都望而生畏，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惹不起啊！”
　　 突然之间我对红海物流那个老总产生了极其的厌恶和憎很，同时也伴随着一份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大的势力和那么多的人为他拼命，难道我应该就此止步接受比以往每车高出4000元运费的事实，其他同行公司应该早已选择了默认，我就是憋着一口气，现在是法治社会，黑夜和白天竟然如此不分，难道就这样任他们横行，垄断布业进出，这不是明显地抢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