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别多想了。监督就监督呗，反正我们也是尽职尽责，怕什么。”
　　 “你们是没什么，我就惨了。我每天晚来早归的，这样不好吧。”小赵苦着脸说。
　　 “那你今后就改改，早到晚归呗。”
　　 小赵这几年散漫惯了。上班总是迟到半个点，下班早走一个点。因为离家远，王总也不经常来。负责新派的总经理以及业务部门都在二楼，工厂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在意他。就是每个月末抄电表的时候比较忙，平时没事就是负责维修设备。
　　 大家正说笑着，王凯穿着工作服走了进来。瞬间好似变了一个人，彬彬有礼地说：“宋主任，衣服换好了，您看我先到哪个工序工作？”
　　 “王总安排你来，主要是想让你了解生产工艺，那只好委屈你了。先到第一道工序，学习一下‘挤管’吧。”
　　 “好。”王凯回答，看着主任起身往外走，他连忙前去开门：“您请！”
　　 态度谦和，还算像一名员工的样子。为什么顷刻间变化会如此之大呢？柳莹心里很不解。宋主任把他安排给了负责生产的车间领班，一中午下来，我们都在观察这个大少爷到底是不是真来学习的。没想到他做的很认真很努力，没有丝毫的娇贵气。汗水湿透了后背，脸上也有了几道带机油的黑痕。两手更是乌黑满油。柳莹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副线手套递到王凯的面前。他接过手套微微一笑：“谢谢！谢谢你的格外照顾。”
　　 “不用谢，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刚才忘记给你了。”柳莹面无表情地说完就转身离开。
　　 “等一下。”
　　 “还有事吗？”柳莹转身问。
　　 “中午下班去哪吃饭？”
　　 “公司食堂啊。”
　　 “我不知道食堂在哪，你记得叫我一块啊。”
　　 “嗯，好的。”柳莹回到办公室，传达给了宋主任。
　　 “宋主任，王凯让你下班等他一块去食堂吃饭。”
　　 “是吗？”
　　 “是的。”
　　 宋主任听完后直起腰板往椅子后一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是在考虑好事吧，溜须拍马是他的强项，能够升职加薪也是他的唯一追求。王凯虽说现在是暂时的员工，成为老总那是迟早的事。吃饭，不找李工，不找董工，非要跟我一起，有意思。柳莹回头看他一眼，他正闭目养神，笑意浮面，一副做美梦的样子。让人不由发笑。
　　 “下班了主任，该吃饭了。”
　　 “啊，到点了。”噌的一声站起来，看一眼手表。“哦，我先走了。”说着，开门就朝车间的王凯走去。王凯在主任的热情招待下被拉走了。
　　 食堂里。宋主任颠颠的为王凯打饭，殷勤的像是伺候皇上一样。他那些马屁话吵得听觉疲顿的王凯借口端着餐盘离开。“宋主任，您先自己慢慢吃，我再去加个菜啊，您慢用啊。”人群中他一眼瞅见了身着白色体恤的柳莹，正好她也是一人。
　　 “美女，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柳莹抬头一看，是他。
　　 “没有人，请坐吧。”
　　 王凯一手拿着餐勺，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仔细看，她长得并不很好看。很一般，实在不像灯光下的那个热舞女孩。但不只为什么，她身上好像有一种东西吸引着他，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就像磁石一遇到一个铁块，天然的吸力让铁块没有理由的向磁石靠近。
　　 “我的吃相很难看吗？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吃不下去。”
　　 “你都已经吃完一个大馒头了，你还要吃啊。比我吃的都多啊。”他语气中洛带惊讶。但这样的询问哪个女孩听到都会很反感。
　　 “能吃怎么了，我是吃我自己的，又没让你花钱。”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胖呢？”
　　 柳莹二话没说，端起餐盘去了边角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继续吃饭。而王凯对这种不加辩解的沉默反倒很感兴趣。因为他喜欢安静的女孩。
　　 “喂，生气了？”
　　 “请问，我们很熟吗？”柳莹心想，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以后会很熟的。我很让你讨厌吗？”
　　 “不敢，我吃完了。先走了。”
　　 对于从小就被人捧着、奉承着的王凯来说，这样的冷落还真是新鲜。以前喜欢哪个女孩，或是对谁有好感，美言几句，那些人就会上赶着对他好，主动的投怀送抱，以身相许都心甘情愿。头一次遇到不在乎自己的，拿自己不当回事的。这激起了他的挑战心理。发誓一定要将这个女孩拿下，然后再狠狠地一跤踹掉。这种报复心理开始萌生，手里的木筷已经被他扯断。
　　 在柳莹心里，不是看不出王凯的心思。女人对待感情是最敏感的。但她很清楚，这只是富家子弟耍玩女孩的小插曲，玩够了就被被人家像垃圾一样甩掉。也许在游戏期间会暂时得到物质上的满足，但是却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的自尊与自重。她永远记得自己从书中看到的一段话：“一个男人要变得高贵，那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他要有成功的事业，要有尊最的地位，要有足够的钱财，要有良好的学识和修养……一个女孩要变得高贵则十分简单——它并不一定要有公主的身份，豪门的背景，华丽的服饰，贵族的教育……她只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像花蕾一样把自己严严的包裹起来。就是要和那些臭小子保持距离，永远尊重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不管什么年代，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对于两性来说，一个女孩只要凛然不可侵犯，她在男人的心中就会一下子高贵起来。这跟年代地域都没有关系，所谓的新潮观念都是暂时的。”柳莹始终把这段座右铭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经常看，经常思考，她不是要做高傲的女人，而是做一个独特的自己。
　　 下午的工作一切照旧，王凯在工作中还是很脚踏实地。两个星期后，王凯很顺利的学完了车间的每一道工序，了解了成品出来前的每一个步骤。
　　 “恭喜你，王凯。你在我车间里的学习可以结束了。下一步你只需跟着柳莹学习所有外购配套管件，主要是熟悉和认识。最起码拿起一个管件，你得知道它是什么型号，是哪个厂家供货。还有就是我们的每套模具，各种规格全都摆放在模具库。等你把这些都熟悉了，你就可以从我们这里去二楼的销售部了。”宋主任侃侃地说着。
　　 “是，宋主任。那以后就得麻烦柳莹多多指教了。”王凯的眼神扫到柳莹身上，心里暗自庆幸，这给我复仇计划提供了一个完美的舞台啊。
　　 “柳莹，公子就交给你了。”
　　 “是，主任。”虽说是讨厌，但工作还是得干。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明细表。
　　 “这是每个供货厂家的供货明细，报价，还有每种管件的型号都在这里。你看一下吧。”她还是那一个表情，冷若冰山。王凯接过表格一翻，密密麻麻的五六页。
　　 “这么多啊。”
　　 “柳莹啊，你这样不行，你得拿出具体的产品，再告诉他型号。这样看，看一年也没有用啊。”多管闲事的宋主任总是很令她讨厌。
　　 “那走吧，去仓库。”
　　 “好，您请。”这样的客套话从他嘴里说给自己听，还是第一次。
　　 “这就是外购的卡套管件，一共是两个厂家供货。”
　　 “等等，你说多了我记不住。慢慢来。”王凯在偌大的仓库中转来转去，产品摆放整齐，倒更像是样品室，卫生打扫的一尘不染，每种产品都有标签，醒目、整洁、有次序。
　　 “这都是你整理的吗？我堂姐和我嫂子的那两个仓库我去过的，和你这里一比，她们差远了。简直不是一个档次。你太厉害了。”
　　 “那咱们开始认识产品吧。”
　　 “等等。”
　　 “又怎么了？大少爷。”
　　 “太多了，就算你今天能说完我也一个记不住。这得有上百种吧。”
　　 “嗯，差不多。可是您现在不学，我下午没有时间了。下午枫叶管件就到了，我得清点数量，还要把包装盒换成我们新派自己的。”
　　 “什么？你说这些小盒子都是你自己换的啊。”
　　 “是啊。这么多。”
　　 “你以为你们家的工资是那么好挣啊。”
　　 “没想到你的工作挺辛苦啊。这样，下午来货了，我和你一起清点。”
　　 “那好，我们去模具仓库看看吧。那些东西好记，一上午应该差不多了。”
　　 “走吧。”
　　 听着柳莹详细全面的介绍，他有点吃惊。“你懂模具吗？”
　　 “不是很懂，但这些模具的正规图纸都是我画的。”
　　 “什么？你画的？”王凯弯着身子，仰起头来。瞪大眼睛，提高嗓音，吃惊的样子让柳莹不忍一笑。
　　 “图纸其实是董工绘制的。只是他只能用手工画，不会用电脑。而我正好会使用CAD软件，就这样了，照葫芦画瓢。时间久了，不懂的地方就问董工、李工，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徒弟，如今也算是会了。给我一个陌生的产品，能够看着产品画出图纸了。”
　　 “太不可思议了。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没有专业。”
　　 “那你什么学历？”
　　 “我没有学历。”
　　 “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这一提问让柳莹破冷为笑。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为什么整天对我面若冰霜呢？”
　　 “没有。我就是不爱笑。”
　　 “那你就是冰山美女了。”这一句让柳莹又变回了沉默。她不允许别人贬低自己，同样也不希望别人过于的抬高自己。
　　 “怎么又不高兴了呢？”你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哎。
　　 “请你以后不要说什么美女。”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不错。你的确不算美女。”
　　 “你..”气得柳莹只说一个字。
　　 “不过你很可爱。听过一句话吗，‘女人不因美丽而可爱，却因可爱而美丽’。”
　　 “算你会说话。”
　　 “你现在既然会使用CAD，完全可以跳槽另谋高就了。”
　　 “什么意思，赶我走吗？”
　　 “不是，你不要误会啊。我是说，绘图人员的工资待遇要比你现在好很多。”
　　 “是啊，但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啊？”
　　 “当时我刚从学校出来，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是你爸，也就是王总收留了我。我当时没有学历，没有经验。虽说是朋友介绍来的，直接就给我安排在这个位置，我很感谢。做人应该懂得感恩。再说了，要是没有两位高工的帮助指导，就我学的那点单纯的电脑绘图也成了什么气候。归功来说，是公司给我提供了一个平台。所以，我不会走的。”
　　 “你刚才说什么，从学校出来，又没有学历。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很矛盾吗？”
　　 “不矛盾。我在学校没有毕业，提前一年离校，学校没有给我发毕业证。”
　　 “什么学校？为什么提前离校？”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看模具吧。”
　　 王凯跟柳莹的一番谈话，改变了他当初对她的看法，她和以前接触的女孩不同。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懂得感恩，知恩图报。眼前的一切就是不争的事实。一张张图纸加起来有一摞书那么厚。这基本上是她在下班时间绘制的。不知道是爸的疏忽还是没有人告诉他，干了两个人的工作，其实只拿了一份的工资。他盯着这个正在认真讲述的女孩，脑子里思考的全是她，完全没有在听她口干舌燥介绍的每个模具。
　　 “好了，我都给你介绍完了。你有什么记不住的以后再问我吧。喂，你在听吗？”
　　 柳莹没听到任何回答。这才把视线从模具转移到王凯身上。两人四目相对。
　　 “干嘛这样看着我？讲的不够细致吗？”
　　 “讲的很好。”他微笑着说，语气沉稳，不再带有那种调皮调了。
　　 “其实，这应该是董工给你讲解的。他不是出差了嘛？”
　　 半天相处下来。王凯发现，她总是会出其不意是让人刮目相看。先是在酒桌上，让人很难想象，一个文雅安静的女孩会跳出热情火辣的舞蹈。连父亲都觉得很意外。面对自己的主动示好，他却假装全都看不懂，不理不睬，让他感到意外。今天，她的言语，她的想法又给了她一个意外。现在打工的，哪有真心实意像干自己家活似的拼命工作的，而她，就是。太多的例外，让王凯更想去了解她，走近她。可是他实在找不到什么接近她的方法。请她吃饭，委婉的回绝了。送她礼物，完整地被退回了。也许，这一次跟着她学习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捷径了。王凯决定改变自己原来的状态，放下大少爷的架子，改变作战方案。
　　 下午，上班时间还没到，送货的厂家已经到了。车间里来了两个工人，把货卸下了车，堆放在仓库门口。柳莹点好数量，开出单据。接下来就是把大箱子中的小盒子换成自己公司的小包装盒了。这时，王凯也来了。
　　 “你来这么早啊，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是啊，可是货已经来了。早晚都得干完，就没有时间可言了。”
　　 “车间不出人帮忙吗？”
　　 “以前是有的。宋主任一般是让打标的孙姐来帮我。可现在车间生产量加大了。人手不够，我就自己干了。”
　　 “人不够，可以继续招工啊。你自己这要干到什么时候啊？”
　　 “我干活很快的。两三个小时我就全部搞定了。你看，十个管件一盒，很快的。”
　　 王凯摇头一笑，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姑娘。“我来帮你。”
　　 “那好，你就给我叠纸盒吧。就这样把包装盒折起来。”柳莹说着，演示了一个包装盒的折法。大约二十分钟后，卡点上班的宋主任来看到这一幕。急忙说：“那个王凯，这个活你不用干的，我从车间派两个人过来就行了。”
　　 “哦，不用了。以后我来帮她干就行。”
　　 “那怎么行呢。你看你坐在地上，要是让薛总看到就该说我了。那个你们两个过来，把这些管件换包装盒。”宋伟指着车间的两个职工，一副十足的领导架势。
　　 柳莹和王凯看着宋主任的架势，不由得相视一笑。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默契的相视而笑。王凯将目光定格在这难得的一瞬间，如果给他一只神奇的手，他会死死的抓住让它定格成一幅永久的画面。
　　 “好了，咱走吧。”
　　 “走？去哪啊？”
　　 “这里的活已经有人干了，去办公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