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不通有无(小小说)
火车站周边过往人流量最多,有点经济头脑的商人都把眼珠子盯在站前的一条街上,此处乃不可多得的经商宝地,于是琳琅满目的食杂店你挤着我、我压着你,恨不能摞起来。
在北方交通枢纽的A市,火车站周边的商铺鳞次栉比,就像糖葫芦连成串儿似的。为多拉生意,店主们都使出了看家本事,明争暗斗着。让他们心有余悸的是,担心碗里的肉那天被分享了,唯恐有实力的大老板介入,抢走了他们的好生意。
这不,怕啥来啥。某家服装批发店刚撤走,就有一拨拨的商人前脚接后脚来看门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外地男人,他这几天总背着双手在门口来回踱着步端详着,看来是相中了这个门面。
看到这个情景,左右几家开食杂店的老板预感到不妙,赶紧过去打探。这个男人短着半截舌头,说话含糊不清,仔细听来才得知他来自浙江,想在这个开个百货超市。
几位食杂店老板大惊,这分明是到自己嘴里来抢食儿!他这个店位置优越,正对着大路口,店面又大,我们这些“小鱼儿”还不被他这条“大鲨鱼”给吞食掉啊?
他们马上凑上去七嘴八舌地泼着凉水:“这个店最晦气啦,谁也呆不久,开几家倒几家,在这儿开百货超市,老婆孩子搭上不算,最后连裤子都得赔光啊!”
面对讽刺挖苦之言,这位半截舌子却镇定地摇了摇头,吞吞说说道:“鱼……鱼过千千网,网……网还有鱼,我……我跟各位‘不通有无’嘛!”
没过几天鞭炮轰鸣、锣鼓喧天、人头攒动,他的百货店隆重开张了。
又冒出一个“冤家对手”,恨得左右几家的老板背地里牙根儿咬得“嘎嘎”响。他们由明争暗斗一下变得亲密无间了,抱成一团一起来对付这个半截舌子。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为首的提议:“咱们结成个‘同心联盟’,齐心协力,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挤垮他!对手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嘴笨拙,我们就跟他打一场‘口水仗’!”
说干就干,第二天各家老板都专门选出了一名伶牙俐齿、外表漂亮的女导购员站在店门口冲着过往路人不停地吆喝着,那煽情的顺口溜编出了好几套,让路人听着心里甜滋滋的。这一招果然奏效,顾客还真增加了不少。
再看那个半截舌子只招聘了两名其貌不扬的女服务员,只是把货架摆满了,坐等着顾客上门,门庭只有零零落落的顾客,服务员闲得在咬耳朵,半截舌子背着手在晃悠着,几个老板暗地里窃笑着,就要这个效果,等着看好戏,好戏还在后面呢!
经过半个月的折腾,“同心联盟”的几个老板都累得心竭力瘁了,就没有再派导购员站在门口招呼揽客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半截舌子非但没被挤垮,反而顾客一天比一天增多了,最近几天都是顾客盈门,半截舌子忙得不亦乐乎。这是怎么回事?几个老板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就轮流到半截舌子店内一探个究竟,看到他的商品也没啥新花样,价格也不便宜,除了增加了打字复印机设备外,并没啥特别之处。盟友们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个答案来,只好马上调整战术,再跟他打个“价格战”。
第二天一大早,周边的几家食杂店全部挂出了“优惠酬宾,八折优惠”的招牌来。老板们一个个笑着脸张罗着卖货,眼角却时不时地往半截舌子那边瞟着。
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那边的半截舌子有行动了,他们就派了个代表过去瞅一瞅,好家伙,这个半截舌子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买食品免费复印”,这可把盟友们乐死了,这个傻子卖食品还赠复印,这两样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盟友们这下可高枕无忧了,只等着半截舌子卷铺走人的好消息。谁知道三个月后,那边非但没被挤黄,反而门庭若市。几个老板上前一看,做梦也没想到,排队的全是去买炸鸡腿的。
这条街道上已经有三家卖炸鸡腿的店了,这半截舌子咋会想到在这个生意上插一杠子?只见他站在店门口结结巴巴地大声吆喝着:“试……试营业期间,大……大优惠啦!买……买四赠……赠一啦!”
看着这个情景,几个老板摇着头叹着气,既然“口水战”和“价格战”都不顶事,没把他压垮,他们聚首商量着,为首的老大狠狠地说:“先礼后兵,礼过了,他不领情,那就兵吧!给他来个严厉警告,找几个社会小混混吓唬吓唬他,让他赶快滚蛋!”
这天几个老板带着几个膀大腰粗的小混混,抱着膀子一步三晃着身子走进了半截舌子的店内,半截舌子还没来得及把笑脸迎上来,就被几声阴腔阴调声吓了回去,“我说你从南方大老远跑到这儿,赚点小钱不累得慌吗?是不是没回家的车票了,吱一声,我们免费送你回家!”
半截舌子冲着他们抱拳作揖鞠起躬来,不软不硬地回道:“谢……谢哥们儿的好意,我……我要在这里常……常驻沙家浜,这里可是个做生意的地儿……不是非礼的地儿,你……你们要无礼的话,哪风凉……哪去吧……”
这几个老板心里最清楚,南方人胆子最小了,见血就会尿裤子。见这小子不知难而退,几个老板恼羞成怒露出了真相,恐吓道:“给你三天时间麻溜点滚蛋,要不就会有人来砸你的店,你可当心自己的小命啊!”
“哈哈,那我……我倒要谢谢几位啦……”半截舌子又一深鞠躬,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大老远到贵地……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你们吓唬我……我不怕受到伤害的……”
他顺手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份复印件,递给了为首的老板,一瞅是张保险公司的保单,上面写着:投保者如果受到意外伤害可以获得100万元的赔偿!
怪不得这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原来他有备无患呀!几个老板都被气懵了,干着急说不出话来,反倒让半截舌子抢过了话把儿:“我……我说各位老板,你……你们把聪明用在经商上吧,怎……怎么尽想写歪门邪道啊……”
真个软硬不吃的家伙,盟友们这次没讨到上风,倒是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撤退了。
暂时无计可施,彼此相安无事。过了一个礼拜,他们突然发现半截舌子的炸鸡项目消失了,他的服务员正拿着一沓导购卡吆喝着,不少路人纷纷争着索要。一个老板拿到手一看,原来是炸鸡店的导购卡,这店的地址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是个僻静人少的地方,这是演的哪一出?
有个老板憋不住了,不解地问半截舌子:“这么好的生意咋不做啦?”半截舌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这……这个炸鸡摊……已经发挥了预期的效应,我……我要另换新商品……我说过嘛,与……与各位‘不通有无’嘛!”
对他的自诩标榜,几个老板哭笑不得,老大带着嘲讽的口吻回敬道:“别看你舌头短,心眼却不短,你就这样跟我们‘互通有无’吗?”
“不……不是我舌头短……短……是你们耳朵背……背啊!”吐舌子认真地纠正着,“听……听好了,是不通有无。你……你们有的,我……我没有;你……你们没有的,我有。你……你们找漂亮姑娘揽客,我招不来……我嘴上也笨拙,只……只好坐下来多动动脑子罢……罢了。”
几个老板这时才认真地观察起了他的商品价格签,只见上面都印着这样的字句:您购买此商品可获得价值20元的其它商店的优惠券。
原来半截舌子在这里卖食杂并不是主要目的,他只是依托这个代销点为市内偏僻的20多家食杂店和饭店介绍信息、招揽顾客,这些商家不但照卡优惠,每月还会给他相应的回报。他那套复印设备就是商家免费提供的。长此以往,他这里就成了商家传播信息的基地,凭着优惠券顾客就能买到最大优惠的商品,人气由此就迅速拉动了起来,商家受益匪浅,也让他赚了不少钱。
“聪明,真可谓双赢之举啊!”盟友们此时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这个半截舌子的超常智商了。一个个都对自己的过激行为深感内疚,为首的老大紧紧握着半截舌子的手说道:“兄弟啊,今后我们都跟你好好学学换换脑子,也尝尝这“不通有无”的滋味啊!”
“不通有无……不通有无……”这时,不知道是谁家的鹦鹉也跟着咿咿呀呀不停地学说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