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秀峰笑了，说：“放心吧。我不会喝酒骑摩托车的。”
　　 郁秀峰从车库里推出自己的铃木王，他看看车库里父亲那辆奥迪，最后还是推走了摩托车。
　　 郁秀峰了解父亲的脾气，他几乎从来不用公车做工作之外的事情。所以郁秀峰从小就不坐父亲的公车，一工作就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
　　
　　 郁秀峰开着摩托车到了市立医院门口，看见毛玉翠已经站在那里。她穿着一套轻纱的连衣裙，裙摆在晚风里飘起来，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底裤，脚上一双象牙白的高跟鞋。郁秀峰把车靠过去，没有熄火，毛玉翠伸出手搂住郁秀峰的腰跨坐上去。
　　 郁秀峰递给她一个安全帽，然后关照她。
　　 “抱紧我的腰。”
　　 其实，郁秀峰这句话完全多余。
　　 自打毛玉翠在医院的窗户里看见秦华，坐在这辆铃木王的后座上，紧紧搂着前面的郁秀峰，两个人风驰电掣地离开众人的视线，心中就有了一丝羡慕、一丝嫉妒和一丝的渴望。今天夜里，这个梦想了很多年的愿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毛玉翠在后座上紧紧搂住郁秀峰的腰，把自己整个前胸完全贴在了郁秀峰的后背上，侧着脸闭着眼睛，享受着无比美妙的一刻。
　　 郁秀峰清晰地可以感觉到后面这个女人“怦怦”的心跳，还有透出头盔女性特有的芬芳气息。对于郁秀峰这样的成熟男人，不会不知道身后女人的想法，只是郁秀峰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他答应毛玉翠出来喝咖啡，一是为了不忍毛玉翠的哀怜；二是也想了解一些妻子的近况；第三个原因，就是找个什么人说说自己的打算。就好像自言自语那样，排泄一下心情。
　　 郁秀峰载着毛玉翠到了市中心一家颇有档次的咖啡馆，两个人坐在卡座里面对面地喝咖啡。
　　 毛玉翠还是要了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把另一杯推到了郁秀峰的面前。
　　 郁秀峰却笑着又推开了，解释说：“我不喝酒，开着摩托更不能喝酒。”
　　 毛玉翠眯起眼睛柔情似水地，再一次把杯子移过去，说：“喝这样一杯你也不会醉的，算给小妹一点面子好不好？”
　　 郁秀峰还是婉言谢绝了，他推开酒杯，拿起咖啡杯，说：“我还是喝咖啡。我可不敢喝酒开摩托，万一把你这个大美人摔到路沟里怎么办？”
　　 郁秀峰开了个玩笑。
　　 毛玉翠却顺势从对面把脸凑到了郁秀峰面前，借着酒意，用手指抚上了郁秀峰的脸，说：“你真觉得我美，还是故意敷衍我？”
　　 郁秀峰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温柔而有力地移下来，嘴上却说：“你是很漂亮啊。”
　　 平心而论，毛玉翠是很漂亮的女人，无论是那对随时会闪动灵光的大眼，不用修饰就自然修长的双眉，高挺的玉鼻，还是细腻的肌肤，高耸的乳胸，以及修长玉立的身材，都是女人中的上品。真要和秦华对比，恐怕只有秦华的书卷气和高雅的举止，尚可胜出一层，其他方面是明显不及她了。
　　 郁秀峰又一次巧妙地让开了毛玉翠的挑逗，然后开始述说自己的事儿，他想用这个办法转移毛玉翠的情绪。说真的，郁秀峰有些担心自己抵抗不住眼前的美色诱惑。
　　 “毛大夫，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这个决定的外人。”
　　 毛玉翠被郁秀峰故作神秘的一句话吸引了。她果然不再施展美色去诱惑郁秀峰，睁大眼睛问：“什么事儿？”
　　 郁秀峰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今天向局长递交了辞职报告。”
　　 毛玉翠大吃一惊，直接从对面座位上跳起来，大声追问：“你要辞职？”
　　 她的失态惹来其他客人的一阵白眼。一个服务生赶来过来。郁秀峰不住朝四周举手致歉。
　　 毛玉翠像个孩子般伸出舌头。然后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说：“你真的辞职了？为什么？”
　　 郁秀峰开始阐述自己选择辞职的理由，他也许因为又一次的思考，也许因为面对毛玉翠这样的听众，反而没有了任何顾虑和压力，郁秀峰的论述变得条例清晰论据分明。不仅有对整个国内未来面临的形势分析，也有对改革开放可能出现的各种局面的推理。郁秀峰的声音并不高，但是他特有的男中音，配上清晰的口齿好标准的普通话，还有抑扬顿挫的语调，不仅让毛玉翠听得十分投入，而且竟然吸引了旁边一对正在喝咖啡的中年人。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端着咖啡杯坐了过来。
　　 直到郁秀峰的论述告了段落，这对中年人才发现自己的失礼，连声道歉。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位先生的论述实在太精彩了，我们忍不住就坐过来了。打扰了二位，真是很抱歉。”
　　 郁秀峰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毛玉翠从来没有想到郁秀峰有如此令人惊叹的演说才能。她彻底被郁秀峰折服了，在不知不觉中，转换了自己今天原本打算扮演的角色，变成了一个愿意支持郁秀峰辞职创业的人。她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两个人破坏了自己精心设计的二人世界，居然说：“没有关系。你们愿意可以继续坐在这里一起讨论。”
　　 却不料毛玉翠的这个提议正中二人下怀。这两个中年人马上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婉秋，是滨海市国营丝绸服装厂设计师。这位是我的师兄，该厂的裁剪师，卢富强。请问你们二位是……”
　　 毛玉翠大大方方说：“我叫毛玉翠，市立医院外科主治医师。他是我朋友郁秀峰，原来是市园林局园艺科科长，今天正式辞职了。其余你们已经听见了。他打算下海经商办厂，主动放弃金饭碗，自己创业打拼天下！”
　　 “是是，我们听了，对郁先生的真知灼见非常敬佩。不瞒二位，我们也正是在商量自己成立一盘服装公司的事儿，和郁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完全可以考虑合作啊。”
　　 吴婉秋非常直率，她告诉郁秀峰，他们这家服装厂已经被列入市政府第一批“关停并转”的名单，目前正在做关厂前的资产评估。接下来就是拍卖物质，然后遣散人员，只会留下极少数人留守，等待厂房拍卖后再安排去向了。其实她和卢富强都在留守人员中，可是他们深感留下不如横下一条心自谋出路。他们一个是顶尖的设计师，一个是出色的裁剪师，两个人合作了多少年，可谓珠联璧合，缺的恰恰是一个可以担纲为帅的人物。郁秀峰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于是，忍不住发出邀请。
　　 郁秀峰听过吴婉秋的简单叙述，也感到一拍即合。
　　 他便索性合盘托出了自己想开办服装厂的全部理由，郁秀峰告诉大家，自己深入了解了当今的服装市场，深切感受到国内和国际市场，都将要迎来一场巨大变革。国内的服装业必定会有一次大洗牌的过程，来适应即将到来的经济腾飞。同时，对于中国而言的国际服装市场，低廉的劳动力使得中国具备了竞争国际市场的巨大潜力。中国服装行业目前的症结，在于管理体制的陈旧和生产方式的落后。要想在未来的国际服装业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首先抢占国内市场的制高点。只有有资格可以在国内服装行业领袖群雄，才可能去组合全国的服装业，杀进国际服装市场。
　　 郁秀峰的这一番深入阐述，更是叫在场几个人刮目相看了。
　　 毛玉翠第一个瞪圆眼睛说：“秀峰，你别告诉我这些想法，是你决定要辞职之后才有的吧？我怎么觉得完全不认识你了？你应该是学文的吧？好像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可这番论述，我越听越觉得你像搞服装出身啊。”
　　 连一直不说话的卢富强也忍不住说话了。
　　 “这真是只有资深业内人士才拿得出来的分析！郁先生，我实在无法相信你是个服装行业的门外汉。”
　　 吴婉秋更加是喜形于色地说：“郁先生，我可以相信你过去不懂服装，可就凭你如此深刻地剖析服装行业的未来，已经说明你将成为这个领域一颗最耀眼的新星。”
　　 郁秀峰微笑着很谦逊地表示：“我对服装真是门外汉，不过就是最近这些日子，很认真分析过可能介入的各行各业。既然你们二位有如此诚意合作，而且我们也算一种强强联合了。咱们今天就算这个未来服装公司的第一次筹备会议了，你们二位也就是当之无愧的董事会成员了……”
　　 毛玉翠却打断了郁秀峰说：“等等，什么意思，只有他们两位？那我呢，我不算？”毛玉翠指着自己鼻子追问郁秀峰。
　　 郁秀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解地反问：“你可是个外科医生，不会也想把手术刀改成裁缝剪子吧？”
　　 毛玉翠笑着说：“那是不会。我可以做投资人吧？今天大家只是筹备会，下来应该还有许多具体事务，其中非常重要是启动资金吧？那资金总不会嫌少啊。我也不敢口出狂言，今天就先认下50万怎么样？”
　　 郁秀峰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突然发现这个女人这种时候更加可爱。
　　 吴婉秋拍起手来，“毛大夫真是大手笔。看起来我们另外三方再凑出一百万，应该不会存在大问题。郁先生，你说呢？”
　　 郁秀峰点点头，说：“既然毛大夫诚意加盟，我们当然欢迎。看起来你是当仁不让的董事长了。”
　　 吴婉秋指着郁秀峰笑着说：“郁先生是最佳总经理人选。我出任总设计师，卢富强出任总裁剪师。我们只需要再找到一位会计师，就可以挂牌开张了。”
　　 郁秀峰笑着摇摇头，说：“那可不行，我们除去会计师，还需要一位厂长，然后正式申领营业执照，才能择址开业。服装厂的地址我已经找到了，你们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剩下是公司的办公地点选在哪里？”
　　 卢富强说：“婉秋，你觉得成品车间主任桃香来做这个厂长怎么样？”
　　 吴婉秋马上对郁秀峰说：“郁先生，这个桃香是我们厂最好的车间主任，而且服装厂的管理重点，主要还是成品生产这个环节。员工最多，要求管理人员素质也高。能管好成品车间，就已经具备了多一半管理全厂的资格。”
　　 郁秀峰表示同意：“好啊，那么我们下次碰头，就请这位桃香一起来参加。”
　　 毛玉翠想起一个人，她的中学同学，一个叫舒文娟的注册会计师，便将此人的情况也向介绍了一番，大家都觉得条件不错。
　　
　　 一次很偶然的邂逅，完成了一个服装公司的高层框架搭建。毛玉翠兴奋地叫服务员送来了酒，大家举杯庆祝起来，这次连郁秀峰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四个人谈得很投机，大约过了子夜，吴婉秋和卢富强，约好郁秀峰明天一起去看八中的厂房，先告辞离去了。
　　 毛玉翠却还是意犹未尽，又要了酒，要求郁秀峰陪自己再喝。毛玉翠后来的表现大大赢得了郁秀峰的好感，甚至还有感激之情，他还是谢绝了饮酒，却问了毛玉翠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毛大夫，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我。”
　　 毛玉翠笑着，说：“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不过你要从现在开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儿？”
　　 “你能不能，不再称呼我毛大夫？多生疏啊。”
　　 郁秀峰笑着点点头，说：“这个当然可以，我叫你什么，小毛，还是名字？”
　　 毛玉翠伸出右手小指，说：“咱们拉勾，我叫你秀峰，你叫我玉翠。”
　　 郁秀峰觉得没有理由反对，便笑着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两个人像孩子似的拉过勾，毛玉翠不等郁秀峰再问，就回答了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投资你们的服装公司？”
　　 郁秀峰肯定地点点头。
　　 毛玉翠又说：“你一定觉得我这样做就是想帮帮你？”
　　 郁秀峰又一次感觉到了毛玉翠的睿智，再一次点点头。
　　 毛玉翠幽幽地说：“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解释？”
　　 “我听了你刚才一番宏论，深受感动，而且知道你要开办这样一个服装公司，资金一定会成为瓶颈。你有家，你的父亲是一个党性很强的市委书记，这一点滨海人人皆知。你哪里来怎么多启动资金？所以我真心想帮你一把。我说也不是，是因为我没有家也没有负担，这些年有些储蓄，真是想投资你口中这个朝阳行业。”
　　 毛玉翠的解释合情合理，就是郁秀峰总觉得还有什么理由，一种挺暧昧的理由，郁秀峰望着毛玉翠的眼神带着一丝怀疑。
　　 毛玉翠似乎看穿了这一点，便将自己又一次倾向郁秀峰，盯住他一双眼睛，说：“你还是不信？那好，我再告诉你一个理由，我已经暗恋你七八年了，你知道吗？”
　　 郁秀峰被毛玉翠这个理由震撼了。
　　 他突然想到了毛玉翠和自己妻子秦华是同学，难道真是……郁秀峰简直不敢这样想下去。难怪自己第一次在市立医院看见毛玉翠的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毛玉翠有些醉意了，两只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开始叙述陈年往事……
　　
　　 “就是我们大二的那个同城大学生联谊会上，你走到我们医大的女生前面，我到今天还记得你穿着一套白色的晚礼服，领口系着一只玫瑰红的领结。你环视了我们所有的姑娘，我们每个人都期待自己成为你第一个选择。秦华就在我的旁边，结果你选择了她。那是一曲华尔兹舞曲，你是第一个带着女伴下场的舞者。那天秦华穿着一件玫瑰红的连体长裙，你们一白一红在舞池里旋转、飞舞，看得那么多人目瞪口呆。我们所有的女孩子，都把你当做了梦中情人、白马王子……可你却再也不看其他人一眼，那一个晚上，你一直在邀请秦华。她那种幸福的样子，惹起所有人的嫉妒……很快，你们双双坠入爱河。我彻底失望了，只有每次你来找秦华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可我就是在心里放不下你……从此拒绝了所有男生的求爱。我以为时间久了会把你忘记，毕业后我回到故乡滨海。你们好像已经订婚，然后留在省城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年前，你们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秦华和我成了同事。我又开始了每天要经受看到你们恩爱的折磨，尤其是你骑着铃木王来接她，她紧紧抱着你的腰，坐在后座上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