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难兄难弟(小说)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甭看黄吉伟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是高级讲师,在学生面前夸夸其谈,爱讲他的光荣历史,而且三句话离不开“想当年我在国防科委搞导弹那会儿,要多神气有多神气,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要不是落户油田,说不定我也会成为‘两弹一星’的功臣呐!”于是学生们暗地里都叫他“导弹迷”。可是黄吉伟在家里呢,他是“磨道上的驴――听喝。”他耳根子软,是有名的“气管炎”。人家和他商量个事,他拿不定主意,总是说:“回家和俺那口子商量商量再说。”家中事无巨细,皆由周凤一人说了算。就是两个孩子有什么事,也是只找妈不找爹,妈妈的话“一锤定音”。如今两口子都退休了,只见黄吉伟从楼道里出出进进,从不见周凤下楼,也不知她成天呆在家里都忙些什么。
再说二良,年岁一大,他也开始想娶媳妇了。可是靠他自己找对象难呐,他心里着急,便央求他妈托人给他介绍个对象。这时周凤也着急,大有“饥不择食”,只要是年轻姑娘,有没有工作无所谓。她听说学校的苏大妈有个侄女在农村,想在城里找婆家,于是她亲自登门找到苏大妈,愿与她家结秦晋之好。周凤立即拿出200块钱当作路费,让她侄女赶快来学校面谈。
苏大妈的侄女苏文英接到姑妈的信,马不停蹄地来到姑妈家。她吃过饭,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姑妈给她做的一身新衣裳,在姑妈的陪同下去黄家相亲。
二良和文英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二人低着头,眼睛望着别处,显得十分拘谨。二良壮了壮胆,抬头看看秀文,见她长得水灵,个头虽不高,但有精神,不觉心动。他鼓足了勇气,开口问人家:“今年多大了?”
文英说:“22。”
“家里有还什么人?”
“我爹,我妈,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弟弟上小学三年级,两个妹妹也能帮爹妈干活了。”
“离开家到外地来,想不想家?”
“哪能不想呢?俺那里外出打工的多,都说津港是个好地方,俺也想到外边闯一闯。再说了,有姑妈在这里,俺也就不想家了。”
“你对我家的情况了解吗?”
“俺姑妈都给我说了,俺没意见。甭看俺是农村人,俺不光会干农活,还会裁剪、做衣服,俺在饭店还当过服务员呢!俺在城里不会吃闲饭。俺这次来,爹妈说了,只要俺同意,爹妈没意见。不知大哥您有什么想法?”
“俺没意见,俺爸也好说,就看俺妈同意不同意,啥事都是俺妈说了算。”
文英与二良面谈了一会儿,又去见周凤。周凤不置可否,只招待秀文在家吃了一顿便饭,就让她回姑妈家里等消息。
黄吉伟见了文英,觉得闺女朴实、文静,心中满意,只是摸不准周凤的心思,他也不敢轻易表态。
周凤呢?她的思想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她一会儿想:“我儿子是个职工,找个没工作的农村姑娘当媳妇合适吗?”
一会儿她又想:“农村姑娘咋啦?没工作我家四个职工的收入,还养活不了她?”
不知怎么了,或许老毛病又犯了。她一会儿同意,一会儿又说不合适,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最让她揪心的还是,一想到儿媳妇将来是个“家属”,她心里就不舒服。她当过家属,知道当家属的滋味。如今全家人都是职工,添个没工作的媳妇,多不协调啊!没工作的媳妇进我家,实在不像话。凭我家的经济条件,给二良找个有工作的媳妇有何难?主意拿定,她终于一口回绝了苏大妈,原因是:“她没户口、没工作,和二良不般配。”
苏大妈听了,非常恼火,她气愤地说:“我侄女没工作,你们早就知道,怎么会出尔反尔,说变就变呢?这不是有意折腾人吗?”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本打算和周凤好好理论理论,可是一想到周凤的为人,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惹不起,躲得起。”也就忍气吞声,只好作罢了。
这时,周围的邻居劝周凤:“二良不小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有人说:“这姑娘心灵手巧,二良能娶上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分。”
还有人说:“没工作咋啦,如今职工还下岗呢!”
说一千道一万,周凤认准的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任人说破了嘴,她就是不答应。她的话就是“圣旨”,一锤定音,谁也改变不了。就这样,黄吉伟又拿出200块钱,打发苏文英回老家去了。
【六】买断工龄
二良的媳妇被妈搅黄了,再找对象难上难,怎不让二良烦心呢?不料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减员增效,下岗分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铁饭碗将被打破,下岗不再遥远。一说“下岗”,二良就惶恐不安,倘若真的下岗了,今后的生活可咋办?这可难坏了黄二良。
不过,石油企业对“下岗人员”给予优惠,美其名曰:“有偿解除劳动合同”或称之为“买断工龄”。具体做法是“自愿报名,领导审核批准,公证部门公证。”具体优惠是从参加工作到终止劳动合同之日计算为工龄,每年工龄补偿4千元,一次付清,待到达法定退休年龄时办理退休手续,仍享受企业退休人员待遇。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年老体弱者,无专门技术或工作能力不强者,唯恐下岗吃亏,于是争先恐后“买断工龄”,黄家两兄弟也卷入到“买断工龄”的行列。
二良接班后在供水房当看水员,工作倒很轻松。只因他身体瘦弱,又没技术,只要有人下岗,恐怕非他莫属,到那时分文不给,可就吃大亏了。如今买断工龄,一次可以领到几万元的补偿,何乐而不为呢?周凤反复思考,觉得二良买断工龄最合适,因此她天天督促二良赶快报名,生怕错失良机。当二良把2万多元现金交到她的手里时,她像捡了个金元宝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二良买断工龄,周凤尝到了甜头。当第二批办理“买断工龄”的手续时,她又力主大良也要买断工龄。
这时有好心人对周凤说:“你家两个孩子,已有一个买断了,就是下岗也不会轮到你家大良。”
她听后不以为然,反驳道:“我家大良,病休在家,早已不能工作,图书馆若减员,他不下岗谁下岗?”
这时,又有人给她出主意说:“要不然,大良办理病退,至少有退休金,看病能报销,还是比买断工龄合算。”
周凤也考虑过,大良办病退好是好,但年龄不够,还得再等几年才能办,到那时还不知又是什么政策。这时买断一次可以补偿4万多元,“好汉不吃眼前亏”,到手的钱才是真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大良也办理了“买断工龄”的手续。
黄家兄弟二人买断工龄,得到了几万元的补偿,周凤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喜上眉梢,乐不可支。
兄弟二人自从买断工龄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是与母亲聊天,就是看电视。不几年“坐吃山空”,几万元的补偿款花光了,二人生活上没有了来源,全靠父母的退休金生活,正应了那句俗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黄家转眼间由幸福之家,变成了不幸的家庭,生活质量大大降低了。
【七】二良再就业
黄吉伟一家四口,他是家中最忙碌的人了,家中事无大小全由他操办,他是黄家的对外联络员,又是家里的物质采购员。周凤在家,养尊处优,从不下楼,一天到晚忙着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二良呢?他最清闲,一天到晚,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感到百无聊赖时,就去看电视消磨时间。唯独大良活得还算有意义,他不是看书,就是听音乐,近来又研究中医学知识,学习养生,自我调理身体的阴阳平衡,他想靠自身的潜能治愈疾病。不过,老蜗在家里,这对难兄难弟,脾气不和,矛盾丛生,家无宁日。为图清静,就医方便,大良征得父母同意,他在津港租了间小屋,独自在那里生活了。
转眼5年过去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黄吉伟家面临困难之时,油田启动了“再就业工程”,于是二良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由他1人管理一块大约有二亩的苗圃,其任务是浇水、铲除杂草。二良倒是天天按时上班,但他生性懒散,出勤不出力,出力不出活。不大的一块苗圃,他前边铲过杂草,后边杂草又长出来,总是铲不干净。他只顾铲草,又忘了浇水,3个月下来,苗圃荒芜,树苗死了大半。绿化队队长不得不把他撤换下来,让他看净化水饮水房。这活挺简单,一天开两次门,收水票放水。可是他开了水房门,什么也不管,水票收不上来,室内到处是积水,群众不满,议论纷纷,于是领导又安排他去扫马路。
二良扫马路,实在可笑。他拿着把竹扫帚,轻飘飘地像描云绣花,慢腾腾地似小孩在地上涂画,每天一个人的活,还要他老爸帮忙清扫才能完成任务。这个工作没干多久,二良觉得扫马路实在没有意思,他要求和农民工一块管理花园。农民工知道二良是油田里的孩子,干多干少没人问,但必须按时上班下班。一向懒散惯了的二良却又受不了这个约束,尤其是夏天,烈日当空,蚊虫叮咬,汗流浃背,他那能吃得了这个苦?他在绿化队干了不到1年,他就和爹妈说:“绿化队的活太累,时间长,我干不了。”
不久,他借故身体欠佳,辞退了绿化队的工作,于是又和他妈呆在家中,很少下楼,外人都不知道他在家干什么。偶尔也有人见二良,只见他形体憔悴,眼睛无神,像个久病初愈的病人。
【八】黄吉伟的烦恼
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黄吉伟的“幸福之家”已不复存在。大良、二良这对难兄难弟,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既没有工作,也没有成家,依然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每月仅靠领取油田发放的“买断工龄”生活补贴金度日。周凤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生活尚须老伴照顾,大良经常住院治疗,必须老爸陪床,二良总也长不大,生活不能自理,依然要二老为他操心。年近八旬的黄吉伟,日渐苍老,一想到这个家的未来,他就不寒而栗。他常对老友说:“我走了,我的两个儿子可咋活啊!”可怜的一对“难兄难弟”。
津港油田的人们,目睹了黄吉伟家的变迁,无不感叹道: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字经》中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为父之道,最起码要教会子女如何生活啊!
2014-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