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回到家，向妈妈说了，妈妈说：“她们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够可怜的，你去吧，一天一定要回来，可不能让你爸爸知道，你早点睡，到半夜我喊你。”
　　 当天夜里鸡刚叫一遍，妈妈就喊醒了我，我摸黑去了云姑家，到她家时，云姑已准备好了一切，她见我来了，喜欢的难以言表，她拿出一双新布鞋：“全亮，我抽空给你做了双新布鞋，也不知你穿上合脚不？”
　　 “给我做的鞋？你啥时侯开始做的，咋知道我的鞋样子？”我吃惊的问。
　　 她莞尔一笑：“要叫你知道，那别人不都知道了吗？别说了，快穿上试试咋样？”
　　 我接过鞋，那是乌黑的灯心绒鞋面，雪白的鞋底，纳鞋底的线绳精心的挽上疙瘩，这两只疙瘩鞋底显现出四个字：地久天长。这那是鞋呀，这是千针万线做出的工艺品，我捧在手上仔细端祥着，这鞋怎舍得穿脚上呀！
　　 “不要看啦，快穿上我们好赶路。”云姑在催我。
　　 “这鞋这么漂亮，我要保存起来。”我动情的说。
　　 “哎呀！不就一双鞋子吗，你只要喜欢，我三天做一双，让你随便穿。”她说着，不由分说，把我按在凳子上，脫下了我脚上那双露出了脚趾的旧鞋子換上了新鞋子，我站起来试了试新鞋子，又贴脚又暖和正合适。
　　 该上路了，我们把病入膏盲的老太太扶上了板车，让她躺好，盖上被子，我在前边拉着，云姑在后边推着，趁着夜幕悄悄出发了。
　　 在东方一抹朝霞的时侯，我们走完了土大路，上了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马路两边，两行碗口粗的钻天杨直插云天，向前望去，两行树似乎并到了一起，马路如一条带子似的在我们面前伸展开漫长的、无尽头的道路。我拉的出汗了，云姑小心翼翼的用毛巾给我擦汗，几次，她的手，还有她丰满的胸脯碰到了我，我的心都激凌凌如触了电一般，因为长到十八岁，我还沒接触过异性的肉体。
　　 云姑今天特别高兴，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洋布衣裤，带襟的上衣缝有一圈大红色的花边，这衣服是她亲手缝制的，裁的得体，做的精细，显得她身材更苗条，身上丰满的部位绷的紧紧的，那明显的线条使我不敢多看。她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快乐的如一只小鸟，她大声地笑，大声地唱，她显得好纯真，好活泼，她今年十九岁，这才是十九岁的她呀！
　　 从这次看病回来，我们两人的关系更密切了，我不能一天见不到她，她也不能一天见不到我，一天见不到，就会产生一种难以忍耐的饥渴，我发觉我爱上了她，我们相爱了。
　　 爸爸发觉了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一天晚饭后他把我叫他跟前，语重心长说：“全亮，你已经十八岁啦，你要为自己前途着想，不要再同云姑娘拉扯在一起了，不是爸干涉你，是她家成份不好，会影响你上学，参军，你爸是个穷校长，现在教育界吃不开，不会给你帮很大的忙，一切全靠你自己。”
　　 爸爸的话是对的，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孩子要想跳出农门，走最捷径的路是当兵，因为只要去当了兵，退伍兵地方上都安排工作。当兵的第一个条件是政治方面，同富农女孩谈恋爱，那是当不上兵的，但是我好象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我不能见不到云姑，不能不同她说话，让我割断我们已经结成的情絲，不能！我们相爱有过错吗？
　　 征兵时节，我参加了体检，身体标准是无可挑剔的，接兵的已号上了我，在政治审查时，有人举报说我和富农女儿勾勾搭搭，这就定性为阶级立场不稳而被撸了下来。
　　 云姑知道了我当兵受挫，这天晚上，她把我约到小河边，她痛苦的说：“全亮，我们断绝来往吧，不然我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不！我就是在农村打一辈子土坷垃，也要同你好，海枯石烂，我对你的心不会变。”
　　 云姑听我这么说，她忘情的扑到我的怀里，她的身体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全部的挨着了我，两只乳房如两只活跃的小兔，在我胸前跳动着，我什么也不顾的紧紧搂抱着她，雨点般的在她脸上狂吻，啊！这就是青春，这就是爱，那一刻我感到很幸福，我几乎想宣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那年的秋天，我们两个正在玉米地里锄玉米，当生产大队民兵营长的志强肩挎一支老套筒步枪，晃晃悠悠地来到我们生产队田地里。志强是复员军人，二十七、八岁，凶悍的似一屠夫，女人见了她害怕，见了他都躲的远远地，因此如今还沒有老婆。他到云姑面前站住不走了，两眼直勾勾的盯住云姑，那模样，那神情，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吞下肚去，他咀里好象说：我整天全大队转，怎么从没发现有这么美的女人？
　　 我看他色迷迷的看云姑，就拉了云姑一把说：“云姑，我们到北边那块地锄去。”
　　 我同云姑苛锄走了，志强讨了沒趣，悻悻然地也走了。
　　 一晃一年的光景就过去了，又到了征兵时节，志强找到了我：“全亮，你今年想当兵不？”
　　 “咋不想，不想我那么早报名干什么？”
　　 “我今年保证让你当兵，但你要保证不同云姑再来往，云姑应该是我的。”看他霸道的神气，云姑似乎就是他的老婆了。
　　 “为什么她是你的，你应该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问她，一个富农女儿敢不嫁我这个民兵营长吗？告诉你，你不立下书面保证，今年当兵没你的份，你考虑吧。”
　　 我说不出话来，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是一个教师的儿子呢？那时的教师是“臭老九”，无权又无势。我今年十九岁了，前途渺茫，但我不能失去云姑，到这个时侯抛弃她，她真的会活不成，会去死的，我不能低头，不能把云姑推给这个无赖，这个流氓，我意志坚定的说：“你死了心吧，你让我一辈子不能出头，我也不会把云姑推给你的。”
　　 别的青年都报名体检去了，我沒有去，云姑找到我：“全亮，你为什么不去样兵，你甘心在这山沟里蹲一辈子吗。”
　　 我看着她，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夜色深了，皎洁的月光撒满大地，大地一片银辉，云姑偎在我的怀里：“你为了我不要你的前途，这值得吗？”
　　 “怎么不值？他可以不让我当兵，但我可以自学功课，我可以考大学，他一个生产大队的民兵营长阻挡了我么？”
　　 “全亮，你真好，你为了我……”她说不下去了，她拉着我的手放到她的胸口上，啊！那胸口是酥软温热的，我情不自禁的把手伸进她衣服里面，好柔顺的她痴醉般的躺在我的怀里，任我的手在她胸口抚摸着，她闭着眼轻唤着：“全亮，我身上好热，好热，你把我的衣服解开吧……”
　　 此时，青春的欲望，人性的本能，使我不能自己了，我解开她的上衣，她那一对活生生的乳房在月光下，尤如两座银色的小山峰，我吻她的乳，吻她的脸，我们两个的身体如两团火，在草地上纠缠在一起，燃烧在一起……
　　 我们在草地上翻滚着，呻吟着……那明亮的月儿羞得躲到云后边去了。
　　 此事过后，我的心好后悔，我怎能一时冲动，做出了那种事情，但我保证，云姑是我的，我会对她负责的，我们从此不分离，我们这辈子永不分离……
　　 云姑的奶奶死了，村里死了一个富农婆子，有谁在意呢？生产队上派了几个劳动力，用一口薄薄的湿桐木棺材盛敛了她，把她送进了坟地。云姑一身重孝，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我无语地站在一旁陪伴着她。
　　 她奶奶去世后，云姑太孤单了，晚上我去她家，她手紧紧的拉着我：“全亮，你不要走，我好孤单，好害怕。”
　　 “云姑，你别害怕，我陪着你，我不走，我同你住一起，我们天一明就去领结婚证。”我什么也不怕了，为了她，我一切都豁出去了，任别人去白眼，去议论吧，我们就是要在一起。云姑激动的紧紧搂住我，生怕我走开，那晚我就住到她的家，那是个多甜蜜，多温馨，又多么终生难忘的夜晚！
　　 我们刚睡到半夜，突然房门被“咚、咚、咚”的撞开了，几支雪亮的手电筒照在床上，被子被掀开了，我们两个赤条条暴露在灯光下。
　　 “哈、哈、哈……捉奸捉双，看你们两个还有啥话可说。”那是民兵营长志强的声音。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和云姑慌乱地找衣服穿，“还穿衣服，就这么拉出去让大伙看看。”志强说着还动手在云姑光溜溜的身上乱捏乱摸。
　　 我气愤地推开他的手，大声说：“彭志强，你耍什么流氓，我们天一明就去登记，我们要成为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哈、哈，哈……你现在沒证就是非法搞男女关系，就是违法。”说着就让人把我们往外拖。
　　 还是一个年龄大点的民兵说：“志强，都乡里乡亲的，让他们穿上衣服，该咋处理还咋处理吗。”
　　 志强这才熄了手电筒，让我们胡乱穿上衣服，就绳梱索绑的把我们送到了大队部，从始到终，云姑没说一句话，没掉一滴眼泪，她绷紧的咀唇都渗出血来了。
　　 第二天天明，我们的事轰动了整个大队，看热闹的，说我们不要脸的……什么说法都有。妈妈来了，她抱着我的头可怜的哭了，整个一天，开了我们一天的斗争会，志强把什么脏话都说尽了，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和云姑只有一句话：“我们是在谈恋爱，我们明天就登记结婚。”
　　 天黑了，他们还不放我们走，我爸爸回来了，他把志强拉到一间闲屋子里谈了好半天，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志强到我身边，故作亲近的对我说：“这事看你父亲面子上，不管怎么样就不再追究了，回去后跟你父亲进城找个事做做，就不要回村了，至于云姑这小破鞋，就在村里改造吧。”
　　 我说我不走，不离开云姑，我爸爸“啪”的一个耳光煽的我头冒金星，不由分说拉了我就走，我“云姑，云姑”的喊着，云姑呆呆的，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像一尊木雕，两行泪水从眼睑里流出，流淌在胸口的衣服上，我仿佛看见她心内在淌着殷红的血……
　　 我父亲把我拉走以后，直接拉到他教书的学校，让人看着我，然后求了好多人才在县城给找了份临时工作，并一再嘱托单位不许我单独离开一步。半个月后，我还是偷偷跑了回来，云姑已经不见了，听村里人说自那天斗争会回来，她就失踪了，至于去了那里？谁也不知道。云姑呀！你一个弱女子，孤独一身去了那里？你去了那里呀！我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今天，我会在长江边真的会找到云姑吗？
　　 那一天，我如约来到酒楼，还没进门，何大哥，囡囡，还有一个小伙子，他们一同迎了上来。我细看那小伙子，那不正是老何拿的照片上的小伙子吗，他不是正在上大学吗，怎会在家呢？何大哥马上上前拉着我的手：“老弟呀，昨晚你嫂子回来，我给她说有老乡来了，她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这不，一大早她就进厨房忙活到现在。”
　　 老何又把小伙子拉到我跟前，那小伙高挑的个子，白净的脸，比我略微高一点，一双大眼睛特别明亮，深邃……“老弟呀，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儿子，他叫小刚，他妈昨个去看他，学校刚好放一个礼拜的假，这不，昨晚他们母子就一同回来了。”
　　 “叔叔好！请屋里坐。”小伙子礼貌客气的招呼我。
　　 我心神有点恍惚地进了酒楼，老何对着楼下又叫开了：“囡囡她妈，我说你老乡今天会来吗，这不，人已经到家啦！”
　　 “知道啦！”随着一声亲切的声音，一个中年女人从楼下走了上来，我瞪大眼睛望着，她个子高挑，体态丰滿，穿着整洁合体，头发盘成中年女人爱留的发髻，腰间系一蓝花围裙，十足一个开茶馆的阿庆嫂。
　　 她一望我，愣神端详一阵，脸色急剧的变化着，“你……你……你是？”她傻了似的说不上话了。
　　 我一看她愣怔的样子，也傻了，啊！我眼前的她真是寻找了二十多年的云姑呀，虽然丹凤眼由于岁月的磨砺沒有少女时清澈明亮，额头有几道皱纹，头上有了稀疏的白发，但我还是确定，这就是她呀。
　　 我们都傻了似的呆在酒楼客厅里，眼神无声的交织在一起，千言万语该从何说起？又怎么说起？这使得老何，囡囡，小刚都有点摸不着了头脑，老何忙说：“囡囡她妈，是咋回事？你老乡来了也不招呼人家坐下。”
　　 她这才转过神，冲我苦苦一笑：“他兄弟，您先坐下喝茶。”说着有点摇摇晃晃的下楼去了。
　　 我怅然地坐下，心头乱的如一团麻，是云姑，可她为什么不认我？是恨我吗？应该恨我，应该狠狠地咬上我几口，在那么危难，那么让人颜面扫地，那么丢人显眼的状况下，我丟下了她，让一个初涉人生的姑娘蒙受耻辱，蒙受羞耻，一个人去承受压死人的压力，我那时纵有千条理由也不应离开她，可我离开了她，我还算一个男人吗？她今天不认我是应该的，不光不认，还应该狠狠的惩罚这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应该说这种场合怎么认？云姑认下了又怎么向一家人解释？她认下的是她的什么人？此时我心内如打碎的五味瓶，酸、甜、苦、辣、麻，应有尽有。
　　 老何，囡囡，小刚三人忙开了，他们端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老何，小刚陪我坐下，我招呼囡囡也坐下，囡囡表示她要下厨房帮助妈妈。老何说：“他兄弟你别见怪，囡囡妈说头痛不舒服，不能陪你拉家长，有我和小刚陪着，我们三个男人要一醉方休呀！”
　　 小刚先敬我一杯酒：“叔叔，我也不知该叫你什么？你和我妈是老乡，这杯酒就代表我妈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