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个从山顶落下
　　 话说，王建强自从进入中科院高能物理所07研究室以后，经过了一周的参观、熟悉，知道了高能物理所是一个研究气氛、学术气氛十分浓郁的国家级大型研究所，研究员们都很少说话，行色匆匆，各人忙各人的课题。很少交流，也无法交流。这种工作气氛，深合王建强的性格，他就喜欢独处。此外，高能物理所的科研设备在亚洲也是首屈一指的，光是那台进口的回旋加速器，其价值就是天文数字。王建强的心中喜不自胜。
　　 一周后，吴教授接见了王建强，详细地阐述了他正在做的关于“夸克”的一个科研课题，王建强既是他的研究生，也是他的这一课题的助手，课题计划四年完成。第一阶段完成后，王建强写出硕士论文，通过硕士论文答辩，就可获得硕士学位。最后课题的第二阶段完成，王建强写出博士论文，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就完成博士学业，取得中科院博士学位。王建强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吴教授还特别叮嘱，整个课题让王建强独立完成，遇到问题，可以随时与他联系；使用重大科研设备，要提前与设备管理室事前联系等等……王建强一一记在了本子上。
　　 王建强不负众望，全身心地投入到微粒子“夸克”的研究中，很少找导师询问问题，遇到难题，喜欢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苦苦思考几天几夜，不解决，誓不罢休。很少给家打电话，遇到爸妈打电话来，他都是九个字：“研究忙，身体好，不缺钱。”他从不逛街，从不与人交往，公休节假日从不休息，他的工资、补贴，只是用来在本所食堂吃饭，买日用品，当然就“不缺钱”了。
　　 王建强不负众望，一年半就完成了硕士论文，顺利通过了答辩，进入攻博阶段。
　　 没过多久，在中关村，王建强偶遇了小云和她的男友小宋，小云大方地向王建强介绍了男友，说是同班同学，他俩一起考取了美国迈阿密大学全额奖学金研究生，正在办理出国手续，等候签证赴美留学。一丝不快掠过王建强的心头，他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句“预祝他们到了美国一切顺利”的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建强决心忘记小云，全身心投入事业中，在事业上，与小云一较高低。再过了两年半，他终于如期完成了整个关于“夸克”课题的研究，完成了博士论文。整整四年时间，他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和才智，身体消瘦得形同麻杆。面对打印好的厚厚的博士论文，他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事事皆如王建强所愿，博士论文顺利地通过了答辩，中科院院士、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所长郑教授亲自授予王建强中科院博士学位证书。当此之时，王建强感觉自己就是天之骄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他十分兴奋，特地到影楼，头戴博士帽，身穿博士袍，手拿博士证书，照了几张意气风发的博士照，影楼还特地将他的照片放大，置于橱窗内招徕顾客。王建强的技术职称也破格晋升为副教授，26岁就晋升副教授，这在中国当时是罕见的。
　　 事情太顺利了，往往不一定是好事，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了。中科院直属科研所接到通知，要向全国科技大会申报科技成果奖，中科院高能物理所决定将王建强博士研究课题，作为全所科研成果上报。而在该项科技成果研究者中，07研究室主任、王建强的导师吴教授的名字赫然放在第一，其次是07研究室的两位副主任的名字，而王建强的名字置于最末尾。不啻于一桶凉水将王建强从头浇到脚，浇灭了他的满心欢喜的火焰，浇凉了他的沸腾的热血……他失望，他彷徨，他不知所措，他郁闷，他愤怒，他感到这世界一片黑暗，到处是肮脏的腐败堆砌的虚伪，到处是谎言构筑的城堡……他一人在宿舍里大声呐喊，大声骂人，大声哭泣。谁也没有理他，他平日太高傲了，他没有朋友，身边也没有亲人，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
　　 有人向高能物理所07研究室报告了，吴教授亲自来看望他，向他解释一切。他不听，还大骂吴教授是伪君子，吴教授只好反映到所办，所办主任来看望他，说了很多宽慰的话，他用两指头堵住耳朵，大声喊：“都是一派谎言！”
　　 没有办法，所办只好通知A市王建强的父母。老王夫妇立刻乘飞机飞来北京。老王和何丽芬看到一向引以为荣的儿子，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张玉才，不禁心如刀搅，何丽芬一把抱着儿子痛哭起来。老王和何丽芬连哄带拉，好不容易把儿子塞进车里，直奔北京安定医院，经检查，王建强患的是轻度精神分裂症，何丽芬陪儿子住院治疗。全部费用由高能物理所承担。
　　 高能物理所郑所长亲自接见了老王，对王建强的生病深表痛惜。同时他向老王陈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说明了王建强研究的课题只是07研究室研究的原课题的延伸，课题的提出，课题的研究方向，研究流程都是吴教授领导的课题组——吴教授、外加两位副主任一起制定的，王建强只是作为吴教授的研究生，在吴教授的指导下完成了整个实验，写作了博士论文，但不能代表这项研究成果是王建强独自完成的……
　　 听完所长的陈述，老王当即表示吴教授和所里没有责任，责任在自己，从小只注重王建强的考试分数，没有注重王建强的心理素质的培养和教育。此外，老王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启齿的负罪感——几十年来，他都是在利用职权窃取老张的研究成果，做得天衣无缝。今天的儿子的患病就是“报应”！
　　 王建强住了半年医院，病情有所好转，医生建议，王建强再不能受到新的刺激，最好回到父母身边，边工作、边治疗。于是老王代王建强向高能物理所写了辞职报告，带着儿子回到A市。
　　 王建强所学专业在A市任何单位都不好安排，所幸王建强的外语水平不错，通晓英语、德语，经78所党委研究决定，何丽芬提前退休，王建强安排在78所科技情报室工作。上班，有陈婉秋呵护着他；下班，有何丽芬精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了两年。
　　 （十）一个从谷底攀升
　　 话说张玉才，自从看准了有市场前景的油田机械——刮油刮渣机，就一门心思地钻研这种机器可改进的地方，心里盘算着如何重新设计全新的刮油刮渣机。为了加快设计进度，他自学了计算机辅助设计专业，每天晚上在自家的电脑上设计刮油刮渣机至深夜。看到儿子工作的热情和执着，老张夫妇感到无比欣慰。
　　 四年以后，人们只知道开发办跑外勤的傻小子张玉才竟然独自设计出了程序控制刮油刮渣机的全套图纸，其中有五项新技术向国家知识产权局申请了职务发明专利，全部获得批准。
　　 于是，航天部78研究所破天荒地新成立了一个“石化机械制造公司，任命27岁的张玉才担任公司的总工程师。从建立厂房、购买机械加工设备，到招聘机械专业技术人员、技师、工人，张玉才尽职尽责地操心。一年后，新式刮油刮渣机试制成功，半年后投入批量生产。订单如雪片飞来，再过半年后，刮油刮渣机投入大批量生产。张玉才又组织设计专班，设计了两种新式石化机械……30岁的张玉才终于登上了航天部78所石化机械公司总经理的位置。这总经理相当于副所长级，也就是副厅级了。
　　 这时老王、老张、陈婉秋都已经退休。老张受聘于A市民营汽车胶粘剂制造公司，担任技术总顾问；陈婉秋则潜心翻译外国文学，已经出版了两本翻译小说，都在发挥余热。
　　 老王因为一直在当官，没有一技之长，所以没有人返聘他。何丽芬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哪有心思搞翻译，做了家庭主妇。
　　 （十一）后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张、老王家先后给儿女办起了婚事。最先结婚的是小云，2000年，小云和男友小宋从美国回国完婚，再赴美，在硅谷工作了五年，然后夫妻双双回到上海创业，开办小云电脑股份公司，可谓事业有成。
　　 其次是张玉才，因为忙于工作，无暇顾及谈恋爱，后来在一次外伤住院中，认识医院的漂亮而温柔的小护士小赵，小赵比他小5岁，但缘分来了，小赵就爱上了这当年的“狗尾巴花”张玉才，二人堕入爱河，不久双方父母就谈婚论嫁，双方都同意不大操大办，在一个中档酒店只订了十桌酒席，结果宾客却不请自来了200多人，只好临时加席二十桌。原来，78所的职工都来了，张玉才的中学同学都来了，张玉才公司的职工都来了……谁叫他们家人缘好呢！
　　 一年后，张玉才的媳妇小赵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话说金蓉大学毕业后，一心想攀高枝，经人介绍，与A市副市长的大公子恋爱、结婚，那大公子是个花花公子，成天在外寻花问柳。回到家对金蓉不是打、就是骂，金蓉终于忍无可忍，与之离婚。曾多次想找张玉才，终究难于启齿，只好一直住在父母家。
　　 老王夫妇想起了给儿子张罗婚事，于是四处托人给王建强介绍女朋友，那王建强一概拒绝，说心中已经有人了。何丽芬问之再三，王建强才说出：“非金蓉不娶！”
　　 老两口赶紧打听金蓉下落，张玉才知道金蓉家，张玉才带老王夫妇到金蓉家看望、牵线搭桥、亲自作阀，终于说动金蓉。老王给王建强和金蓉在万紫千红高档小区买了一套婚房；接下来给王建强与金蓉举办了盛大婚礼。
　　 婚礼还是在红宝石大酒店举办，老王亲自订了三十桌酒席，结果，来宾不到十桌，只好退掉了二十桌。老王长叹了一声：“人走茶凉哦！”
　　 新婚之夜，王建强自知自己有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蒙金蓉不弃，对金蓉充满了感激之情，再也不敢提当年金蓉写的情书里的那五个错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