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爱】只愿这样爱你(小说)
“老鹰乐队是唱《加州旅馆》的那个乐队吗?”
“对。不过我想听的倒不是《加州旅馆》,是《the one you love》,是乐队主唱葛林费雷唱的。”
“好听吗?”
“我觉得很好听。”
“改天我也听听。你今年大几了?”
“我研究生毕业了。”
“哦,毕业啦!你看着挺年轻的,像高中生。”
“我有那么小吗?”
“找工作了?”
“找了,九月份就要离开这里去工作了。”
“那么快就走了……去哪儿呀?”
“内蒙呼市。”
“那么远,你不想家吗?不想……你生活的这个城市吗?”
“想啊,想我爸妈,想这里的美食,想……金旋律。”
两人一起笑了。秦风想说:我是某某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以前老来你摊位买磁带的,还记得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说出来又如何,他还能怎样?何草不黄,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他总是要走的,总要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他不是那些一生出来就是百万富翁的孩子,不是一生出来就是小衙内,他的父亲只是一个高校普通讲师,她的母亲只是图书馆一个普通职员。他和陆小蛮不也曾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到头来一点点的现实问题,就把他们打成陌路人。有时候,心里的事儿说一半藏一半儿,比完全吐露一丝不留,要浪漫美好得多,这跟中国画里面“藏”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找到老鹰乐队的专辑,不过秦风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因为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秦风也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在认识了她那么多年以后。一个很年轻的名字:鲁小青。
五
秦风还有十天就去内蒙了。这几天里,零零碎碎还有些事情。迁移户口,提取档案,请导师吃饭,跟实验室的同学吃散伙饭,家里亲戚又有几顿饭要张罗着吃,直到要走的前四天,秦风才有时间去金旋律。可是鲁小青不在店里,收银员说她家里有事,秦风问是什么事儿,收银员说不清楚,大概是家里老人住院了,也可能不是。
这天,秦风在店里看了看就悻悻走了。
第二天,秦风一大早就来金旋律,那时候门都没开。他从早上待到晚上关店,期间只是出来吃午饭和晚饭,他生怕错过见她的机会。可她还是没有来。秦风晚上睡前,翻出电话薄,找到“康桥”,琢磨着要不要给她发短信。然而一想到短信有可能被她男人看见,惹出误会,那就不好了,于是便作罢。
第三天金旋律没开,秦风在心里祷告,希望老天爷帮帮他,他无论如何要在第四天见到她,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说什么?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金旋律开了,但她还是不在。秦风有些着脑地问收银员,为什么昨天没开?收银员说,店里就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鲁小青准许她可以不开店。秦风说,她问了鲁小青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收银员说,人家的家事,哪好去问。秦风在心里骂了她一句:蠢婆娘!尽管鲁小青不在,秦风还是在店里待了一整天。收银员知道他常来,与老板关系很好,就任他在店里待着。秦风依着她的步伐,在店里面走;站在橱窗前,望着大马路,在那些天里,她总是出神望着马路,她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他多想知道,在她绵延如青草地的思绪里,是否出现过秦风这个人?他向收银员借来湿布,给常春藤擦叶子,拿来洒水壶给常春藤浇水。他想,她为什么喜欢常春藤?她在青青的常春藤叶子上看到了什么?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秦风和收银员道别,他本想让她给鲁小青传个话的,可是他自己真的不知道要对鲁小青说什么。九月的晚上已经有凉意,金风吹着梧桐树柳树沙沙响,路边的青草地里有秋蝉的叫声。天空高远,上弦月早早的就已偏西,要等到月儿圆时,又得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秦风在街边的烧烤摊喝酒,他没有过一个人喝酒的经历。他喝了好多酒。他原该从五四路回出租屋的,但他好像被某种东西牵着一般,改从裕华路上朝阳路,绕个大圈。只看见金旋律一扇白惨惨的卷闸门,秦风站在门口看着看着,幻想着她从里面将卷闸门拉上,穿着粉红色的旗袍,双手抱胸,端庄的立在门首,微笑着对他说:进来吧,没事儿!你就是听一整天也没事儿!她的眼睛光溜溜的,她的声音真是又脆又响,她的小龅牙萌萌哒。等他炸了眨眼,眼前还是深夜里一扇白惨惨的卷闸门,门前迎阶上乱滚着废纸塑料袋。蓦的,他心中升起一股恼恨,在地上捡起一根梧桐枯枝,往门上丢去,卷闸门发出一声发颤的闷响。
“狠心女人!”他咬牙轻轻骂了一句。
六
秦风在呼市干了三年。第二年时,他借钱买了套房子,坐等升值,可是不久国家就下限购令,他的房子便成了烂尾楼。三年后,他辞了工作调到南京。一年后又到北京。同事们给他介绍对象,他或者婉言拒绝,或者见了一次面就没有了下文。同事们议论他,说他是同志,说他是个浪荡的人,喜欢沾花惹草。他自己明白想要什么:也许再不会有一个女人像金旋律的老板娘那么好了。可是父母老了,迫切想要孙儿抱;和他同一届的小学同学都结婚生孩子了,连比他小好几岁的堂弟,孩子都可以打酱油啦!于是秦风和一个通过交友网站认识的女人结了婚。六年后,他把工作转回了自己的老家,他读大学的那个城市。
从研究生毕业那年算起,秦风十年没有来过金旋律了;每年春节他都回来,只是没有时间和心情来看她。紫萱花店不存在了,金旋律的门面却还是十年前的门面,好像贴在橱窗上的海报里,有一张也还是十年前的。店内空气里飘扬着葛林弗雷的《the one you love》的歌声。十年后的她下巴边的肌肉松弛了些,但除此之外,她的容貌与十年前几乎一样!在与时间的这场争夺战里,相对于秦风,无疑她是个胜利者:秦风倒显得比她老了!只是让人遗憾的,是她记不起秦风了,从他走进店内,与她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她已经记不得有个人叫秦风了:那双光溜溜亮闪闪的眼睛从来不乏热情友好,但却少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秦风在架子上找了三张专辑:甲壳虫,美国乡村音乐,愚人花园。他把三张专辑放在中国音乐的架子上,最靠边的,紧挨着中国校园民谣十年金曲。秦风走出来,她坐在柜台里看书:一本中国散文选。秦风走出来又退回去,问道:
“你们店里有老鹰乐队的专辑吗?”
她答道:“没……没有吧!”
秦风走出来,走在早晨五月阳光灿烂的大道上,他仿佛走在时间隧道里……
十七年前,他十六岁,她三十,大概吧。她还在商场里租摊位卖磁带光盘,那会儿她梳马尾辫,录放机里播放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有人走过,碰落玻璃柜台上的cd,径直走了。她不言不语蹲下身子捡,在摊子周围逡巡许久的秦风也蹲下帮她捡。他能看见她白腻的脖颈。她笑着说,谢谢,问他是哪个学校的学生;秦风说是某某大学附中。她说:我看你常来买磁带呢,你喜欢校园民谣是吗?秦风点点头。她说:你叫什么呀,老是叫你同学同学的。秦风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把光盘抱回玻璃柜台上,一面问:哪个秦,哪个风?秦风说,秦朝的秦,秋风的风。她点点头:哦,这下我记住了,以后不用再叫你同学长同学短的了……
她并没有记住。十七年来,一次次在她面前经过,一次又一次……
秦风晚上给她发短信,也不知十年前的号码她是否还在用。
“在中国音乐架子从下往上数第三排左边,紧挨着中国校园民谣十年金曲,我给你放了三张外国专辑,都是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秦风。”
秦风以为不会有回信,但过了半小时左右,那个号码有回音了:“你是……”
她真想不起来那个叫秦风的男生模样了。可那又怎样!秦风就想、只能、只想这样轻轻的默默的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