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芷薇开玩笑说：“是呀！三嫂长的是钱心，俺长的是人心。”
　　 旁边站着的灿灿接了句：“今年过年我妈再不回来，我就给我婶当女儿，不给她当女儿了。”
　　 听了灿灿的话，路芷薇想笑没笑出来，二哥捏了下自己的鼻子上楼去了。二嫂说：“你理他干啥，他就只知道挣钱，我们家三个娃他从来都不管。”
　　 过了正月十六，路芷薇就到镇上中心小学，给凯凯报了名，然后又在中学租了一个老师的房子。路芷薇已经在过年前，就找人帮忙给凯凯转到镇中心小学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中午她去看凯凯。当时凯凯正端着一个不绣钢饭碗，用手抓着饭碗里面的米饭往嘴里塞，跟他蹲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也是一样。她当时就心疼地让凯凯把饭碗放下，自己带他出去吃饭。她让凯凯去洗洗手，可是找遍学生饭堂，都没有找到一个水龙头。唯一有水的地方是厨房，而厨房的门早已锁上，并且厨房根本就不让学生进去。
　　 路芷薇带着凯凯一边往饭馆走，一边问凯凯：“你吃饭咋不用勺子？”
　　 凯凯委屈地说：“我的勺子放在我抽屉里，我下课上了个厕所，上来就不知道谁给我拿走了。”
　　 路芷薇又问：“你们学校没有水龙头，你们渴了咋办？”
　　 凯凯说：“一楼门口每天放一桶开水。我有时候也打一杯喝，有时候去晚了，就打不到了。”
　　 路芷薇趁凯凯吃饭的时候，到商店给凯凯买了个小勺子。路芷薇听到凯凯在咳嗽，下午的时候，她就去药店买了咳嗽药。路芷薇晚上住在娘家，从她娘家走到凯凯的学校，需要二十多分钟。晚饭后，路芷薇带上一杯开水和咳嗽药，一路快走慢跑，来到了凯凯所在的教室外面。她看到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乱成一团，有几个男孩子脱了棉袄，在教室里疯打。
　　 路芷薇走进教室，五十多个孩子立马坐得整整齐齐。路芷薇板着脸说：“都把数学练习册拿出来，哪里没做做哪里，做完为止。”
　　 那些孩子都慌忙把数学练习册拿了出来，扒在桌子上做起了数学题。她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又说：“凯凯出来一下。” 说完就走下讲台，走出了教室。恰好这个班的数学老师生病请假了，那些孩子压根就不认识她，除了凯凯和灿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他人都把她当成新来的老师了。
　　 凯凯吃了药就进教室了，路芷薇站在走廊上整整半个小时，仍不见一个老师到教室，不光是凯凯的班，其他班也一样，偶尔看到几个像是老师的人，都走到一个房间关上门就没出来了。后来路芷薇来给凯凯办转学时，才知道他们进的那个房间是微机室。而当时她进去的时候，一个老师正在聊QQ。还有一个老师在玩游戏。
　　 开学的时候，凯凯让妈妈给他买字典。路芷薇问他：“去年夏天我给你买的字典呢？”
　　 凯凯支支吾吾地说：“炸金花输了。”
　　 路芷薇不敢相信：“你们在学校能打牌？”
　　 凯凯说：“嗯，输一次一页，最后输完了。”
　　 路芷薇彻底无语了，她只希望，以后自己亲自带着他们，能让他们往好的方向走，以前的种种，本就是自己对不起孩子们。
　　 给凯凯报完名，路芷薇就带着山儿，去了中学附近的中心幼儿园了。昨天她已经应聘上了幼师工作，虽然她没有幼师证，可是她有中专毕业证，她能唱会跳又会画，普通话说得很标准，校长考验了她一下，就让她来上班了，并说以后帮她考个幼师证。
　　 路芷薇刚去上班是在小班帮忙，山儿跟着路芷薇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一步，后来校长强迫把山儿抱走了。山儿在这个幼儿园已经上了半年学了，听校长说，当初山儿来的时候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讲话。校长每天喂他吃饭他才肯吃饭，老师让他拿笔写字他就哭，结果几个中班和大班的老师都不想要他，校长没办法，就把山儿弄到学前班了。学前班只有二十多个学生，并且都比山儿大一两岁，他们都把山儿看成了小孩子，把自己当成了大孩子，没有人惹他，还有人主动找他玩儿，可是山儿还是不跟别人玩，听说要写字还是哭。一下课，山儿就抱着书包站在小班的窗户外面，看着路芷薇。路芷薇看着山儿那委屈的样子，忍了忍，没有去搭理他。
　　 路芷薇上班的第一天，在路芷薇带的小班里，有一个叫王昊的小男孩儿，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跟她叫妈妈，不论吃饭还是上厕所，他都拽着路芷薇的衣服不放手，中午睡觉的时候，还要求路芷薇哄他。一整天都没有被妈妈抱抱的山儿，撇着小嘴儿，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路芷薇，如果路芷薇再不抱他，他肯定会哭起来的。路芷薇只能自己坐在凳子上，那俩小子就一边一个，坐在她的腿上，靠在她的怀里睡觉。
　　 路芷薇放学送王昊回家时，面对来接他的奶奶，他抱着路芷薇不肯下车。王昊的奶奶这才说：“他妈妈去年出去打工跟别人跑了，他妈跟你长得像。”
　　 从此，路芷薇对王昊就格外的好些，可是她又不忍心自己的山儿整天难受。于是每天一下班，她就尽量多抱抱山儿，也只有在晚上，山儿才终于拥有完整的妈妈。每当这个时候，路芷薇就跟山儿说：“山儿要乖，妈妈上课的时候，山儿不能总是打扰妈妈，不然校长就不让妈妈去上学了，妈妈不去上学，山儿就见不到妈妈了。”
　　 连续一个星期，山儿总是委屈地站在窗外，看着给小班孩子上课的路芷薇。每每这个时候，路芷薇总是强忍着不去看山儿，她知道自己只要一看他，他保准会哭出来。而此时的山儿，总是看一会儿妈妈，在老师喊他的时候，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进学前班。
　　 一个星期后，路芷薇被调到了中班。校长把中班一个老师辞退了，便让路芷薇去带那个班的孩子。从此路芷薇就要每天带着中班的小朋友，一起做课间操了。她第一次做课间操的时候，发现山儿抱着一颗树，藏在树后面不肯出来。路芷薇就去拉山儿出来排队，山儿跟着妈妈走着问道：“妈妈，我们不是去跳舞吧？”
　　 路芷薇说：“不跳舞，我们站着玩儿就好。”她边说边拉着山儿在她面前站好。她们刚站好，广播就响了起来。山儿听到广播声，双手捂着耳朵大哭：“不行啊……妈妈……不行啊……”
　　 这个时候的路芷薇，再也不管什么纪律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这样很让她心疼。她一把抱住山儿，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山儿乖，山儿不哭，妈妈抱山儿……”
　　 这时候校长过来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快把他放下来。”
　　 “我怎么不可以这样了？难道开学这么久，你们都没发现他不对劲吗？孩子送到学校就不能好好爱护吗？就算他不是我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我照样会这样。”此时的路芷薇很是气愤，根本就不管跟她说话的是谁，她一口气就把校长顶了回去，校长不能跟她吵架，只有转身走了。
　　 从此，每到课间操的时间，路芷薇都会把山儿拉到自己身边。从开始她抱着山儿跳舞，到第三天山儿自己站在她身边跳舞，一个星期后，山儿跟小朋友们站到了一起，半个月以后，山儿跟自己的同学们站到了一起。
　　 每天晚上晚饭后，路芷薇都会给山儿讲道理。
　　 有一天，她问山儿：“山儿，你想爸爸吗？”
　　 山儿说：“我想爸爸，可是爸爸总是不在家。”
　　 路芷薇说：“爸爸是在外面要饭，爸爸小时候不好好学习，所以长大了就只能在外面要饭。其实爸爸也很想山儿，可是爸爸不要饭，山儿就没饭吃，更不能跟妈妈在一起。”
　　 山儿说：“妈妈，爸爸像路边上，没穿衣服的那个人一样要饭吗？”
　　 路芷薇感到无语，那哪里是要饭的，那分明就是个疯子嘛。可是她既然说了一个谎，就必须用第二个谎来圆之前的谎：“你想跟那个人一样去要饭吗？”
　　 山儿摇摇头，他想了一会儿说：“妈妈，是不是我好好学习了，我长大就不会要饭了？”
　　 路芷薇说：“那当然，勤快的鸟儿有虫吃，勤奋的小朋友有饭吃。”
　　 山儿叹气道：“妈妈，你教我写字好吗？”
　　 路芷薇欢喜地说：“当然可以了。山儿每天学会写两个字就好，上午学会一个，下午学会一个。”
　　 从那天开始，路芷薇每天都手把手教山儿写字。先从阿拉伯数字1到10开始，然后从大写一到十，最后开始学写拼音和汉字。当然，从那天开始，山儿也跟着学前班的同学们一起学习了。山儿会把本子拿给老师，叫老师教他写字，那老师看山儿主动想学，也就乐意教。
　　 从此，山儿很自觉地参加课间舞蹈。从此，山儿每天中午都跟哥哥一起，坐在中班教室的最后一排写作业。
　　 不久，幼儿园校长要求老师给学生排练舞蹈。因为山儿的个子小，站在学前班的小朋友一起，就看不到他了。于是学前班的老师就跟路芷薇商量，让山儿跟中班的小朋友一起排练。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山儿成功地参加了演出。而此时的路芷薇，就快坚持不住了。她已经咳嗽两个多月了，每次咳嗽，感觉肺都快咳破了。为了不耽误时间，她每天只是吃药，可始终不见好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肺结核，因为她听说，得了肺结核的人，就是咳嗽不止的。
　　 她勉强坚持到放暑假。暑假的时候，她把凯凯和山儿都交给婆婆带，自己到医院做了检查。检查完了以后，她忐忑不安地问医生：“我是不是得了肺结核？”
　　 医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平时是不是经常吹凉风？”
　　 路芷薇说：“我是在幼儿园帮忙的，平时跟车的时候，因为晕车就开着车窗。医生，我咳嗽了三个多月一直不见好，我到底咋回事儿呀？”
　　 医生说：“别害怕，你只是不停地喝凉风，导致你咳嗽久治不愈，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别再着凉，正常吃药，好好调理，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路芷薇这一调理，整整一年才不再咳嗽。开始止住了，过几天又咳起来，吓得潘群不准她再去幼儿园上班。于是她就在家里专门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读书，因为怕冷，她每天十点以后才敢出门买菜。校长来找了她几次，她都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后来校长不来找了，她也就没再想过上班的事情。
　　 她感觉这样也不错，至少自己的两个孩子，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至少她每天都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这天，山儿拉着路芷薇：“妈妈，爱我你就背背我。”
　　 路芷薇蹲了下来：“小宝贝儿，爱我你就亲亲我。”
　　 于是山儿在路芷薇的两边脸颊上一边亲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爬到路芷薇的背上。
　　 路芷薇背着山儿说：“小宝贝儿，你幸福吗？”
　　 山儿说：“我很幸福。”
　　 路芷薇问：“幸福是什么？”
　　 山儿不假思索地说：“幸福生活万年长。”然后接着背起，他在学前班学的课文。从春天来了，一直背到春节到，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