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学】黄河岸边的女人(小说)
“周斌哥,我们会做这样的幸福鸟么?今天大牛和我相亲,回去还不知母亲和他们怎么样呢!”清香把头更深的向周斌的臂膀里埋去,她不知她回去后是怎样的一种局面,一定是天崩地裂的,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由自己驾驭了。
“清香,你知道么,母亲看上了你们村的石榴,国庆节让我们结婚。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反抗过她,这一次,我坚决不同意,和母亲大闹了一场。母亲让父亲也从煤矿回来了,我对他们说,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可是,他们听后惊呆了,坚决不同意,如果我和你继续来往,母亲说她就来这里跳进黄河!清香,我不要娶那个女人,我要娶你!”
“周斌哥,你知道么,我妈也不同意。还曾经把我锁在屋里一整天,怕我去找你,然后就天天给我找婆家,让我赶快嫁出去。可是,我怎么嫁,不是你我怎么嫁?!”清香说着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打湿了周斌的衣服。
“清香,每一次我到这里,站在黄河岸边,听着黄河水滔滔不绝的声响,就想起若不是因为我,你的父亲不会死,你救了我,却让死神把你父亲带走了。我想,这一生我一定补偿你,我要用我的努力和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你!可是,父亲的极力反对,母亲的自杀相逼,我该怎么办?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而不是别人!”周斌的声音有点哽咽,双眼布满了红丝,眼里流出了一串泪水,滴落到清香的头发上。
清香慢慢挣脱了周斌的臂膀,轻轻解开了上衣的纽扣,用双手捧起周斌的脸说:“我现在就做你的女人……”
起风了,水声更大了,更响了,浪头不断用力地撞向河岸,发出“哗啦——哗啦”的拍击声……河面上的飞鸟有的飞到岸上的芦苇丛去了,有的飞向了远处;一片一片的蒿草随风不停摆动,像是想随风而去,却又迈不动脚步,只好不停地摆动,摆动……
六
掌灯时分,清香回来了。
兰妮看到清香,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清香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向自己的屋里走去。兰妮气急败坏的跟进来指着清香几乎是咆哮地说:“死丫头,说,你今个跑哪里去了,害得人家大牛苦苦等你一天,有你这样捉弄人家的吗?我告诉你,你和周斌的事根本就甭想!你怎么这么糊涂,放着好好的人家不要,去和周斌鬼混!周斌的爹妈刚才来过了,如果周斌敢和你再来往,她就去寻死。你想把你舅舅舅妈和我都逼死吗?不争气的丫头!”兰妮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清香一时乱了方寸,只好低声说:“妈,我今个心情不好,去了黄河边透透气。我不会逼死你们的。”兰妮听清香这么一说,便止住了哭声。说:“我去给你端饭。”说完用袖子擦了擦眼,出去了。
月亮升起来了,今年八月十五的月亮特别圆,常言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今天似乎打破了常规。想必天上的嫦娥躲起来了,让月亮又大又圆,像是一轮玉盘,皎洁明亮,洒在大地万物上,影影绰绰,朦胧中透着神秘。仿佛每一片树叶下,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都隐藏着无数个诡秘的故事。
周斌躺在床上,刚才母亲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他和石榴国庆节结婚的日期已经通知了女方父母,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置办嫁妆了。石榴已经扯好了布料,在做嫁衣。
白天与清香在黄河岸边缠绵的事,一直让周斌无法安宁,而头脑中六年前清香的父亲惨死的那一幕也在脑海不停地闪现:那个本来晴朗无比的夏天,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压城般迅速覆盖了头顶的天空,“咔嚓咔嚓”一阵电闪雷鸣,仿佛要把天空一分为二般炸雷不断,瞬时大雨滂沱;而此时河水已悄无声息地迅速高涨起来,正在黄河浅滩区捕鱼的清香的父亲田根急忙划着小木船向岸边驶来。这是周斌央求清香的父亲来的,他想吃鱼,因为清香的父亲不仅有条小木船,还有捕鱼的家什,于是清香的父亲带着他和清香来黄河里捕鱼。
此时风雨交加,清香的父亲却几度接近不了岸边,于是再一次快靠近岸边时跳下小木船,对岸上的清香和周斌喊道:“快,拉我一把!”周斌和清香顺着岸边踉跄着跑过去,忽然周斌脚下一滑,一头滚落到河里。所幸周斌翻下去的地方离河岸不高,清香连忙趴到岸边伸出手去,周斌急忙把手伸给了清香,一点一点爬到了岸上。当浑身泥浆的周斌坐定大喘气的时候,清香扭头发现父亲已被浑浊的河水冲出去了好远……
他们在风雨里沿着河岸拼命地跑,拼命地叫着田根,可是不懂水性的田根没有游回来,只有越来越大的雨点砸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身边不时有河岸坍塌下去的声音,还有那吞噬田根生命的更加浑浊急涌的黄河水,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怒吼……
周斌一夜没有睡好,脑子里清香、田根、兰妮、石榴他们几个的脸孔交替着重叠着不停在脑海闪现,怎么都挥之不去。
翌日,天还刚蒙蒙亮,周斌脸也没洗就起来去了学校。一路上,骑着自行车,竟然摔了两次跤。他发现,竟然把校长的自行车摔坏了,于是,他把自行车扛在了肩上,压得肩膀生疼。
七
灶膛里的火焰红彤彤的,清香一手拉着风箱,一边想着心事。母亲兰妮这时端着一瓢水过来,边淘米边说:“你舅舅家的周正真是流氓,竟然把人家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现在这姑娘的爹妈寻上门来,非要马上结婚。而周斌再有几天就娶石榴了,你说这不是事赶事,赶到一块了吗?真是添乱!”清香听着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用手捂住了肚子,愣起神来。
灶膛里的火微弱起来。
“清香,烧大火!火要熄了。哎,你是不是生病了?捂住肚子干嘛?”兰妮问道,手中黄色的淘米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到了瓦盆里。一会要用这淘米水加点糠喂猪。
“哦,妈,我肚子有点疼,我去躺会。”清香站起来又弯腰往灶膛添了一把柴禾,便走回自己的屋子。
清香知道,石榴再过几天就要嫁给周斌了,她恨石榴,恨她嫁给了周斌。石榴两天前还邀请清香去看她做好的新嫁妆,一溜儿的橘红色油漆,每一件家具上都亮得照出人影儿。清香只打眼扫了一下,心里突然百般不是滋味,没和石榴打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石榴这天出嫁了,穿着鲜艳的红夹袄、红裤子,头上系着一条桃红方巾,把小脸蛋衬托得白里透红。不知是胭脂还是新娘子兴奋激动的红晕,大家看了石榴一连声的啧啧不断,说石榴姑娘活脱脱就是害羞漂亮的新媳妇,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石榴花,红得晃眼,红得惹人嫉妒。
清香站在街门口,看到石榴像一团火一样上了周斌家的马车,马车上面用几张苇席圈成半个括弧,上面用大红的缎面围着;那马的头上正中间有一个丝绸挽成的花朵,嵌在大红马的头上,特别的喜庆。清香看到石榴上马车的时候,仿佛流泪了。清香此时也流泪了,这一天本应是她清香穿着和石榴一样的衣服坐上周斌家的娶亲马车,然后和周斌拜天地拜父母,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再复还了。
周斌被众人从石榴家簇拥出来的时候,清香不由用一只手捂住了肚子。周斌胸前戴着大红花,穿着缎子新郎服,帅气而精神十足。当他上马车的一瞬,无意中看到了清香站在街门前正对他张望,他和她的目光对碰着。周斌很快转过了头,放下了马车上的布帘,他不敢看清香那一双哀怨的双眼。
随着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周围的孩子们忙着去捡拾地上没有开花的炮竹,而载着一对新人的马车“踏踏”的走远了。清香感觉把她的心也带了去。
清香这天晚饭后对母亲说:“妈,你回头去跟媒婆胖婶说下,半月后让大牛来娶我。”说完清香就走出了屋子,因为眼泪已经下来了。
兰妮看着清香的背影愣怔了半天,仿佛不认识自己的闺女。最终,她洗好碗筷,便出门去了媒婆家里。
半月后,清香和大牛结婚了,婚礼的排场超过了石榴,穿的嫁衣比石榴的更鲜艳更火红,像要燃着的火焰一样,红彤彤的格外耀眼。清香不要坐和石榴一样的马车,而是坐在有八人抬的大花轿上,花轿一路颤颤悠悠的,颠得清香一阵阵的想要呕吐;新郎大牛坐在大红马背上,脸上挂着笑,嘴巴一直没有合拢过;马两边有专门的两个马夫左右保护着马,也保护着他;前面有吹鼓手吹着《鸾凤朝阳》的曲子,抑扬顿挫地传出去好远……后面尾随了几乎整个村庄的人跟在后面观看,一路吹吹打打,队伍壮观浩大。新媳妇坐花轿只有以前的人才这样,现在这样别具一格的结婚场面怎能错过呢,所以大家一直尾随着她和大牛拜完了天地拜完了父母才纷纷散去。
清香这一天真是出尽了风头,让周围附近的几个村庄的人议论了好一段时间。
很快,清香说她怀孕了,公婆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而大牛却整日闷闷不乐,只是拼命地下地干活,真的像牛一样。地里实在没有活的时候,他就去附近的砖坯厂打苦工挣钱。
清香的脸上自从进了大牛家的门,几乎没有笑过,只是机械地干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清香感觉自己正在往山崖深渊的地方坠落,轻飘飘的抓不住任何东西。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心里却一天天的虚空起来,有时呆呆的坐着坐着就流泪了。她感觉深渊不见底,这是可怕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看不到一丝红润。
大牛早上出去干活,往往兜里揣俩高粱馒头,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很少说话,脚也不洗直接躺倒就睡。
清香摸着肚子,肚子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正在生长,正在蠢蠢欲动。她总是长时间的抚摸着肚子,摸着摸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大牛这时就会忽然坐起来,瞪着清香说:“哭啥哭!我才是天下最大的倒霉蛋子。”说完躺倒背过身子。清香这时就用衣袖擦擦脸,对大牛说:“对不起,大牛,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当牛使唤。”
大牛鼻子哼了一声,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八
石榴过门后,第二天就开始不停地帮着梅枝分担家务,利索而且手脚勤快。梅枝见人就夸石榴的能干和孝顺,乐得整天把一对镶牙露在外面。
然而无论石榴如何努力,在周斌面前,总是得不到周斌的笑脸相向,这让石榴很是不解。结婚三天周斌就去学校了,整天以学校忙碌为由很少回家。石榴常呆呆地坐着坐着眼泪就流出来了,身边的新床上铺盖着大红的喜字被,可是,她却感受不到做新娘的喜悦,相反是深深地忧愁。
梅枝听说清香怀孕的事后,对石榴说:“石榴啊,清香可是比你还晚半个月结婚呐,人家可是都怀上了,你也要抓紧啊。”
梅枝走后,石榴就开始狠命地哭,哭得似乎把心儿也要哭出来。
来年的春天,石榴还是没有怀上,而清香已是大腹便便,快要生产了。
当梅枝不知多少次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石榴的时候,石榴的心里对清香升起一丝丝的怨恨,到后来,竟然听不得清香的的名字,心里彻底地反感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嫉恨清香,因为她会怀孕么?可是天下的女人几乎都会怀孕,世上这么多的人,不都是女人生出来的么。也许,是婆婆在她的耳边说得太多了。
石榴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仅又怨恨起周斌来。
九
清香那天在院子里不小心绊了一跤,于是便早产了。伴随着欲死欲活的阵痛,她生下了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孩。
大牛听闻消息,没有马上从砖坯厂赶回来,晚上回来,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便不再看。倒是他的父母喜笑颜开,只是说着:“这孩子太瘦了,要好好养养的,长得像谁啊这是?”大牛闷声闷气的说:“反正不像我。”
日子像流水似的,不停地向前跑,却又没有终点。
清香给孩子取名黄河,当时大牛的父母嫌弃不好听,但是清香执意的非叫黄河,于是,他们也就默认了。
黄河一天天的长大,转眼五岁了,却没有同龄人的正常和机灵,口齿不清,连妈都不会叫,更别提其它的语言表达能力。只是整天把手指头含在嘴里,一会哭一会笑。
清香的公婆让清香赶快再生一个,这样的呆傻儿怎么给大牛传宗接代,但是,清香和大牛怎么也生不出来。大牛的父母整天的长吁短叹。
看着痴傻的儿子,清香这才意识到,她和周斌造了孽。那天周斌在黄河岸边把黄河带到了她的肚子里,产生了一个生命,却是一个不正常的生命,天生的呆傻智障儿。也许,这就是近亲血缘关系闯下的祸,并且,这个祸根还来到了世上,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劳动,这就是她们苦苦爱情一场的结晶。然而,清香的心里依然对周斌牵肠挂肚。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的贱,贱得不可理喻,贱得无药可救,贱得痛苦却还是想贱。
冬去春来,树叶绿了一季又一季,雪花飞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这一年,周斌被调到城里教书了,石榴也跟了去,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大牛的父亲和母亲最终没有等到清香再给他们生一个孩子,便相继去世了。大牛还是整天早出晚归,清香从不过问她在外面干什么。
黄河,已经十五岁了,只要他一出门,屁股后面常常跟着几个小孩子,不停地喊:“黄河,黄河,吃米饭白吃了,不如喂狗,不如喂狗……”清香听到快速地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土块扔向叫喊的一群孩子,嘴里破口大骂:“滚,都给我滚!有娘生没娘养的破孩子!”这时后面的一群孩子便一哄而散,等再次看到黄河出来的时候,便故伎重演。清香会再一次的跑去破口大骂,有时候骂得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她感觉自己疯了,成了一个疯女人。
果断同意您的建议,给霜儿的编者按加绝,她的按语一向强大、严谨、透彻、对每一位作者都有高度的责任心和认真的审文的态度。是特别有才华优秀的编辑,也是江南冠以“巨无霸”的编按编辑。
十分感谢您提出的意见,我会注意的,喜欢这样提出意见的跟评,再次感谢蓬蒿老师,问好,您的杂文写得好棒,笔锋犀利,犹如匕首,力透纸背。祝创作愉快!秋安。
目瞪口呆啊目瞪口呆,这巨无霸的文,巨无霸的按,仰息,绝对仰息。
发现写悲剧小说真是又快乐又痛苦的事。O(∩_∩)O~
有素材和时间的话一定支持,再次感谢馨儿,遥问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