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咋不走法律渠道来解决这个问题,或者通过当地政府部门来解决呀,招商引资是政府的行为,政府就不管吗?这么长的时间,咋没听海给我说起过这些事呢?”我好多疑惑,一股脑儿道了出来。
马经理说,这从头到尾就是骗局,其实开发商根本没有钱,他虚假注册,以投入重大项目为由头,争取到地方政府的优惠政策,然后以优惠政策为工具,打造一个融资平台,他获得融资之后,卷款走人。现在这个开发商已经不知去向,你们这的工商局也吊销了他的营业执照,可是这有用吗?春节那阵子,拿不到血汗工资的农民工开始聚集讨要工资,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政府部门才开始协调,想方法筹借四百来万元,以解决农民工的部分工资,此事算暂时平息。政府口口声声说,他们目前正在跟相关银行洽谈,一旦融资成功,工程就能继续下去。可是下来8个月了,事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临近中秋节了,有几个材料商拿着农药到项目部去要钱,说要是不给钱的话,就死在那算了。其中海的一个亲戚已经在老家服药自杀了,他的女儿被债主逼得割腕自尽,幸好抢救及时,老婆也因此离开了家,不知去向。如果走法律程序的话,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那个人,就是找到了,又有啥用,他能拿出那么多的钱吗?那些农民工能等吗?海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你,怕你担心受累的。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海,也不知道咋样去帮助他,只感觉心里泛起阵阵酸痛,海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一跌而如此惨痛,这里面的诸多原因,令我限入深思。我感觉到两腿无力,也不知道是如何和他们道别的。
第二天,我无精打采地上班去了,为了让他们多休息一会,直到中午下班,我才联系海,海叫我做点饭送过去,说他不方便出来吃饭。我去饭店定了他最喜欢吃的豆芽烧牛肚和丝瓜烧扇贝还有水饺,从家里拿了瓶酒带过去。到那时,马经理已经走了,海一个人在抽烟,我说:“吃饭吧,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后再说。”海说:“好多天没吃上安稳饭了,今天咱们喝个痛快吧。”我们边吃边聊着,其间海的手机不停地响着,都是来讨债的,有威胁的,有辱骂的,我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女人的哭声,说她的孙子得急病送到医院抢救,要海无论如何要想到一万块钱给她,不然的话,她就碰死在海的家里。海说:“嫂子你别急,先抢救孩子,我一定给你想办法,两天之内给你转过去。”我记得海是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找他的朋友要钱,可是对方给予的答复都是没有钱,海发火了:“你们这些白眼狼,想当初我是咋样对你们的,你们向我借钱,张嘴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我哪次没借给你们,现在我不是向你们借钱,是你们欠我的钱,要还给我,暂时就要一万就行了,这是在救孩子的命,懂吗?”对方也许是威慑于海的威严吧,过了好长时间,才回话说,他转一万块钱过去。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万万想不到海会沦落到这种程度的,海的鬓角已经有白发了,这让人隐隐生痛,从刚才的通话中,我知道他现在连住宾馆的钱都拿不出了。临走的时候,我给海留了两千块钱,海死活都不要,他说:“我是男人,咋能用你的钱,我没钱在车上睡都行的,你没钱咋行呢,叫孩子争气,好好读书,只要我还在,我就会资助他的。”海是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我的钱的,没有办法,我只好到前台,给他预交了半个月的房费,我知道他在这举目无亲,我也不忍心他就睡在车子里。
晚上下班后,我给海买了快餐,看到他吃完,我才回家。
第二天,我接到海发给我的消息,叫我去宾馆结账,他不能呆在这连累我,他要到中央驻省巡视组去上访,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来过这,免得有人找我麻烦。等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关机了,我急忙到宾馆停车场,海的车已经不见了。海真的走了。
以后,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停机状态,我在营业厅给他充了两百元的话费,也还是打不进去,因为他一直没开机。我请了一天假,专门跑到他的工地上,看他是不是回项目部了,工地上杂草丛生,只有那些吊车,那些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毛坯大楼依然屹立在那儿,浑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沧桑。工地上只有一个看铺的老人,我问他有没有看到王建业回来,他说已经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了。我到项目部看看,那儿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院子里,花草已经枯萎凋零,我贴近玻璃窗看看海的办公室,那些名贵的花都蔫了,桌上电脑上满是灰尘。
我的心渐往下沉,沉于这物是人非的感慨和沧桑。我的心在汩汩地流血,流于深度的同情和牵挂。更有湿渍渍的呼唤和期盼。
心只往下沉,直往下,老师此处疏忽,别字了。
同祝海子挺起胸膛走出难关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