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四眼狗自述(小说)
慢慢地我和这些狗就熟了起来,因为没事我们就拼命地聊天,以消磨时间和赶走恐惧,才知道它们都是和我一样失宠后才变成野狗的家狗。
我问它们为什么同样是狗却这样的不同?它们告诉我,它们都是养狗专家为了标新立异招徕生意,变着法子用不同的狗种多次交配才生下来的。我就感叹一声——我是幸运的,人没有给我选择父母。不像这些狗,出生也被人操纵着。唉,我们狗的进化并不是像人一样自然地进化着,而是按着人的意志进化着!
过了几天,小灰狗也被那人捉进来了。我们悲喜交加。我问它:“你为什么要贪那两根火腿肠呀!我失踪还惊醒不了你?”
小灰狗说:“我想你。”
我骂它糊涂,可又感动得要命,看来深厚的情意是存在于我们狗之间的,因为我们的本性是忠厚的。
一天,一个脑满肠肥的人,跟着那个胖乎乎的脸的人走了进来,两人说笑着来到笼子前。
胖乎乎的人打开了笼盖,指着我对那人说:“怎样?够两盘吧?你是老顾客了,我能亏待你吗?”
那人问:“价钱?”
胖乎乎的人说:“和别的狗一样。瞧,这还是条土狗呢!”
那人满意地看着我点点头,说:“好!就这条吧。不过你听我说,人家XX地方的人是这么炖狗肉的:把调料拌在肉里喂上一个小时,然后烹调,再用慢火炖。做出来的味道好极了。”
胖乎乎的人说:“你放心,我一定照办。”两人就盖好了盖子,说笑着走了。
我正纳闷着,一个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人走了进来,像走向一堆土豆一样走向笼子,我们都战栗起来,因为就是他老是从笼子里把狗提出去就不再提回来了。
只见这人哗啦一下掀开盖子,像伸手去抓一颗土豆那样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颈皮,把我拎了出来——巨大的恐惧使我动都不敢动。然后哗啦一声盖好了盖子。
我一声也不敢哼,被他拎到一个小屋子里,把我像掼一袋土豆一样掼在一只中间凹着的倾斜着的水泥板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屋子里的一个人过来,抓住我的四脚,那人的手一下子按住了我的头,使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的心跳得要爆炸了,正要叫,正要挣扎,觉得脖子中间一阵钻心的痛,这痛立马钻进了我的喉咙里,这时我正好张开嘴叫,一股腥腻温热的东西从喉咙里汆出来,就呛得我叫不出声了,直咳嗽。而那钻心的痛就一直向我的胸膛里钻,在离心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而那腥腻温热的东西就汨汨地从我的嘴里和脖子上的口子里流了出来,还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流到了水泥板上,沿着水泥板落到了水泥板下的铝盆里叮叮咚咚地直响。
我痛得乱扭,一会儿就没力气扭了,接着我晕晕乎乎的了,我的灵魂就离开了我,看着我终于一动不动了,只是不时抽蓄一下。看着那人把刀子从我的脖子里抽出来,看着那人把我肚皮朝天摆着,用刀尖从尾巴稍一直把我的皮划到下巴,然后把我脖子上的皮剥开了,一手攥着我脖子上的皮,一手攥着我的脖子,使劲一拽,我脑袋上的皮就剥离了下来。然后这人把我的皮往后一拽,我的少半个脊背就露了出来。这人剥离了右前腿根部的皮,就一手攥着右前腿根部,一手攥着右前腿根部的皮子一拽,右前腿的皮子就剥离了下来。这人用同样的办法,把我另外三条腿剥离了出来,又把我的尾巴剥了出来,然后把我的皮子丢在一边,用刀豁开我的肚子,把我的肠肚子掏了出来,往装着鸡毛鸭毛鸡肠鸭肠等等东西的垃圾桶里一丢,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拎到水龙头下,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冲洗干净了,放在一只盘里,又把我的空腔膛洗干净了,就把我拎进了厨房,放在一个刀痕累累的大树墩上。
我的魂正纳闷着,就见这人操起一把大砍刀来,一刀先把我的头剁了下来,然后左一刀右一刀,把我剁得七零八碎的,然后用大砍刀把这七零八碎往一个大铝盆里一捋,撒上盐,撒上各种调料,用手搅拌好了,丢在一边。
过了一小时,这人把我往翻滚的油锅里一丢,烹调好了,就盖住锅盖用小火炖我。一个小时后,揭开锅盖,把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我盛在两只大盘子里,端到了前厅里。
那个红光满面的男人站起来欢叫:“炖好了?”
跑堂的说炖好了,就把我摆在了桌子上。
那红光满面的男人拿起筷子来,夹了我一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地嚼,眼睛微闭,像倒转了回去盯着他的牙怎么嚼我。
这人嚼了几下,整个脸不动了,一副在短时间内对什么做出判断的表情,然后脱口欢叫:“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大家吃!大家吃!狗肉就烧酒,赛过活神仙呀!”
于是一双双筷子争前恐后地伸向我,我一块一块地进了一个人一个人的嘴里,被嚼糜烂了,被咽进了一个一个的肚子里。被一个一个的胃搅拌得和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混了起来。
我的灵魂痛苦万分,因为它再也看不到我了!它哀哀地哭泣着,跟着这些吃我的人回了家,在这个肚子上徘徊一会儿,就赶紧跑到另一个肚子上徘徊着,生怕某个肚子失踪了。从后半夜开始,这些肚子陆陆续续进了卫生间,肚子里的东西噗嗤噗嗤溜进了马桶里,被水一冲,我的灵魂就彻底地找不到我了。于是它就像无根的云一样在大地上飘飘荡荡着,因为它又得去投胎转世了。它一边飘荡一边祈祷着:“但愿我能转世为人,那些吃我害我的人转世为狗,要不天地间可真的没有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