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说话还是次要的，大不了看电视，反正用不着张嘴。最难受的是吃饭和看不见人，孤家寡人的也懒得做，吃饭也没个情趣，想到吃饭简直是个挠头的事情。
　　 秋英在电话里对他说，挠头归挠头，饭总是要吃的。
　　 老于回答，吃是肯定要吃的。这个你放心，我不会饿肚子。
　　 秋英问，你怎么吃？
　　 老于说，就尽挑简便的做。煮上一锅子的菜面条每顿盛上一碗微波炉转一下可以对付一天；烧上一电饭锅的米饭，每顿微波炉一转吃上一碗，多了的就存储在冰箱里，短期吃的放冷藏，后面吃的就放速冻里，也挺不错的。他对秋英说，大体算了下，这样一个月大体煮上三两次的饭就够了。
　　 秋英说，你这样哪里是过的日子啊，你吃的菜呢？
　　 老于说，炒上一棵卷心菜，炖个蛋什么的，或者其他的，每次放点在饭上面就是盖浇饭了，这样多方便哪。
　　 秋英又问，老头子，你一直这样吃会营养不良的。
　　 老于说，不还有腐乳，咸鸭蛋么？再说了，现在的人不都在怕高血脂、糖尿吗？我这样吃肯定不会得那些个高病了。
　　 秋英每次被老于说得心酸，心里想着，这没有女人的家呀就是不成个家。可是，心里想归想，自己又不能分身，只能叹气作罢。
　　 因为牵挂老于、牵挂家，秋英曾经与儿子儿媳商量，每个月让她回家一次，时间不会长，也就三两天。
　　 儿媳回答，可以让爸爸来呀。
　　 秋英说，这儿这么小，人一多转脚都难，你爸爸腰有病，一直让他走来走去的累，再说天冷睡地铺也不好。再者说了妈妈也有一个家呢，那个家才是爸爸妈妈的根，你爸爸原先不精家事，我总得回家看看，家里一塌糊涂的总得整理整理。
　　 儿媳又说，妈妈真是固执，这儿不也是你们的家？妈妈怎么还是分得那么清？
　　 秋英又说，妈妈也有妈妈呢，八十多岁的老娘一个人呆在老家，作为女儿，我的心也放不下。
　　 儿媳又笑话说，我的婆婆还真是心有千千结哟。
　　 在经过几次三番的讨价还价后，秋英每个月的月底有了三两天的假期，这期间，她可以回家看看，帮着老于做一点家事，准备一点换季的衣被。再争取去看看老母。
　　
　　 （四）
　　 四月，因为有清明节，秋英在月初的时候回了一次老家，本来想呆上三四天的，结果由于儿子的电话跟踪追击，在祭奠了父亲之后就匆匆赶回了。
　　 五月的月底，借着亲戚家的喜宴之事秋英顺利成行，她和老于的等待有了圆满的结果。期间，她行色匆匆的还去看望了一次老母。虽然时间是短了点，行程是仓促了点，但能够这样，秋英已经满足了，老于和老母亲也是。用老于私底下对秋英的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太婆，我现在才发觉还是在这个家里自在啊。
　　 有些事情一旦约定成规，就会自然而然的衍伸出不由自主的期盼，秋英每次回到儿子家不久就会在忙碌中盼望下一次的回家。
　　 而作为留守的老于也是，他甚至还学会了浪漫，原先从来不会接人等人的老于，每逢秋英回家必定电话打爆，而且还破天荒的会去车站门口痴痴的等待。
　　 对于秋英来说，这每个月等待的时间虽然漫长，却也充满了暗喜。这种暗喜又因了空间分隔的长度有了热切的温度。
　　 六月，因为媳妇单位忙，秋英的休假自动放弃了。
　　 流火的七月眼看着又要走到月末了，秋英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边忙碌一边暗自编着指头，老于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电话里他告诉她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太好，还有点咳嗽，像是感冒，怕传染给宝贝孙子，就不来了。
　　 秋英在电话里又是担心又是安慰的，她说再过几天我就要回来了，你就在家安安心心的，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其实，这段时间里秋英也是特别的想回家歇歇，她的心脏一直在不规则的跳动，为此，社区的救护车都出动过了；她的口腔溃疡又犯了，这一次累及的面太广，她的牙龈、舌尖、舌边，上下口唇的内侧面都是溃疡。前几天她对同样在儿子家带宝宝的贝贝奶奶说，要是我是个拿工资的保姆的话，这几天，我无论如何一定会申请休息，钱与命相比，我宁愿要命。记得当时贝贝奶奶笑着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回答她说，你这是说梦呢，不拿工资的才是最不能自己做主的。你休得了？你休了，宝宝怎么办？你放得下？就像我们家的两小口子，每次抱孩子也就三分钟热度，热度过去，一人一只手机玩着。要是你们家的也这样，你能够放任宝宝让他们带？
　　 秋英在电话里也告诉了老于关于自己累得不行的话。老于说，那就回来几天吧，你要是倒下了得不偿失的。
　　 秋英在电话里对老于说，我的事情是小事，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才好。
　　 老于回答，反正你就要回来了，还是等你回来吧，我一个人去的什么医院？
　　 这一个晚上，秋英把搁浅了的话题再一次与儿子儿媳提起，她说，近三个月没有回去了，你们的爸爸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两天看看。
　　 儿子在打了老于的电话后告诉秋英，说爸爸刚才自己说了，还行，要不，还是让爸爸过来，这儿人多，方便照顾。接着儿子看了老婆一眼，吞吞吐吐的说，妈妈，这次回去能够延后吗？
　　 秋英问，又有事情？
　　 儿子说，这不夏天吗？天气热，宝宝容易生病，这一次丈母娘又来不了，靠我们两个又没有经验，心里有点不踏实……
　　 一声长叹，这一次的探亲假又作废了。当天晚上，秋英在屋外打电话老于，心里挺郁闷的。老于劝她，还能怎么办呢，一切以大局为重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还行。只是苦了你，我知道你累。
　　
　　 （五）
　　 每年桂花开的时节，秋英知道老于的哮喘会发作，按照她的打算，这段时间是无论如何得回老家陪伴老于的。
　　 眼看着秋风起了，秋英的心事也是草长莺飞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关注着小区内的桂花树，看看有无花蕾；她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打上一个电话，问问老于的状况。
　　 老于说还行，咳嗽是有，喘得还不算厉害，好在有药备着。再说现在还没到最难受的时间。你放心带好我们的孙子就中。
　　 中秋节前三天，秋英看看小区内的桂花树还是风平浪静的，就打电话让老于身体要还行的话来儿子家团聚，她说，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家过的什么节。
　　 这个节日最终老于来了，来之前，根据秋英的指示，他去了自己的老娘和丈母娘那里看了看，买了点月饼、水果。用秋英的话说，一代一代，我们不能只顾了少的而忘记了老人，两个孤寡的老人，自从我来了儿子家后已经少有走动，这大过节的，你要是身体行的话一定得去看看。
　　 老于后来告诉秋英，说儿子的外婆看到女婿去了别提有多高兴了。秋英说，那是自然啊，老娘寂寞，我是有意没事先告诉我妈的，就是为了让她惊喜一下的。
　　 短短的三天一眨眼的功夫过去了，老于来了又走了。
　　 在儿子家的三天里老于喘得比较厉害，虽然桂花没开。老于说大城市的空气不好，人口密度高，让人透不过气来。基于回去后还得上班，老于要走，秋英的一颗心纠得放不下，最终，还是老于的那句，在家里的时候比现在好多了的话让秋英放了老于的行。
　　 老于回到家的当天晚上和第二天，秋英还是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给老于。
　　 大概是旅途劳顿了，更大的可能是桂花次第开了，电话里秋英就能听得出老于的喘息，老于在第二天的电话里告诉她，昨晚上整夜的喘，不能平卧，痰更是一口接一口的吐个没完，有过一段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说到这里老于有点伤感，他说，昨晚上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去见了马克思的话，老太婆啊，你今天可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秋英说，那我回来。
　　 老于问，你回来了孙子怎么办？哎，我们这老了老了还真的是身不由己呀。
　　 老两口在电话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暂时维持原状，有情况及时联络，要是还行的话再熬上十天半个月的，等到国庆长假了，秋英再回。
　　 国庆的休假被秋英提前上了桌面，乘着国庆长假，她是准备一定要走一次的。除了老于的哮喘让她实在放心不下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她来带孙子的这几个月里，也已经连着犯了两次病，老母当时没告诉她。老母在电话里说，你们都忙，我能够熬就熬，再说也不是大病，让你们路远迢迢的奔来奔去的多麻烦哪。
　　 听了老母的话，当时秋英就有想哭的感觉，她在电话里告诉母亲，国庆是一定会回家去的，到时候一定会好好陪陪妈妈，并帮着妈妈做一些事情。
　　 老母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母亲对着话筒反反复复的说，要是能够的话就在我身边呆上两天吧，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住上一个晚上也行。
　　 9月23日，按照原定计划，秋英让儿子提前预定了车票。行程就定在30日的下午，这几天，秋英的心里充满了等待的焦躁和期望。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回家的日子真的近了。
　　 秋英从电话里得知老公还是喘，晚上不能平卧，身边缺了侍候陪伴的、生了病的人真是苦，秋英的一颗心更焦急了。老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太好，虽然不是大恙，但身边没有人陪着终是不放心哪。秋英真的归心似箭。
　　 9月28日，按照原定方案，媳妇的妈妈会来儿子家，因为，对于秋英他们四个老人来说，让两个年轻人带宝宝还是难以放心，所以，事先说好亲家母会临时来代管几天孩子。
　　 到了傍晚，亲家母人没来，却来了电话，通过电话秋英得知亲家母的父亲病了，这老人的病哪，真的是一来就如山倾倒，虽然说进了医院，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怎么办？秋英说，就由你们小两口自己带上几天孩子吧。我争取快去快回，这一次，我无论如何得走一遭才好放心。
　　 儿子面露难色说好是好，30日这天怎么办？单位恰逢月底，忙，请不出假。
　　 媳妇接口说，我那边也是，还有，搞不好我外公那里出状况的话我会及时赶过去，毕竟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这最后的一程，我想呆在外公身边。
　　 9月29日，早晨起床宝宝有点咳嗽了，虽然热度正常，人也是活蹦乱跳的，秋英的心里还是踹踹不安。
　　
　　 （七）
　　 最终，秋英在与老于打了几次电话后有了新的决定。老于说，我是老毛病了，不碍事，本来我还想着来陪你、看看宝宝帮帮你的，就是路上颠得难受。
　　 秋英回答，喘得这么厉害，你就不要走这一遭路了，你在家里好好歇歇几天。
　　 老于又说，你娘那边，我稍微好点后，我会去看。你想想看，丢下孙子在家，你放得下心？老实说，即使你真的放得下心，我也放不下。说句心里话，与孙子相比，我们都是次要的。
　　 最终，买了的车票又退了，蓬勃的希望又落了空。好在随后老于又有电话来，说是桂花随着一夜狂风猛吹淡去了香味，他的哮喘好像也轻了些。
　　 是真还是假，秋英不得而知。
　　 最心烦的还是对孤身老母的牵挂，在电话里秋英细细询问母亲的身体，一边说明情况一边再三再四地对老母说，您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当心身体，下次我一定回来看您。
　　 借着话线的传递，母亲浓浓的失望几乎挂满了悠长的看不见的话线。母亲说，你放心，我还行。说到回来，唉，还能怎么样？我懂的，儿女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那能随心随意呢？这次不行那就争取下次吧。
　　 今年的这个国庆，对于秋英、老于乃至于秋英的老母来说注定是个充满了失望味道的假日，因为他们的等待落了空。
　　 但，他们还会等下去，因为，宝宝在一天天的长大，希望终会在等待中开花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