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我的青葱,何处安放(小说) ——与秦歌同题
显然是我的哭声惊动了隔壁屋子里的人,当母亲和村里另外一个孩子的父亲胡乱裹着衣衫站在我面前时,我披了衣衫光着脚丫敲开了大伯家的门,告诉大伯祖母上吊了。
那一夜,我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的全身好冷,双脚被磨破了,每走一步都觉得生疼。
当我第二天被路人发现的时候,我正发着高烧,他们问,我家在哪儿,我父亲叫什么名字?我都听见了,可我无法回答。我没有家,我没有父亲。我什么都不说,我目光呆滞,神情涣散。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睡着,一直睡着,不愿再醒来。
当一个女人将我用她的自行车驮回家的时候,我听她说,先让我吃了药,把病养好再说。
一天一夜后,我烧退了,女人帮我擦了脸和脚,还找来男生的衣服给我换上,待我好点以后,又开始问我父亲的名字,我的家在哪里,我还是没有回答。
就那样,一天拖一天,我住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里,白天她推着推车出去摆摊后,我在家里为她收拾屋子,做饭,当他们一家三口陆续到家后,我已经烧好了饭菜。后来,女人打听到了我的情况,拖人给母亲捎话将我带回去,可母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装作不认识她。当她缠得我实在没办法时,我恶狠狠地对她说:要么你走,要么我死。
后来,她再没有出现过。再后来,大伯和三叔各来过一次,劝说我回去,我都没有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我没有家,所有肮脏的地方都不值得我停留,那个女人在的地方,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带我回家的那个陌生女人,就是秦朗的母亲——秀芳。
她说她要认我做干闺女,她也要努力供我上学。她让我叫秦朗哥哥,她几次试图让我喊她妈,虽然我恨我的母亲,但是当别人让我喊妈的时候,我果真喊不出来。
九
干得越久,点我服务的客人越来越多。那天,许老板来的时候我老远地瞧见了,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喊我的名字,而是和这家餐厅的二老板嘀咕着什么,有点好奇,抽空凑上去隔着一堵墙听,没有完全听清楚。只听得那许老板说:我只要处,真要是处的话,花他妈十万我也愿意,那个小丫头水灵着呢。
听到小丫头三个字,我心乱作一团,想把手头的活放下躲一躲,可我当前正在服务三桌客人,刚赶上饭点,谁都抽不开身来。索性,就放好心态吧,该来的总是要来。
没多久,我就被二老板喊去了,他把我正在服务的三桌客人交给莉莉打理。走到吧台拐角处,二老板对我和颜悦色地说:岚岚,你去脱掉工作服,换成便装,那个许老板啊,今晚不吃饭,在那个包厢唱歌,说想让你过去给他倒酒呢。
我刚想拒绝,但是二老板厉声道:你想不想干了,这个月工资你还要不要了?还有,你要是不应,我就一次性开除你和你的好朋友小娟,你看着办……
小娟、莉莉、我,小娟上大学的弟弟,莉莉生病在床的父亲,我呢,我该何去何从?
倒酒就倒酒吧,紧要关头大不了拼命。
事情就那样来了,唱歌尽兴后,许老板支走了他的两个保镖,以及包厢里所有的服务员。关上门之后,他便扑过来开始剥我的衣服,迅疾的撕扯,一把大手将我按在沙发上,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想起我和祖母的隔壁房间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风声。我开始恶心得呕吐,眼泪从我的眼角流出来。
他那肥胖的身子一股脑地压过来,我胡乱地挣扎,就在他剥光我衣服的那一瞬,包厢的门开了。随即,我看到路东提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他说:别动,否则,老子砍了你。
许老板吓得全身发抖,他的保镖也随之跟过来,路东把刀架在许老板的脖子上,迫使其他人不要动。我已经吓傻,不知道去穿衣服。不一会儿,我听到餐厅的门外,有警车的声音。当夜,许老板被抓,我和小娟打工的这家餐厅被封。
那夜,路东用他的衬衣包着我的身体,同小娟莉莉一起扶着我走出餐厅,去附近的宾馆开了一间房。他们几个,陪着我坐到天亮。
我们几个就那样,一起失了业。路东以前是吧台收银员,人很机灵,我劝他别守着我,出去找工作,可他说他再陪我几天,他还说怕我太忧郁,会得病。
没过几天,路东消失了。他说好给我去楼下修车匠的旁边去买红薯的,可是他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回来。几个小时后,我去楼下的红薯摊看过几次,可始终没有看到路东的身影,从那以后,他便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十
秦朗大学毕业的时候,二十一岁的我已经在一家酒店当上了大堂经理。每天起床,打扮自己,穿上得体的服饰,化上恰到好处的淡妆,穿梭于各色人群之中,将自己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件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打拼,除了年龄长了一些,收入高了一些之后,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层了解,这就是成长。
我在同事们口中有一个别致的外号——冰美人。是的,一整天,我都是淡漠的表情,同别人说话,安排服务员工作,我都是同一副表情,为此,这家酒店的同事从来不对我多说一句话,为此,在这家酒店工作的几年里,我一直没有朋友。小娟和莉莉与我走散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几年,路东的失踪,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心结。这个心结,一直压着我,有时,我会感到无法呼吸。
闲暇之余,我会想起很多事,比如今夜。
母亲的偷情,祖母的上吊,路东送的枚红色的热水袋,秦朗在黄昏的风中问我:岚岚,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好听,苏微岚,是什么意思啊?
每次我都会说:我爸爸说他只愿意我是尘世中平凡的女子,如清晨的流岚……
说着说着我就会沉迷于幻想中,无法自拔,做陶醉状,转而,又伤怀起来。
秦朗说:哦,你爸爸还挺有才的嘛!
那是,我爸爸可是村里的秀才呢。
……
许是坐得久了,脚有点麻木,我试图站起来,将那枚钻戒收好,等有机会还给秦朗。在我这里没有用,或许他还可以用在别处。
秦朗,好哥哥。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夜已经深了,秦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一刻,我发现我手头的香烟,还没有抽完。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谁叫你们一个人用真名,一个人用马甲呢?
所以说,搞不好使用马甲的会被认为是真名的。
我说的你们,你们应该知道是谁吧。
一个人的童年,对他的写作是有着深刻的影响的。越是年长,越容易陷入过往的回忆。我,便是这样。
2014年11月初,读到秦歌《我的青葱,何处安放》这篇作品的时候,我确信我是愉悦的。我从他的文字里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年幼时,我也算是比较顽皮的孩子,随表哥上山摘野果,掏麻雀窝,去菜地里偷水萝卜……
回忆如潮,一发不可收拾。那晚,我编辑完秦歌作品的时候,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和《我的青葱,何处安放》这个题目。原先想好的,也做一篇散文。构思快完成的时候,我改变了想法,加之那几天工作繁重。应了秦歌三天完稿,但因自己懒惰一拖再拖。改变想法写小说是一瞬间的事。
青葱无处安放的孩子,她的生活应该是很悲情的,我想。于是就有了“苏微岚”这个人物。苏,是因为一个人的姓,而“微岚”这个名字,取于我与素馨去年的同题《暖》里面的女主人公名字。
去年过生日,素馨为我挑选了一款谭木匠的梳子,取名“微岚”。当时只觉雅致极了。而且,这个名字,也有着特殊的意义。我的名字里带有一个“Wei",而素馨,极其喜欢深蓝这个颜色。记得当时,我们为女主公取名,定了“微岚”。每一段日子都值得回忆,何止青葱。
记得年幼时,我与母亲的感情并不好。贫贱夫妻百事哀,因为贫穷,母亲把所有的苦与累,归结为养活我们姐弟仨,归结为她赚取的钱全部为了供我们上学。母亲一有不顺心的事,总是把气撒在我身上,用棍子打我,用脚踢我的肚子。对于母亲态度的改变,是因为我自己有了孩子以后,体会出养孩子的艰辛,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闺女。可是,我作品中的“母亲”这个形象,没有中国农村妇女善良憨厚的影子。我总要把她们写得道德败坏,还是蛮横无理什么的。这其实与我童年的经历有关,与过早扭曲的心态有关。于是,我把苏微岚的母亲写成了一个再三偷情的寡妇,婆婆因名声的败坏而上吊,这样,更加增加了一个十几岁女孩的悲情。
记得那时读轻风细雨的作品《那时花开》,那是一篇很动人温暖的作品,里面的情节和语言我大多还记得。记得有一次,我对轻风细雨说:亲爱的,如果我来设计这部作品的情节,或许,与你的并无二致。
我还告诉她:我也想写一个故事,写一个男人,假装他那么深情地爱着我。
于是,就有了秦朗这个人物。在这一场爱里,他一直无私地默默地付出着,不计较任何东西。他的母亲就是一个榜样。他 的母亲——那个摆地摊的女人,她不惜一切辛苦来收养这个青春期的孩子,与苏微岚的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国式的婚姻是讲求门当户对的,所以秦朗和苏微岚注定是悲剧。两个人背景的不同,所受教育的不同,导致两个人无法结合。他虽然痴情地求婚,但是当他与她生活在一起时,会发现,生活和爱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秦朗与苏微岚爱情的悲剧,还与路东有关。苏微岚对路东没有爱,有的只是感激。更因为路东的失踪,让她心怀愧疚,没办法去接受另一个男人。
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路东没有失踪,或许苏微岚也会风雨无阻地试试,试试,她和秦朗,到底有没有结果。可偏偏,路东失踪了。
对于路东的去向不明,我采用了留白的方式,供读者去思考。其实,潜意识里,他死了。他被许老板的手下给弄死了。
许老板是那种财大气粗吃喝嫖赌黑白两道相通的人物,我没有完全写出来,但是这个人物,可以透过文字表面往深处看。所以,他断断是不会受路东给他当众的羞辱和讽刺的。所以,他一定要把他”处理“掉。
再说这个女主的职业。我在校期间的一个寒假,在一家酒店做过服务员。那年冬天,由于回家没有路费,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准备在假期做假期工。酒店一般是包食宿的,所以在吃和住方面都不用担心。那个寒冷的冬天的经历,至今忆起,心里还打着哆嗦。所以在写一个过早辍学女孩在酒店打工经历这里可以说是顺手和自如。
朋友说,这篇作品的情节有些老套,我承认。但是这篇作品的结尾是非常干脆的,我是非常喜欢的。在我往日那么多作品里面,这篇的结尾,很是干脆利落。留待读者思考。
这一刻,我发现我手头的香烟,还没有抽完。
一个落寞的女子,在回忆那么多旧事以后,她内心的落寞和五味杂陈,全部寄托在香烟上面。
我说我的”青葱“,就说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