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回望原乡的路(散文)
我上高中的两年半时间,正是开门办学的教育体制。学习没有负担,课外活动却是一个接一个。五七农场开荒种地,帮助公社上山绿化植树,支援生产队秋收搬玉米,去工厂实习,开展批林批孔,参加学校演出队,业余时间当校园广播员,课余时间喜欢与同学们一起上水库河道戏耍。正是那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的天真烂漫。我那时十七、八岁的少年花季,正似初生的绿叶,含苞的花蕾,一片蓝蓝的天,充满着美丽的梦幻,想往着美好的未来。没有学习压力,大家都一样,上大学也是推荐。快毕业那年恢复高考后,才后悔浪费了不可挽回的时间。
值得心慰的是我所在的学校,由于偏僻聚集了众多高学历有思想被打成右派的老师。我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他是四川人,说着一口怪怪的四川普通话,我们私下还嘲笑着学他,他当时是新华社记者,因一篇文章打成了右派下放到我们学校改造,当时没有书本,他就拿来报纸给我们讲文章的体裁,用毛主席语录《矛盾论》、《论持久战》等为我们讲解论说文的结构及写作特点,当时并没感到有特别之处,长大走上社会后才感到收益非浅。也正因为我们这个小山村中学有了这么一群被打成各种反动派的老师,在恢复高考那年,我们这届学生在全县统考中名列第一,使得全县有志高考的学生纷纷转学到了我们学校,后来这届学生出了不少人才。有出国留学的,有当局长的,有当厅级干部的等等。再后来,平反后这些老师先后都调回到了县城重点中学。因此,我的回望,成了一首感恩的诗,他留下的是怀念,是记忆,也同样是幸福的洋溢。因为心里拥有了感恩的人,也不论从故原的校门走过多少遍,我回望母校的那一瞬间,众多老师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我眼前,内心的恻隐之处总有很想道声谢谢的感慨!
沿着回家的路再往前行二十多里,到了河川公路的尽头,再向前走就要穿过公社不宽的街道爬上七里长的坡,才能到达坡上的平原。我当年上初中的学校就在公办公区的的南边,中间因地势低有一排窑洞而形成自然的隔离带,这些窑洞就是当时初中女生的宿舍。
回望上初中的日子是苦涩的。学校非常简陋,没有饭堂,宿舍不够住。大多数学生都要在附近亲朋好友家找地方住。在学校住的学生也是一间大房子,两边砌成五十公分高的通铺,冬天太冷学生们就抱来麦桔厚厚地垫上一层取暖。时而有过学生晚上抽烟烟头招来火灾的情况发生。那时三天回家取一次馒头,吃饭时就各自带上大水杯打回开水把馒头泡上,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就着从家里用罐头瓶装着的炒辣椒。天天如此,没有人抱屈抱怨,同学们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的笑意。
初中年代学校同样整天让我们在河畔边开荒种地。大小不同的卵石,被同学们挖掘出来一个一个搬到地边,再用细筛把土筛了摊平,于是河滩里就出现了大小不等的小田地。河边巨石上用红字大大的写着“五、七农场”,一年四季种着玉米,小麦,水稻等农作物。我因体弱经常干不动活,而得不到老师的表扬。记得我同村的一个同学虽然学习不好,但在用碌碡砸压学校操场时,指挥着大家拉着碌碡如何从那边收,如何从那边放很是老道自如。劳动结束后,班主任讲评时总要夸他一番。因我和他家住着斜对过,回家上学时总要相伴而行。那时候我们也谈理想。我说我以后要有一块表,他说他也会有,我说我以后要干大事,他说他也会……总之,他是不会服气我这个体弱不起眼的同学。再后来,他还是因学习成绩差没被推荐上高中,现在一直还在农村。每次回家看到他,我总要想起我们当时互相比着自己将来拥有什么的这种情景。
初中时集体舞对我印象很深。当时学校用大量时间教女同学跳集体舞,喇叭整天放着《小松树》《北京的金山上》《娃哈哈》《小星星》《嘀哩,嘀哩》《我爱北京天安门》等歌曲,女同学站满了整个大操场,气势磅礴。看到亲戚的小妹和邻居的妹妹们平常羞羞答答不爱言语,也不怎么引人起眼,可这时候跳起舞来有声有色象模象样,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招一式美丽而大方,吸引着众多站在操场边观看的男生。当时,教室墙上贴有小红花评比栏;每日系红领巾;卫生检查是否剪指甲,指甲缝儿是否干净;头发上是否长虮子;是否带手绢;打流脑预防针;吃塔糖(一种打虫药);出麻疹,出水痘;学雷锋做好事,表扬信;慰问敬老院,表演三句半;学习草原小姐妹;暑假轮流护校;除四害,交老鼠尾巴;广播操比赛穿白衬衫蓝裤子;与女同桌划三八线;课间游戏女同学都跳皮筋儿丢手绢儿老鹰捉小鸡弹弹珠扇片子丢沙包;有时听说那个地方有包场电影大伙一块跑去看;没事时还喜欢翻小人书;老师定期家访……回望上初中的学生时代,我的心绪是一个多彩的梦。
那时候,暑假牧羊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嘴里噙着细长毛茸的嫩草叶,伴着四周浸润着阵阵熟悉的涩草味香,任由思绪在山沟里飞翔。望着高天流云,脑海里浮现着天宫影像,梦幻着天上人间会是什么景象,想像着山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望着一闪一闪的星星,追问梦的路有多漫长,凝眸慈祥的月亮,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如今回望,当我们经历三十而立,四十而惑,五十知天命时,梦的影子不再是那种模糊迷幻和神韵轻飘浮纵。是送走往日韶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坚定信心与命运变动中送别的春风。是呀,回望有太多的思潮起伏,回望有道不尽的纯真爱意刻在心头,回望有乐不尽的童年往事至今我未敢忘情。
四、祭奠
回老家的路,无论走多少遍,往返多少趟,我回望的思绪从不任由意志的情愿都要伴随我的足迹固态的走一回。这种回望的心绪复杂而多情,无法逃离感情的岁月。老家祖先的坟墓早已在很多年前平为田地了,每年回家上坟祭奠主要是给父亲。父亲在我十五岁时就离开了人世,他的坟墓被村里的本家姓人安置在了坡地里。以前回去祭奠,路上还能碰到干农活或在坡地里放羊的左邻右舍,后来渐渐碰到的人少了。这次回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整个原上一片寂静。于是我把目光投向天上,蓝蓝的天比省城清澈;我把目光投向远方,隔山隔水的黄土高原沟壑远而清晰;我把目光投向脚下,绿绿的冬小麦一尘不染依着山坡层层漫延展示着生命的无畏。突然吹来一股寒风,我立刻感到一阵孤寂。昔日与同龄人结伴割柴禾、给家养的猪割草、三五成群把各自家的羊群合在一起放牧……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成了久远的回望。
这几年村子里五十岁以下人都进城打工了。出去打工早的拖儿带女全家都进了城,儿女在城里成了家,买了房,有了车,回来也只是了却一丝原乡念想。祭奠的路是要经过原有的村子,虽然都平整成了地种上了冬小麦等农作物,但条条拐来拐去曲曲弯弯的小路都通向了各个方向的地沿。路经生活了祖祖辈辈的村庄,总要回想起从小到大经历的人和事,眼睛每放一处都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早不在人世的大爷年迈却勤劳的牧羊,回家的路上肩上还要背一捆柴禾;每次回老家走在村子里,邻居的大姨总要喊着我的乳名让过去座座;小时候为了挣高公分,一个人拉架子车为农业社拉粪快到坡头时拉不上去犟持在那里,邻居六岁的小女孩不声不响的推了一把我拉上了坡;村子里停了电磨不成面粉,与邻居童伙结伴而行去沟里人家水磨磨面;那家老人去逝了大人去帮忙,出傧那天家家孩子在路过的家门口点燃一堆火,怕冲撞了自家遭不幸……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太多太多的回望,太多太多的故乡情丝,怎一个念想了之。
平整成农田的村子里,只留下了棵百年不老的槐树。这棵树身有五个人手拉手围起来那么粗,树身中间有几个洞,但树冠总是郁郁葱葱,树枝上挂有红色的绸缎被面,远远地透着神秘色彩。当年生产队里开大会,全村人都坐在这棵树下。村民们都说这个树有几代人百年以上了,有了灵性,因此才被留了下来。现在整个村子人都统一在居民点盖起了新房,虽然下地干活远点,但出门男女都骑着摩托,开着四轮车,倒也显得比以前滋润。偶尔在路边居民点碰到昔日的老邻居,也都是自个在家带着孙子孙女。
祭奠往返的路,是昔日村子里的村口。每次过往,我总要顿足凝望。总要想起儿时村子逢年过节的热闹场面,家家户户的喜怒哀乐,很难说清我此时的心情。是怀旧的留恋,是思乡的呼唤,是久违的亲切,是感伤的凄婉……过去,现在和将来,久远了小村庄,久远了童年,久远了的人和事,都将在我梦里雕塑成往复回望的心绪,伴着我次次归乡的念想慢慢老去。后来有谁人能知道这里曾经的吵闹和熙熙攘攘,又有谁会在心灵最深处,留存一个村庄祖祖辈辈不曾屈服的生生息息。
祭奠父亲回来路过居民点时,才遇到昔日的大伯大叔,大娘大婶,大哥大姐,他们这才吃完了饭,聚到门口晒太阳。见了面少不了亲热地打着招呼,说些他们对城里人感兴趣的人和事,唠叨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说着说着太阳已偏西,因我当天还要返回省城,不得不急急的与他们告别。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劝我在城里十字路口烧烧纸算了,这么辛苦的跑来跑去。我知道父老乡亲是疼着我的一片好心,但日子久了到了过节的时候,回望原乡的心绪总要促使我找些借口回去一趟。不过去父亲坟墓去祭奠他,是我的真情实意。到了清明或过年的时候,每当我在大街小巷十字路口看到为亲人烧纸的情景,总感到他们是一种无可耐何的举止。回不去或再也回不去了,没办法在已故亲人的坟墓前烧上一回纸,恭敬的磕上几个头。我能回去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不亲自去父亲坟墓前去尽一份别人无法尽到的虔诚哀悼。
我回想起了村里的大姨,村口的第一家就是她家。她比母亲小几岁看着我长大,是每次回去喊着我乳名倍感亲切的人。前些年患上了哮喘病,我经常带些药给她,有时也与她们坐坐回答些她们感兴趣的城里话。后来盖居民点,她随小儿子住在了北边,我给母亲盖的房子在居民点的最南边,不去老村子是很难再见面。有一次回去带着母亲看已成田地的老庄基地,了却母亲的怀旧心情时,大姨正坐在新房的门口。坐定后才知道她把腿摔断了无法再走路,当时与母亲说了些安慰的话。有次回去听人说已经不能下床了,身上多处溃烂,带母亲买了些东西去看望,没人给看病没人待候身上都生了蛐,怕是日子不长了。那年过了年,村里本家很多年没见过面在省城的本家姐突然给我打电话,开始问我她是谁,可是让我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直到最后她说了她的名子我才对上了人。她说她前几天回老家去了,在村里人那知道了我的电话,说山村的空气真好等情况。问及母亲我说都好,她褒奖了我一番,问我知道那位大姨不,我说知道,她说前几天去世了。接着她边骂边说后事搞的非常隆重,搭台子唱戏,请乐队,放鞭炮……说那顶啥。骂羞先人呢!活着不孝顺,人死了搞那些给谁看。这时我就感叹着人生真是无常,说没就没了,想着就这几个月没回去,这位比母亲还小几岁的大姨就走了。要是那次不去看她,怕是遗憾成又一段哀肠。是啊,回想不幸的人和事是内心声声的“啼哭”,它自然不会优美如诗、惊天如雷。但它是真诚、无忌的。
祭奠的回望,使我有种伤感的情怀,似行走在曾经的相逢相识相交和追忆的情感里。或许还有与我同样怀有回望原乡心绪敦厚的人,在回转的次次记忆中慰藉着过去。也可能会有从这个小山村走出的人,转眼就遗忘了这里的一切,成了他乡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无论是心有怀想还是不再想起,个性的思想和向往,都自有各人的感情世界寄存。因为情感是需要宽容的,无需都与自己一样活在回望和感恩的思绪里。
四季翻转,几番回望。路边萧瑟的落叶铺就成无尽回望的路。我似乎就那样徒步着,无尽的思乡情结永远无法到达终点,在过往的记忆中,仍然会有对未来的憧憬和迷惘,荒废的年华错过青春繁华的风景线,回首原乡的思绪,已是沧海桑田。那一路的芬芳不应该是历久弥香的余味,为何此时却被我浸染成忧伤情调,透出浓烈的忧悒气息,伸展到无法触及的执着。想到这里,我竟怀疑自己究竟是存活在回忆亦或是现实之中,而忽视了曾经的年少青春挥霍在割舍不断的情结下,孤零零的承受抛却而被时光遗弃的感慨。
我历经沧桑的心怀面对世事的蹉跎,这些青少年时期该有的经历,就如同岁月的浮华被剔出缕缕深沉的思绪,使曾经被挥霍了的青春至今不再萎靡,迸发出时代特征的新芽接受滋润而茁壮成长。
哦,我回望原乡路的思绪此刻竟是如此的明朗,似乎被堆砌在墙角无尽的忧伤凿开若大的一个风洞,流泻进丝丝阳光雨露。柔柔的微风似阳光般的绕指柔,插上一双自由飞翔的翅膀,在阳光下自由的奔跑。
回望故乡的路,长长地在我面前铺展,旅途中不断寻找着童年,那是我为了更睿智的走向更遥远的未来。回望过去,思想在梳理中渐渐提起,前进的步伐更加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