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寻(同题征文·小说)
一切都太迟了,康思瀚。如果当年,我遇见的是你,不是他?如果我们能早十年相遇,如果……不,康思瀚,没有如果!
四
他是谁?康思瀚问。
他是顾远乔。苏醒继续说道。
外婆死后,苏家的老宅子就被家族里的人收了回去。我没处可去,也没人可以依靠,我在村子里废弃的破房子里住了几天。那一年,顾远乔路过塔川,看到我孤苦无依的样子,出钱帮我安葬了外婆。后来,他带着我离开了塔川,去了云南大理。
你不认识他,怎么会跟他走?康思瀚问道。
那时,我一心想要离开这里。跟着他走,总要比一个人四处流浪好。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生死,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去留。我从来都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身上刻着各种耻辱,我不该降临到这个世界。
这一路,我跟着他从皖南到了云南大理,那个城市很干净很美。那年,顾远乔三十六岁,是一名大学讲师,他的太太方亚萍与他同龄,他们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叫彤彤。他们夫妻对我很好,顾远乔还亲自教我念书,弹琴,他手把手教我练字,经常为我和彤彤吹奏长笛。在顾家,除了念书习字,其他的时间我都是陪着彤彤玩。顾家不大,我和彤彤住在一间房里。方亚萍每晚都会来陪彤彤,给她念一篇童话故事,每到那时,我就会想起我的妈妈,我羡慕彤彤,也满足于当时的生活。
我在顾远乔身边一待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里,顾远乔的父亲过世,留下一座茶园和茶叶商行,顾远乔辞去了学校的工作,下海经营祖上的家业。他教会了我很多,他把我带在身边,教我识茶、品茶并学做生意。那一年,十八岁的顾彤彤被顾远乔送去澳洲读书。方亚萍出去应酬,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她的颈椎严重受伤,不得已长期卧床休养。我向顾远乔提出要留在家里照顾方亚萍的生活起居,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自那次车祸之后,方亚萍性格大变,日渐多疑暴躁,她派人跟踪顾远乔,去电信局查找他的通话记录,甚至怀疑起公司年轻美貌的女职员和顾远乔有染,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摔东西。从此,顾远乔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个夜晚,他宁愿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也不愿回家去面对不可理喻的妻子。方亚萍让我去给顾远乔送饭,那时,公司里只剩下了他一人,我看到他吸烟,酗酒,头发又脏又乱,和我十岁时看到的那个英气焕发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
十二年过去了,他四十八岁,我二十二岁。
康思瀚,你说,一个女人开始心疼一个男人,是不是爱?
当苏醒把这个问题丢给康思瀚时,康思瀚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那一年九月,顾远乔要去云南德钦出差,方亚萍不放心他,便让我随行。谈妥了生意上的事,顾远乔带我去梅里雪山。那一日,天气晴朗,当阳光映照雪山之时,游客们皆被眼前美景所震撼,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拥抱在一起。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我感觉呼吸急促,便缓缓地倒在了顾远乔身上。他抱起我,迅速下山,赶回山脚下的酒店。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在他的怀里,于是,我假装着不醒,只是想让这样的时光久一些,再久一些。那一夜,我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而他则是在我的床边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再见到他时,是在梅里雪山山脚下,他正靠着栏杆,吹着一首曲子。那个乐器,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顾远乔常年带在身边,他用那样的旋律,抒发着心中的情愫,只是那音色太过低沉沧桑,旋律流淌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我从身后抱住他,久久不愿松手。
从云南回来后,他对我便疏远了。他的家也成了战场。虽然我努力地抑制着对顾远乔的情感,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时假装着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善感多疑的方亚萍还是察觉出我和顾远乔之间细微的变化。她和俗世中的很多中年女人一样,采取了一哭二闹的方式,用手指着我,骂着世间上最恶毒的话语,骂我是狐狸精、骚货,贱人,骂我是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
她三番两次地要赶我走,都被顾远乔拦下了。我只当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人到中年,没了身材没有美貌也没了爱。我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比起小时候外婆的恶语相向,这种辱骂又算得了什么呢?起初,顾远乔对她温言软语的劝慰,可在她的眼中成了心虚的托词,于是,无休止的吵架和猜忌让顾远乔越来越疲惫。
顾远乔第一次吻我是在那个雨夜,他在酒吧喝醉了酒。酒吧老板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了我的电话。让我去接他回家,那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从天而降,我扶着顾远乔,在路边招揽出租车。他突然抱住我,死死地盯着我,不停地问我是谁?最后,他的唇落在我的……
苏醒,原来,你和顾远乔……
康思瀚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便被苏醒打断,不!康思瀚,他是爱我的。在他第一次手把手地教我写字,我和他靠得那么近,我就知道,顾远乔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命里注定,我和他不能长久。
那,后来呢?康思瀚问。
后来?后来?没有后来……很快,我就离开了顾家,自己养活自己,那些四处漂泊的日子就像顾远乔最爱的那首曲子,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苏醒……康思瀚唤她的名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苏醒侧过脸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凄迷得如同夜幕中挂着的那一轮白月光。
谢谢你,康思瀚。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个没有后来的故事。我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直到外婆死后,我才慢慢地晓得,外婆是因为母亲生前与父亲有了我,丢尽了家族的脸面,才对我恨之入骨的。苏醒说到这里时,神情漠然,相反,却是康思瀚这个大男人,不停地抽泣着。他懂她心中的悲苦,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却要去承受那么多的苦难,这到底是为什么?
五
这是康思瀚在塔川的第二十个早晨。他还没有找到莫玉芹。之前的二十天里,他的心里装满了一个名字——苏醒。他差点就忘了祖父交代的事。他知道,他在塔川的时间还剩下最后的十天了。十天之后,他就要返回自己的城市。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那只古木盒子,准备出发。他在门上贴上一张纸条,告诉苏醒,自己有事出去,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塔川不大,可对于康思瀚来说却是没有尽头的。这一天,这句“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吗?她叫莫玉芹。”说了不止一百遍,可每问一个人便多一份失望。这个村子里,包括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得莫玉芹。在村子里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康思瀚只能悻悻而归。他开始怀疑,祖父会不会记错了地方,他决定,明后天去西递、木坑一带找找。
他回到老宅,意外地发现苏醒正在等他。
康思瀚,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母亲与父亲的爱情,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些我都要去了解。可我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可以找的人,康思瀚,你能不能……
我陪你一起找,一定会找到的,苏醒。康思瀚的话语里充满着力量,苏醒笑了。
此后的几天里,康思瀚带着苏醒从村东走到村西,问了可以问的村民,不料,竟和昨天自己寻找莫玉芹的结果出奇的相似——村子里的村民既不认识莫玉芹,也不认识苏沫儿。
那日下午,康思瀚接到一位画友的电话,邀请他前往宏村看一幅画作,他想请苏醒一起去。苏醒不愿。黄昏时,康思瀚匆匆赶回,在塔川村口的古樟树下看到了二十多天前遇到的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奶奶,你可认识一个叫做苏沫儿的女人?康思瀚蹲下来,问道。
奶奶,那你认识一个叫做莫玉芹的女人吗?康思瀚继续问。
老太太微闭着双眼,坐在古樟树下的木椅子上晒着太阳。
奶奶,二十五年前,这村子有位姑娘,她叫苏沫儿,你认识吗?康思瀚又问。
都死了。老太太突然说。
死了,你是说苏沫儿还是莫玉芹?那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老太太还是重复着这句话,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一根木拐杖慢腾腾地向村里走去。
康思瀚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可以在这位老太太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结果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回到宅子,闻到一股子香味。推门一看,见到桌上的白瓷碟里放着几样小菜,碗筷也已经放好。苏醒一身素装,斜靠在窗前,看着窗外正缓缓沉降的黄昏。
苏醒……康思瀚唤她。
我在厨房里准备了几样小菜,一起吃吧。苏醒转过身,对着康思瀚微微地笑着。康思瀚将木盒子放在窗前的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女子说,苏醒,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你们用了我厨房里的油盐酱醋,用了我厨房里的大灶、柴火、碗筷,是不是该付些钱给我啊?顺便问问,还有五天,你们屋子的租期就到了,你们还租吗?
康思瀚和苏醒正准备吃饭,门口传来了宅子主人的说话声。
要付的,您算算多少钱,我这就付给您。我不租了,到了月底就把屋子收拾好了给您。康思瀚站起来,拿出一张一百元钱准备递给中年男人。
您出手真阔气,哪用得了那么多?等我去拿零钱找给您啊!那这位姑娘呢?你找着要找的人了吗?男人慢吞吞地说道。
康思瀚突然惊醒,一把拉住男人的手,问,大叔,你怎么知道她在找人?
听说的啊!
那,那,这位大叔,你认识一个叫“苏沫儿”的女人吗?
认识!当然认识!不过,她老早就死了!
你认识苏沫儿?原本坐在桌前吃着菜的苏醒听到男人说认识苏沫儿,赶紧跑过来问。
你真的认识苏沫儿?苏醒又问。
认识啊,这还能骗人呐!谁不知道那苏沫儿曾是咱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啊!只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中年男人叹息着。
大叔,你看,这位姑娘是苏沫儿的女儿,她叫苏醒,你能给我们说说苏沫儿的事吗?康思瀚看了一眼苏醒,说道。
像,还真像,特别是那眉眼,跟她娘一个样。
康思瀚和苏醒在塔川的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晚餐就这么结束了。
几分钟后,还是在这老宅子的后院里。一张石桌。一壶普洱茶。三只白瓷杯。月光冷蓝。秋风微寒。康思瀚、苏醒在宅子主人的叙述中一步步地走入二十五年前那段悲怆的往事中。
怎么说呢?你母亲苏沫儿要是还活着,也该是和我一样的年纪了。她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我们村子里当时只有三个在省城念书的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村长家的,一个就是苏沫儿。当时,你外婆家家境并不富裕,但还是让你母亲去读书。每年到了采茶时节,你母亲就会去邻村的一家茶园里采茶,赚几个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我记得那年开春时,茶园来了一对父子。那个年轻人眉目清秀,和你母亲一见钟情。两个人啊,很快就好上了,我经常在村外的田埂上,看到你母亲和他的身影。可没过多久,那对父子做成了买卖就走了。后来听村里人说,那年轻人曾对你母亲许下诺言——回来迎娶沫儿。两个月之后,那人未回,而苏沫儿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每日,苏沫儿都会站在村口的古樟树下,痴痴地等着心上人回来娶她。她知道,按照家乡的风俗,还有对她一向严厉的母亲,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四个月之后,苏沫儿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母亲终于知道了自己平日里乖巧温顺的女儿竟然有了身孕,险些气晕过去。她带着女儿去镇上的诊所堕胎,却被医生告知,胎儿已有三个多月大了,苏沫儿体质差,要是堕胎,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咱们这村子小啊,芝麻点大的事,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苏家的姑娘还没嫁人就怀上了孩子,这事可是大事啊,村子里百多口人的唾沫星子快把苏家母女淹了。苏沫儿整日以泪洗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亲,让她生下孩子。六个月之后,苏沫儿产下一个女孩,却因出血过多去了。
苏沫儿走的那一年,我也离开了村子,去外地谋生。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等我退休回到村里,听我大嫂说,苏家老太太经常打骂那孩子,后来,自己上吊死了。还有,听说老太太死后,苏家族里的人霸占了苏家的老宅子。还是一个外乡人出钱葬了苏母,那个女孩,也被外乡人给带走了。他们去了哪里,这村里的人啊,没一个知道。
我讲完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姑娘,你就是苏沫儿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吧。你娘可怜啊,这方圆几百里那么多大户人家想娶她,可她却跟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啊……
男人说完就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康思瀚和苏醒。
康思瀚,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母亲因我而死。身边唯一的亲人却对我恨之入骨,外婆生前对我的每一次抽打,在我身上都留下了血印子……苏醒说到这里,突然撩起袖子,康思瀚看到苏醒雪白的肌肤上是一条条横竖交叉的触目惊心的印痕。
康思瀚,你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不值得你为我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不,不是的。苏醒,你还有我。我……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康思瀚艰难地说出朋友两个字,后面那句话,他终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苏醒看着他,康思瀚对自己那份心,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之间的遇见太迟了。她看着他,幽幽地说,康思瀚,你能为我吹一段笛曲吗?
先来问候一下你。祝快乐。
谢谢雁子。极爱你这段留评。
寻一个梦境,让落在光阴里温柔私语,不经意地响起;
寻一个名字,在心里呼唤,不是怕被人听见,而是怕被风带走;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寻你而来,看你写过的所有文字
读你每一刻的心情,看你千姿百态的照片,甚至去你走过的地方,只为与你共赏同一片风景
听你喜欢的音乐,看你喜欢的书,品尝你爱吃的东西
只为寻你,只为弥补上,你的青春他迟到的时光
雪,抱抱!
珍存着,在流年,在心里。
寻一个知己,让我们倾诉衷肠
寻一位红颜,让我们执手天荒
寻一段回忆,让我们再度时光
寻一个梦寐,让我们青春昂扬
寻一个缘分,让我们花开艳阳
问好雪姐,祝写作快乐!
谢谢猫儿。祝福。
甚至是心碎,又是如何绝伦绝美。
层层谜底层层痛,层层爰恋层层伤。
爰情本身没有错,爱一个人也沒有错,
错的是身份,错的是时间。
我的小说过于悲凉,谢谢你完整地读完。抱抱舒美人。
我写不出别人的那种花好月圆,我只能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独自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