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当时只道是寻常(小说)
对秦畅的话,刘瑾忍了,但心底的怨也更多了,两个人仿佛变成了离得最近的、不相识的陌生人,两个人尽量避开对话,他睡他的客厅,她睡她的床。说到吃饭,有时候,刘瑾的母亲会烧熟了送了来,每逢这个时候,秦畅总是借口忙走出家门。平时里大着肚子的刘瑾就自己做了自己吃,至于秦畅,他压根就没有为刘瑾做过一顿吃的,更不用说同桌共餐了。
对于秦畅来说,假如原先的画和诗曾经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的话,那么后来新婚之夜的发现就是定时炸弹的爆炸。他也曾经想过,爆炸了,硝烟散去了,他,也许会慢慢地说服自己委曲求全,接受刘瑾,只要给他时间。但是刘瑾出乎意料的怀孕,让他原来朦胧的想法有了彻底的改变。
对于刘瑾来说,这旷日持久的冷淡已经把她的心凉透了,想起新婚第二天早晨的那一幕,想起秦畅那些挖心的冷话,想起他对她怀孕之事非但不作为还话里话外的怀疑;想起之后秦畅对她所做的桩桩件件,她对秦畅已经彻底失望。也因此,她一次又一次的去了医院。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打掉孩子,可母子连着心,最终她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在她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也决定了从今以后,把全部的爱都交给未来的孩子。
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母爱在一天天升华,孩子成形了、会动了,踢她了,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让刘瑾欣喜若狂,她不再流泪,不再黯自神伤,她要为孩子做一个好妈妈。
屈指算,刘瑾怀孕七个多月了,她的行动开始蹒跚,无论是穿衣还是脱衣都不再自如,她常常感到气短。而这段时间秦畅却常常不回家住,秦畅不说,刘瑾也懒得问,彼此间已经形同水火。
这一天白天,休息在家的刘瑾听从同事的建议,一个人去超市买了一些宝宝未来的备用品和她自己接着要用的一些东西。回到家的她已经很累,在床上休息了很久,她还是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肚子有点饿了,为自己,更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得做点吃的,她下了一碗面条,又洗了水果,吃了,就在准备清洗锅碗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她滑了一跤。
在地上坐了很久,刘瑾终于慢慢地爬了起来,这个时候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秦畅还是没有回来。她不知道这一夜秦畅是不是又会夜不归宿?她无从问起也不想问。新婚半年多了,留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习惯了等待,她等待着那一声“咔哒”的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她等待着那一声冰冷的干咳声和“嘁嘁嚓嚓”的脚步声。毕竟是她曾经爱了两年的爱人,毕竟是她未来孩子的父亲。很多情、很多爱,想放下还是不能完全放下,总还是隐隐牵着心。即使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她还是寄望于柳暗花明。
她终于躺到了床上,门还是没有打开的声音。她准备睡了,艰难的翻了一个身,忽然,她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她的肚子,肚子痛了,一阵一阵,先是似痛非痛,接着是隐隐的阵痛。她对自己说,不要怕,离预产期还早着呢,肯定是晚饭吃得急了点。
腹痛还是没有消解,不但没有消解,而是越来越厉害了,她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孤身在家,她怕,会不会早产啊?想到刚才摔的那一跤,她的心跳得厉害,不行,这样不行,得去医院。想到这儿,她拿起了电话,打谁?想了,犹豫了。最终,她打了父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说:“你马上让秦畅陪着去医院,不要怕。我们直接到医院,先为你办理住院手续。我们就在医院见面好了。”
打完父母的电话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秦畅的那个电话打还是不打?一阵阵的腹痛中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令人心寒的情景:秦畅的冷漠,秦畅的无动于衷,秦畅的那些话一次次让她拿起手机的手重重的放了下来,可是不打他又打给谁?不管怎么样,他是孩子的父亲。想到这儿,满头大汗的她拨动了秦畅的手机。
“喂,秦畅,你回来一次好不好?”
“什么事?”
“我,我,我肚子痛了,恐怕要早产。”
“哦,早产啊?!那去医院呀!我又不是医生!”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咔”断了声音。
(九)
最终,刘瑾是忍着剧烈的腹痛,一个人一步步挨着挪下了楼道,叫了出租车去的医院。而在此前,她的父母已经到了。
慌乱的忙碌后刘瑾住进了病房,在经历了产科医生的检查后确定刘瑾确实属于早产,基于已经出现正规宫缩,保胎措施已经无法实施,根据医生说的,现在就看宝宝的造化了。
刘瑾的阵痛越来越勤了,从间隔七八分钟到间隔四五分钟,疼痛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护士已经在催促刘瑾进产房,这个时候秦畅还是没有出现,刘瑾早已心生不满的母亲问:“瑾瑾,你说真话,秦畅到底怎么回事?”
“妈,我们不去管他,从今以后你们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他。”
“妈妈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只是你一直说没事,我才一直忍着没多说什么。算了,我们不提他。”妈妈一边替她按摩肚子,一边说。
三天后,秦畅终于出现了,这个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近三天,因为是早产,又因为体重太轻,孩子一出生就住进了小儿科的新生儿重危监护室。
见到秦畅的第一眼,刘瑾把头转了,背对着他说:“秦畅,今天送你三句话,其一,我和宝宝都很好。其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其三,希望你不会后悔!”说完,她又补充说,“这儿不需要你,你还是忙你的去好了。”
在孩子出生第六天的时候,刘瑾的父亲打了秦畅的电话,电话里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让他赶紧去医院一次,直接去小儿科。
这一次,在同事们的催促下,秦畅没有推三阻四立即去了。见到他,岳父说,“去看看吧,我不知道你和瑾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闹到如此地步,毕竟孩子是你们俩的。”
那一眼,对于秦畅来说是孩子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次被亲生父亲见到,之后,孩子不治而亡。
在办理孩子的退院手续过程中,秦畅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心脏深处的阵阵疼痛,不由自主中,他走进了医生办公室,他想知道详细情况,医生的眼神如同聚光灯般照在他失去血色的脸上,然后问,“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父亲。”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今天你这个当父亲的才来,真的很遗憾,你的孩子因为早产本身机体抵抗力就差。”
“我想知道死于什么病?”
“孩子死于溶血症。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孩子的母亲是O型血,而孩子是A型血,又是RH阴性,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这种血型很少见……”
医生后面还说了什么秦畅没有听见,他的耳边不断的响着“RH阴性,阴性!”如同游魂般的他步态不稳地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他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之后肆意横行、泛滥成灾,他的口中喃喃自语:“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是爸爸冷落了你,爸爸对不起你呀。”
哭着哭着,他伸出了手在自己的脸上狠命地打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哪。”哭着,骂着,他又急速向刘瑾呆着的地方走去,这时候,刘瑾已经哭得昏天黑地,见到他的一刹那,刘瑾喊着:“秦畅,我恨你!恨你!恨你!你走!你走!你是个恶魔!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十)
孩子死了,一场由相爱开始的婚姻似乎也走到了尽头。一个月后,刘瑾提出了离婚,秦畅说:“我们可以从头开始,相信我,我知道错了。”
“不!我忘不了曾经的一切,我忘不了我的孩子!你的心魔还在,孩子事情的真相大白只是机缘巧合,恰好你们父子俩都是A型血,都是RH阴性,要不是呢?”
“不,我不离,打死我也不离。”
“我希望你冷静地想一想,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们之间还有多少可能!”刘瑾说完,不再多说。
在刘瑾的执意坚持下,又一个月后,她与秦畅离了婚。
这时候,恰逢市里号召有志者自愿报名支持西藏的教育事业,去的时间以一年为暂定。这一次,刘瑾和另一名同事都报了名。名单很快上报到市委,刘瑾作为历年来的优秀教师很快被批准。
刘瑾就要走了,在爱情遭遇灭顶之灾后,她选择了事业,选择了从小爱中涅槃然后走进大爱。
临走前,秦畅再一次找到了她,他说:“我会等你回来,我知道之前的我错了,错得太多,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求你再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一次刘瑾仰天而笑了,笑后她带着隐隐的泪滴说:“为什么很多的事情要等到尘埃落定后才会回头?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电脑QQ上,你回去后自己看吧,看了后,我想,很多的事情你会明白的。我现在的心你也会明白的。”
是夜,秦畅打开了电脑,在留言栏里刘瑾写道:“秦畅:在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原以为你与我真的很有缘,也曾无数次梦想过我们的未来,却不料酿出多少事,这桩桩件件下了眉头上了心头,真正是似爱已非爱,倒成了解不开的怨。到如今,爱消散了,恨不再了,怨也无从谈起了。从今以后希望我们各自在人生路上走好。”
在留言的后面刘瑾有一段长长的话,“秦畅:不管我们之前如何的怨怼过,如何的恨过,我们毕竟曾经相爱过,也因此,在这里我要澄清一件事情,那就是有关新婚之夜的见红之事。
记得那个早晨,当你如同遭受雷击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当你操着阴冷的口吻问我‘是谁?’的时候,尤其是当你气愤得摔门而去的时候,其实我的吃惊程度并不亚于你,知道吗?那一个早晨对于我来说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过程,我失望了,我哭了,我糊涂了,我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因此,新婚一周后我一个人去了医院,我问医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我流着泪对医生说,请相信,婚前,我是个规矩而传统的女孩子。我唯一有着肌肤相亲的人就是我在新婚之夜给予了的人。医生当时告诉我,新婚初夜不出血的现象不是个例,有的女孩子处女膜孔较大,含有血管少,先天缺失;还有的女孩子会在剧烈活动如跳高、跳远、劈叉等过程中或者使用卫生棉条时破裂——或许在你有性行为之前,它就已经破掉了……秦畅:说到这里也许你会说,既如此,我几次相问你为什么不解释?不抗辩?老实说,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最终,我放弃了,爱是建立在彼此相信的基础上的,我们两年的相爱竟然抵不了新婚之夜的那一块红印,我,还有什么必要解释?抗辩?是的,在我怀孕的最初,我也曾经对你提出过和解,也许,那时候你的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一个温和的转变会让我在平和中告诉你真相,甚至可能会拉着你一起去医生那里听听,但是,那一次,你没有。秦畅,很多情,很多爱,很多机会,错过了就不再了。
秦畅,我们漫长的爱情以短暂婚姻序幕的拉开走向了结束,不是我无情,也不是你绝情,更不是我们无缘,要说无缘,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祝福下走到一起?但我们终究又是无缘的,怎么说呢?很多人为我们叹息,包括我的父母,你的爹娘。大家都说它结束在不该结束的时候,结束在不该结束的地方,对此,我不知道你作何感想?别了,我曾经的爱人,希望以后你找到的另一半是个令你真正放得下心的女人!我也奉劝你以后不要再伤害你未来爱人的心,东西坏了可以换,唯有心是伤不起的。”
刘瑾终于走了,去了西藏的阿里。几乎与此同时,秦畅同一办公室的邱锐出了车祸。
说到邱锐,秦畅曾经听刘瑾和邱锐都说过,他原本与刘瑾属于高中同学,两个人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记得说的时候,秦畅还酸溜溜地问过一句:“既如此你们怎么没有爱上?”当时刘瑾笑着半真半假地回答,“我相信,爱是讲究缘分的,我与邱锐呢,我算过命,我们只有兄妹缘。”
正是因为刘瑾与邱锐的这层关系,在秦畅与刘瑾爱意深浓的时候,邱锐是最先知道的。加上后来秦畅与邱锐又是同一年级组的语文老师,他们的关系更显出了与别人不一般的亲近。那时候的邱锐常常打趣说,“老弟,你可得好好爱我妹妹哦,不然的话,我这拳头可是不吃素的。”
秦畅与刘瑾离婚之事在学校传开之后,也是邱锐第一个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邱锐骂他不懂得怜香惜玉,有一次,他甚至捏着拳头愤愤地问他:“为什么?”
当秦畅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多疑害了这桩婚姻的时候,邱锐长叹一声又说:“你呀,让我说什么好?”
秦畅离婚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也是邱锐一直安慰着他,邱锐不止一次地对他说:“给我妹妹时间,我相信你们最终会破镜重圆的。”
也正因为这些暖心的话和这些关系的存在,在得知邱锐出了车祸后,秦畅几乎是第一个赶到了医院,人生真是一条充满了意外的路啊,这一次,邱锐的伤实在太重了,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截去。看到秦畅的第一眼,灰心丧气的邱锐嚎啕大哭,他不断地说:“这辈子我完了,我完了。”
连着一个多月,秦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陪伴在邱锐的身边,他开解他,他说:“人生的路有千万条,上帝关闭了你门的同时会替你打开窗户。”
得知邱锐伤情的消息后,刘瑾也不远万里打来电话、发来信息,她安慰他:“老哥,咬牙,挺住,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们与你同在。老哥,等小妹忙过这段时间一定会飞回来看你。”
好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好一篇精美绝伦的佳作。能在感恩节看到如此精美的文章,岂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呢?
问好文友,凌云来过。放眼江南,今夜的星空,总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一如本篇脍炙人口的美文。
我先静静的来过,而后慢慢的品鉴。
遥祝冬安,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