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钟大娘家的女儿们(小说)
大香是钟大娘的好帮手,家里家外全由这个大闺女张罗,也就是她能当一半的家。家里的大事小情父母都会与她商量定夺的。
钟大娘终没能忍住自己的烦心事,一个电话打到她大闺女哪里。大香在电话里就火冒三丈:“咋?就那混蛋二女婿惹您生气了?丫的,看我不废了他。铁蛋说的那叫人话?看我怎么去收拾他!娘,您等着,我下午就到!我绝不让您受这份窝囊气!”
别看大香是个女流之辈,说的话就是掷地有声,她可不是顺嘴吹吹,以她的性格是绝对干的出来的。七十年代末,农村经济有所回升,生产队里开始有了副业。生产队里树起了一座座打铁炉。冶炼钢铁,制作螺丝。这需要有身有力的壮劳力来完成。一群老爷们从事的行当,偏偏挤进来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这让这些光膀赤膊的青壮年们很是受约束。大香真够泼辣,几天功夫便与这些男人们混了个熟。你看她,戴着这个安全帽,身着帆布做的油腻腻的工装,挺着胸脯颇为骄傲地昂头从一群男人们中间走过,脸上油渍麻花,根本看不出脸的本色。
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响起,只见刚才还在一边休息的大壮一挑眼色,在一旁休息的二愣子、三蛤蟆跃身而起,围住了大香。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大香慌了,一声尖利地呵斥:“哎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嘿嘿,干什么?我们要把你绑起来看瓜!”二楞不怀好意地笑着。三蛤蟆像变魔术戏法般的拿出了一根绳子,三下两下便把大香捆了个结结实实。“放开,放开我!”大香极力挣扎着,无奈他哪里抵得过这几个壮汉。“香,服不服?哈哈……”“不服,不服!”“说,求饶!求饶我就放开你!”大壮呵呵笑着。“好好,你们不是大哥,就是伯伯,你们欺负我一个女流算你哪门子能耐!放开我啊,不然我会向嫂子、婶子面前的去告你们的状!”话说到这份上,玩笑也就此结束了。大香终于被释放了……
大香在家一直长到二十八才出嫁。丈夫小何是c市郊区的农民。小何与大香的高大相比,简直就是个袖珍男。个儿不高,却是个弓腰,乍看挺老成的样子。这桩婚事一开始并不顺利。大香嫁过去没多长时间,因为赌气和丈夫打架生气跑回了娘家。小何一路追寻过来。钟大娘问明原因,把自己女儿批评了一通,随后劝自己女儿回了家。小何心细周到,虽其貌不扬,却对大香知冷知热,言听计从。对这一切,大香基本满足了,而最为给大香添门面的事,就是小何对丈母娘出奇的孝顺,深得钟大娘的喜欢。
大香最见不得有人对自己的母亲不敬。这个铁蛋是大香真正的死对头。二经结婚时,大香还在娘家支撑半边天。当二妹不顾家庭的反对,一意孤行,跑到婆家之后,大香对二经便是十二分的瞧不起了。同在一个生产队,进进出出,总有迎面碰上的时候。这大香,真不含糊,见了二经面就是一顿狠骂,直骂得二经抬不起头来。二经见了大姐,更像老鼠见了猫,吓得直躲。
父亲死了,依着大香的主意,是不让二经进灵棚哭爹的。后来经老四的劝说,才勉强答应。
原本就对老二存着芥蒂,这次经母亲亲口说自己受了窝囊气,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急三火四地直奔娘家而来,就是要给母亲出气的。
四、三颖
三颖笑容满面地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藤条篮子和一个沉甸甸的小纸箱。
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女真给争气。这样想着,笑容又像花儿一样又在脸上绽放开来。三颖刚从婶母那里来。
三颖作为尤家的媳妇,婶母大概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三颖的丈夫是一名退伍军人,张家口人,退伍后,却莫妙明奇妙地分配在了C市泰妍县工作,阴差阳错地与本地农民李家女儿三颖结为了夫妻。今天三颖去给三婶母报喜,自己的闺女考取了研究生。儿子也与华业公司总经理的千金订了婚。这是两宗大喜事,怎能不叫三颖喜笑颜开呢!
小时候的三颖长得并不起眼,比起大香的模样要逊色得多。她之所以不讨人厌,依仗了她有一副迷人的笑脸,人们大多都喜欢笑面的。人常说女大十八变,等到十八岁的时候,三颖真的变美了!首先她的肉眼皮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双眼皮,把原本不大的眼睛变得极为有神彩。两朵红晕衬在白皙的脸上,更加楚楚动人。
一个人的媚,主要看她的眼神。这眼神比说话杀伤力要厉害!就这三颖,眼神一撩,就能晕倒一片。姑娘长得俊俏,不叫罪过。若是以其媚功诱惑人,却让人避之而不及了。
潇湘村唯一的卫生所,有一位年轻的赤脚医生张胜。张胜是一名风度翩翩的未婚小伙子,面目清秀,聪明伶俐,极善言谈。高中毕业后,参加医师培训班后被安排在村里当赤脚医生。
往往一个人迷上另个人,是无法救药的,何况还是单相思。三颖不知什么时候,每天都要光顾张胜的卫生所,和张胜一起说说笑笑,直至深夜。最先感到不正常的倒不是张生自己,是他年迈的母亲。老人看到这姑娘天天做到深夜,首先起了疑心。几次劝告无果之后,老人终于对三颖下了逐客令。原本两个人是回汉两族,不能通婚,更重要的是老人发现三颖绝非善良女子。
后来的事竟使李家蒙羞了!已经订婚的三颖,遭到了男方退婚,原因竟是与县城里的不良青年跳艳舞有染。背此名声,再找良缘必是困难重重。
人有的时候真得相信命运。命运把退伍军人小尤推到了三颖面前。小尤做为外地人根本不了解三颖的真实情况。长相英俊、性格耿直的小尤一下子得到了三颖的好感。婚事如愿以偿,两人终成眷属。安稳日子却不会安稳度过,三颖的本质决定她不会安分守己。当她的风流韵事不断被丈夫知道后,小尤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便去老丈母娘家申诉。钟大娘心疼她的三女儿,自是不向着这个女婿。小尤愤懑之下,会在街巷里向邻居们诉说自己的苦衷。而对这等丑事,在乡里只能招来更多人的讥笑。
小尤感到欣慰的事,就是三颖为了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这一对花样的孩子,为尤家增添了无限希望。这两个孩子很争气,从小学习用功。终于没辜负父母殷切希望的女儿,考上研究生。儿子高中毕业后,成了公司总经理的女婿,前途无量。这时的三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幸福。
三颖喜滋滋的走着,正好碰到刚下车的大姐大香。“大姐,这傍黑了,怎么你才来?莫非有事?”“唉,老三,别提了!又是二经的那个该死的丈夫!”“咋了?铁蛋,他又惹什么事了?”“咳,羞辱咱娘!”“真的,姐,你先回家,”三颖变得面色凝重起来,“等一会,我随后就到!”
五、四芸
芸是钟大娘家的第四个女儿,也是李家唯一的有文化的人。比起三个泼辣有余的姐姐,这个芸算是比较文雅的。
芸长得并不出众,圆圆的黝黑的小脸庞,眯着一双肉乎乎的小眼,唯一能使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对洁白的小虎牙。本来她出生在姐妹兄弟中间,上面已有了三个姐姐,下面还有兄弟妹妹,怎么也轮不到她吃香。论才能、论长相、论泼辣、论计谋,她在姐妹行里都是略输一筹的。
原本这个四儿,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父母不怎么待见她,姐妹们没人服气她。她就像个丑小鸭一样,不被人关注,不被人疼爱……
命运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生着翻天复地的变化。十二岁的芸儿突遭一场重病侵袭,把原本花季的少女折腾得皮包骨。一场急性胆囊炎差点要了四芸的命。当疼的打滚、满身是汗的四芸,被架上手术台时,父亲李大钟签字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原来他的每一个女儿都是他的心头肉啊!如果小四儿有个好歹,我心是不会安的啊……父亲焦急地在医院手术室外走来走去,心里七上八上,忐忑不安……
当芸很顺利地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作为有泪不轻弹的父亲喜极而泣,他暗下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要好好儿对待我的四儿。
四芸出院了,一家人欢天喜地忙着给四芸接风。尤其李大钟,原本重男轻女的他,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四儿再不是从前的无人理会的四儿。一场病改变了四儿不受重视的命运,好似从前的一棵野草,突然间变成了灵芝。从此,诸多幸运降临到四芸身上。
四芸是家里唯一的高中生,虽然学习成绩并不十分理想。这是她与其他兄弟姐们唯一的不同。文化知识的积累对个人素质有着重大的影响。四芸没有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可她具有了和其他姐妹观念上诸多的不同。比如她在对待二姐婚事的态度上,怀有极大的同情心。
四芸很清楚二姐的苦衷。在个人婚姻选择上,二经有选择的自由,作为父母应给以理解。可这二姐也确实做事轻率、鲁莽,给自己做主,也主得太硬了,直接跑到铁蛋家,成为人妇。在四芸看来,觉得二姐有些轻贱。嫁嘛就光明正大的嫁,干嘛要偷偷摸摸。这是四芸的思维做事方法。她乖巧,从不与父母顶嘴,在姐妹行里,也是态度和蔼,从不与人争执。
当母亲、大姐、三姐见了二经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时候,四芸却在私底下早已和她的二姐走在了一起。这份来自于娘家唯一的温暖,令二经感激不尽。四芸会把家里的重大消息告诉给二姐,另外经常去帮二姐看护那两个外甥、外甥女。经常的来往,二姐家的孩子们也跟这个四姨格外亲近起来。
一个人与家庭的主势力一旦结了怨,再去解决,很难!就像母亲、大姐、三姐见了二经,恨得咬牙切齿。而四芸却在悄悄维持着这层微妙的血缘关系,因为她知道毕竟和二姐一奶同胞,有何深仇大恨导致骨肉相残,但她的能力管不了她的母亲和大姐、三姐,她只能偷偷地看望二姐和孩子,偷偷给予她一些帮助。
四芸,毕竟是高中生,有着一肚子的学问。起先,她不甘心像乡村里的村姑一样草草嫁个人家。可是,一个农村人,何况她还是个弱女子,改变命运何其难啊!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考上大学的机会应该是微乎其微。高考失败,就意味着她将在这块土地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你必定要嫁给某个农村人,过极其平淡枯燥的农村生活。
四芸二十二岁那年出嫁了!她嫁给了个子不高但很精明的农家小伙儿。鞭炮声响,当她将要登上婚车远离开宠她爱她的父母时,眼泪禁不住奔涌而下。她留恋这个大家庭,可她不得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有多复杂,她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许心里还存在着些许不甘,可有什么办法,只得嫁了!
结婚之后的四芸勤劳吃苦,贤惠持家,丈夫温柔体贴。在她的操持下,小日子日益红火,过得有滋有味。几年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相继出世。由于村里计划生育管得严,四芸家急盼男丁,怕在四芸这断了张家的香火。四芸迫于陈旧的传宗接待观念压力,万般无奈只好把刚生下的二女儿琳琳,抱回娘家,由母亲亲自抚养。钟大娘操持着全家的家务,另外还要看护几天就断了奶的外甥女琳琳。其中甘苦,自不堪言。四芸是个孝顺的女儿,知道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女儿养大不容易,在物质经济上从不亏待父母。
四芸知道作为农家媳妇的二姐的不容易,她同情与她。无论别的姐们怎样讽刺她立场的不坚定,但她还是尽力站出来维护二经。
父亲灵棚里,几个姐妹同仇敌忾,一起把怨气撒向二经的时候,四芸还是在关键的时刻站了出来,“如论怎么说,二姐也是我们的同胞姐妹,她来哭咱爸,到底有多大罪过?她有资格来哭爸爸,你们怎么就不能满足二姐这份孝心?如果你们还一意孤行地闹下去的话,爸爸在天之灵,也不会饶恕你们的!”四芸的一番义正言辞,吓得众姐妹再不敢吭一声。只见模样憔悴的二经,眼泪夺眶而出,一下扑倒在父亲的棺材前,大放悲声……
四芸家离着潇湘村有三公里的路程。邻居吕二嫂经常在集市上摆摊卖鞋,她在集市上看到了众人围观的那一幕。而对钟大娘是她所熟悉的。回到家的吕二嫂,急忙把四芸母亲跟二女婿打架的事告诉了四芸。四芸不由心里一惊!不好!准会出事!母亲是个烈性子,四芸心里想,就这件事还不知把母亲气成什么样子呢,不行,明天我得回去看个究竟。
六、老幺
老幺,就是老末的意思。小米是李家最小的一个女儿,钟大娘四十岁上得了这个老幺。人年纪越大越知道疼人,原本性格并不柔韧的钟大娘,生下这老疙瘩之后,一改她对其他儿女的责打习惯,没对她这老闺女动一手指头。小米没有挨过皮肉之苦,她的成长就更加得无拘无束了。别看她一张白皙的小脸整天笑眯眯的,等你真惹了她,才真知道这小丫头有多么的厉害!
小米生就的天不怕地不怕,家里人没有令她服气的人。再说,姐姐哥哥们都比她大很多,什么事也都让着她,虽然如此,还是没能挡得住这小丫头耍脾气。过去的土坯房本来不高,院墙都是矮矮的,大人孩子一抬腿就能跨上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在矮墙上,还显稚嫩的童音便在墙头上控诉开来。小米,能把她所有姐姐哥哥犯的罪状一一列举开来。小嘴巴一套套地变着花样的数落,说着,骂着……直到骂得口干舌燥,这才下来。因为这儿,姐姐哥哥走路都绕着她走,怕惹急了这个小滚刀肉。
钟大娘因为她是个老闺女,言语上让着她,可活计上丝毫不放松对她要求。这个秀气、肤色白皙的小丫头,做起活来又快又稳。心灵手巧,干活勤快,按说应该是不错的姑娘。可她的利刀嘴伤人伤得太厉害。别看她小,心眼灵着呢!她可是一丁点亏都不吃的。就她这些姐姐哥哥的花花肠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不留神犯着她,她可是要掀你底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