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兰亭序集帖》奇案
乔治·威廉听完单城亭一番分析后,说道:“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这样吧,我回署里验尸,你回琉璃厂继续调查。”
单城亭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乔治·威廉突然又叫住他说:“对了,你回去把那架自鸣钟扶正,分针拨到十二点,时针正指六点,看看会响几下。”
“这个还要试?当然是6下。”单城亭很不理解。
乔治·威廉神秘地笑了,说:“我敢保证那只钟,一定响的不是6下。”
“那就是摔坏了。”
单城亭气呼呼地走了,他觉得是乔治·威廉在拿自己开玩笑。
单城亭返回兰亭斋,看见几个警员正在忙着把那张梯子搬到警车上去,看见单城亭走过来,便问:“警长,把这梯子弄到警署去干什么?多费事?你不是已经判断是个自杀案件吗?要这梯子做什么?”
单城亭不耐烦地骂道:“怎么这么多废话?叫你干啥你就干啥。赶紧干活。”
单城亭一肚子骂骂咧咧地走进兰亭斋,重新走上了三楼。保安室的门已经关上了,尸体也抬走了,里面却维持着原状。这也是侦破程序的规矩了,现场在案情没有最后明朗化之前,还是要基本保持原状。
单城亭走进去,顺手扶起那架自鸣钟,然后照着乔治威廉说的,先动了一下钟摆,然后把时针拨到6,分针拨到12。那架西洋自鸣钟果真响了,可只响了两下,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单城亭一下子楞在那里了,怎么会这样?
单城亭可不是傻警察,在京西片的警长里,怎么也算得上个好手。这自鸣钟只响了2下,说明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自鸣钟刚才指向的时间是个错误。自鸣钟倒下的时间是在夜里2点之前,而不是凌晨6点之前。自鸣钟指向的5点40分,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自杀之后的朱四宝,是不可能再下来制造这个假象的。那么,仅仅凭这么一个小细节,就推翻了朱四宝自杀的结论。如果他杀可以成立,恐怕凶犯就不会是个女人。朱四宝是石明哲请来的保镖,别说身怀武艺,就是单凭个头也有180公分,单凭一个女人怎么也不可能杀死身材高大的朱四宝,再把他弄到房梁上吊起来?单城亭一环开窍,马上环环相扣地解开了案件的许多扑朔迷离的情节。
他一下子精神来了,马上紧了紧腰上的皮带,走下楼去,对已经把梯子搬好,准备离开的几个警察说:“等等,你们有一个回去就成了。把梯子送到警署,交给乔治探长,再向署里申请使用警犬,然后带着警犬回来。剩下的跟我来。”
单城亭带着几个警察转到兰亭斋背后,在那片草地上仔细搜索起来。
乔治·威廉走进停尸房,对朱四宝的尸体做了详细的检查,面部青紫肿胀,脖子下面有很明显的指甲掐出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朱四宝是先被人掐死,然后再挂到了横梁上。朱四宝的内裤,还有床上收集来的证物中,都没有新鲜的精液和精斑,相反倒在朱四宝肠胃里发现了酒精,还有麻醉药品的残余物。很明显,朱四宝生前没有性行为,却有酗酒行为,而且酒里被人置入了麻醉药。凶犯是在朱四宝昏迷后,实施了杀害。
乔治·威廉从停尸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部警车运来了放在后墙外面的那张木梯。
押送梯子的警察看见他,连忙跑过来向他报告:“报告探长,单警长让我把这张梯子交给你,另外要申请使用警犬。”
乔治·威廉微微一笑,点点头,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犬舍吧。”
乔治·威廉另外叫人把梯子搬去收藏证物的场地上,很仔细地查看着这张木质的长梯。梯子做得非常粗糙却很轻,是杉木的材质,不像是出自专业制作的,显然是案犯自己做的,这么麻烦去亲手做一副木梯,目的肯定是减少别人注意。乔治·威廉突然在木梯粗糙的毛刺上,捡到了一根黑色纤维,又在木梯的缝隙里检查到了一些酒糟的细微颗粒。
乔治·威廉已经心中对案情有了一个大谱,再一次折回证物室,又对带回来的酒具、酒瓶里的残酒,还有那只打碎的青花瓷瓶仔细检验了一番。果然在一杯喝剩的酒杯里,发现了含有一种江湖黑道惯用的麻醉散。再查看那只青花瓷瓶,竟是宋代的钧窑梅瓶,足见得这个盗匪绝不简单,一定是古玩行家。
乔治·威廉走出证物室,看见单城亭已经收队回来,便迎上去询问:“单警长,专门请了警犬出警,想必会有斩获了。”
单城亭摇摇头,说道:“警犬用不上,在那片草地闻来闻去,居然像是喝醉了,摇摇晃晃走路也不稳了。不过我还是很有些斩获。”
乔治·威廉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他讲下去。
单城亭说:“我大致已经查出了那个进入兰亭斋和朱四宝勾搭成奸的女人,现在正在暗查另外一个男犯的来路。”
乔治·威廉,说:“你查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个长发的湖南女子,常用一条黑色棉质方巾包着头。”
单城亭大吃一惊,说:“乔治探长果然不愧神探的称号。你说那只自鸣钟一定不会敲6下,我回去就试了,果然是只响了两声。根据这一点你已经推测出来,这是个他杀案子。现在你足不出户就算出其中有个女人是湖南人,居然和我查到的线索不谋而合。”
“单警长已经有目标了?”
“我在琉璃厂的弟兄们确实查到一个女人,还就是个长沙人。”
乔治1威廉顺着单城亭这句话,又接了一句,说:“这个女人准是琉璃厂上哪个茶酒楼的老板娘。”
单城亭一拍自己大腿,说:“神了,又对上了。那个娘们,就是兰亭斋隔壁醉春秋的老板娘,叫桂翠华,她的男人是个瘸子。茶酒楼是祖上传的,曾经是琉璃厂最有名气的茶酒楼,可惜到她男人这一辈儿已经败落了。茶酒楼的生意全靠着桂翠华支应。这个桂翠华是个长沙女子,人长得美艳如花,又是生性放荡不羁。男人窝囊,管不住她,整天和来来往往的客人勾三搭四。有人证实朱四宝三天两头去醉春秋找桂翠华,据说有一天朱四宝还把醉春秋的桌子给掀了。可隔了些日子,两个人真好上了。有人瞅见朱四宝抱着桂翠华,两个人嘻嘻哈哈。不过有人证明昨天一夜桂翠华都陪着几个客人在醉春秋打麻将,今天早上七点才散,没有作案时间。我就是来找你说这件事儿的。”
乔治·威廉点点头,说:“醉春秋门脸很深,肯定放得下这张木梯。你们进茶酒楼查询了吗?”
“进去了,我还细细盘问了桂翠华。”
乔治·威廉皱起眉,说:“单警长,你莽撞了。恐怕要出事,快,赶紧带上你的人突袭醉春秋吧。我估计已经晚了。”
单城亭也回过味儿来了,赶紧带人直奔醉春秋。居然鬼影子看不见一个,门还是虚掩的。单城亭顾不上其他,直接冲上二楼,看见瘸子的卧室门也大开着,进去一看,瘸子已经被人掐死在床上。再上到三楼,就听见有人在有气无力地呻吟。
单城亭闯进去,只见桂翠华的前胸,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把柄还在微微抖动。桂翠华身子下面汪着大滩的血水在楼板上挣扎着。
单城亭扶起桂翠华问:“快说,凶手是谁?”
桂翠华伸手朝外面一指:“是勾……老四……”说了几个字就昏了过去。
单城亭对手下说:“赶紧来两个人,把她送医院抢救。其余人跟我来。”
单城亭知道桂翠华嘴里说的“勾老四”是什么人。勾老四的大名叫勾克启,湖南浏阳人,常年住在前门的湖南会馆,常年从事文物倒卖,还捎带翻制文物赝品出卖。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敢杀人,而且是连杀数人!
单城亭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带上人直扑前门外的湖南会馆结果扑了个空,连勾老四的影子也没有,在他的住所也没有发现兰亭序集帖。
单城亭垂头丧气返回了警署,乔治·威廉却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说:“别急,你想想勾老四拿到字帖是为了收藏,还是为了换钱?”
单城亭乐了,再次带人直扑日本侨民集中的西交民巷。几个警察成扇形,从两边巷子口朝里面包抄进去,还真把勾老四抓了个正着。
原来这西交民巷是侨民居住区,这里面主要住着日本侨民,闲杂人进来了也很难有个地方隐蔽,进来搞走私交易的中国人,多一半都是在巷子那个角落里。
单城亭是个有经验的老警察,对城西的地理环境也非常熟悉,加上刚才在醉春秋发现桂翠华的时候,胸口的刀柄还在颤动,想必是勾老四行凶不久刚刚离开,他要到西交民巷找到买主,再成交后逃走,没有这么快,这个时候一定可以堵住他。结果还真是这样,逮到勾老四的时候,那幅字帖就揣在他的怀里。
单城亭春风得意地押着罪犯勾老四回到警署,看见乔治·威廉就站在大门外面,笑着对他说:“果然马到成功。”
单城亭把缴获的兰亭序集帖递给乔治·威廉,然后说:“人赃俱获,可以结案了。”
乔治·威廉却说:“人赃俱获是事实,马上结案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走,带进审讯室马上审讯人犯。”
这个勾老四倒也像个汉子,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承认自己看到《京华日报》上有条消息,说是琉璃厂兰亭斋老板石明哲的镇店之宝——兰亭序集帖,有日商出资万金拒不出手,便以古玩商的身份,经常在兰亭斋附近观察,很快就发现这个醉春秋是个好地方。
那年头,茶馆酒楼就是最好的信息场所。这天,看见一个彪汉因为遭到桂翠华奚落,在醉春秋大发脾气,一打听知道是隔壁兰亭斋的保镖朱四宝,心中便有了主意。勾老四依仗着自己不仅长得风流倜傥,而且口袋里也有些钱,便开始勾引桂翠华。桂翠华本就是风流成性的女人,又得知勾老四是湖南同乡,两个人很快就勾搭成奸,两个人明铺暗盖俨然夫妻一般。
勾老四答应要和她结为夫妻,然后重振醉春秋。
喜得桂翠华钻在勾老四怀里眉开眼笑,说“瘸子这些年又添了痨病,估摸着不出半年就会死。咱们好好过日子。”
勾老四一边与桂翠华寻欢作乐,一边说:“我虽有几个钱,重新装修醉春秋就有些不够了,得另外想个法子才好。”
桂翠华问他有什么办法。
勾老四便说:“那天看见有个汉子在店里发飙,是不是隔壁兰亭斋的朱四宝?”
桂翠华不屑地回答:“就是那个死鬼,口袋里又没有几个钱,也想吃老娘的豆腐。”
勾老四先亲了她一口,才说:“兰亭斋里有的是值钱的好东西,你不如就假意答应了他,摸清路数,我找个机会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桂翠华假意笑骂:“你这死鬼,居然想得出这等主意?也不是好人!你不是要娶我为妻吗?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做一顶绿帽子戴?”
勾老四一面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一面大笑说:“等事情成功以后,自然是不许你再有其他男人了。”
再说那个朱四宝虽然因为桂翠华不屑理会,心中愤愤踢翻了一张桌子,其实心里却舍不下她那股子风骚劲儿,照旧天天要过来看她。朱四宝从来不喝酒,来了就是一碗盖茶混半天。这也是桂翠华看不上他的原因之一了。
这天朱四宝又来了醉春秋,却不曾想到桂翠华亲自送过来一碗茶,然后半个身子靠进了朱四宝怀里,说:“朱爷,今天这碗茶我请客,就算翠花给爷陪个不是了。”
朱四宝见今天的桂翠华居然自投怀送抱,真是受宠若惊,抱起来就要进里间去亲热。
桂翠华却半推半就说:“别这会啊,晚上去你那里……”
朱四宝连连摇头说:“不行,我那里外人不能进去。”
桂翠华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说:“这么笨啊,你把窗户弄开,我搭梯子进去,岂不是夜夜度良宵?”
朱四宝色迷心窍,回去后锯断了一根铁条,方便桂翠华出入。两人便每晚从醉春秋后院墙头递送出梯子,又由巷道架梯子翻进兰亭斋后面的花园里,桂翠华再爬上梯子进入保安室。几天的功夫桂翠华就在朱四宝的被窝里,把兰亭斋三楼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就是没有办法弄到那间屋子的钥匙,却也知道了这把钥匙除了东家石明哲,就只有掌柜的李秀春手里有。
勾老四便出主意,要桂翠华再设法勾引李秀春,找个机会偷取钥匙模子。这个李秀春生得眉清目秀,因为是单身天天要来隔壁这家醉春秋吃饭,有时候也会喝点小酒,也不和其他客人搭讪,一份正人君子的模样。桂翠华也曾打过主意,看他淡淡的只好悻悻作罢了。这次为了做这笔无本的买卖,便硬着头皮去再一次勾搭李秀春。却不曾想到,居然轻而易举地得手了。桂翠华趁着李秀春事后酣睡,弄到了钥匙模子,交给了勾老四。
这天夜里,勾老四让桂翠华带着一瓶兑了麻醉药的白酒,去和朱四宝幽会。朱四宝本是不喝酒的人,却经不起桂翠华的花言巧语,酒还没有喝完已经人事不省。桂翠华便招呼勾老四进来,掐死了朱四宝,又伪造了一个上吊现场。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被推倒的凳子撞翻了那只自鸣钟。勾老四顺手把针拨到了五点四十。然后按照桂翠华掌握的楼内结构,找到了藏宝室。盗得字帖后,无意发现柜子上竟有一只钧窑的梅瓶,便顺手牵羊带了出来。
两个人又顺着梯子爬下去,桂翠华在前,他在后。也许因为做贼心虚吧?桂翠华下去的时候头上的黑方巾挂住了木梯,心里一慌最后几节就滑下去了。勾老四不由自主伸手去拉她,便失手把那只宋钧窑的梅瓶掉下去摔碎了,梅瓶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吓得勾老四直接跳下去,也顾不上搬走木梯,拉着桂翠华跑到院墙边一棵柳树边,翻过墙头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