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谁是奸细
　　
　　 1、
　　 香菱怀着无比欣慰无比欣喜的心情，在柳双双的安排下，让焦阳和那些孩子躺在了一起。
　　 不是说只有三个孩子吗？怎么这么多？看着这些孩子，香菱禁不住问。
　　 柳双双将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说：我这里只有一个孩子，其他的，都是我从街上捡来的，没爹没妈的孩子。唉，可怜他们小小的年龄，就被战争祸害成孤儿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就把他们一起带出去。
　　 我真没想到，小姐这么好心。狗日的日本鬼子，真是丧尽天良啊。
　　 大姐，你就别叫我小姐了，叫我双双就好。这些孩子啊，如果被日本鬼子发现，也就没命了。柳双双说着，叹了口气。
　　 小姐，你也别叫我大姐了，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叫我香菱吧。
　　 可你还叫我小姐呢。”柳双双佯装生气地看了一眼香菱。
　　 香菱也看着柳双双，“噗嗤”就笑了，好了，双双，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也是这些孩子的娘了。
　　 柳双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想起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心里痒痒的难受。想起虽然整天和爹作对，真要分别，竟是如此伤痛。其实，爹爹无时无刻不再关心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为了这个家，为了能在战争中活下来，爹爹委曲求全，作为一个暮年的老人，柳双双是理解的。也许这样，对她的工作也有一个很大的掩护，让她可以放心地去做，大胆地去做。其实，爹也许早已觉察到了，他表面上的反对，其实，内心，是支持的。而她，就是从娘不幸离去的阴影中无法走出来。
　　 柳双双的表情变化，香菱并没有注意，他想起了刘子强，想起了他们同甘共苦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可现在，子强生死未卜，也不知，敌人会玩出什么花样。想起他们来之前，在茅屋前，对着月光，她靠着子强温暖而宽厚的肩膀，望着那轮圆月，说：子强哥，等把焦阳送出去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子强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可我还是怕，这一路上，凶多吉少。
　　 没事，有我呢。子强搂紧了香菱。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要不是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枪响，谁能说这不是一个美好而祥和的夜晚呢？想着想着，香菱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香菱的叹气声，柳双双回过神来，问：怎么了，大姐？
　　 我们在街上，碰见了以前村里的二狗子，现在在宪兵队里干着事，他把我家子强连拉带扯的叫去喝酒了，我觉得他是存心不良，子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香菱说着，拉着柳双双的手也颤抖起来。
　　 有这档子事？柳双双不由皱起了眉头。
　　 香菱点了点头：你看，能有什么办法不？也不知谁安排的这事，为什么非得在城里边接头，让城里的出来不就完了吗？这城里，像个渔网似的，哪比得上外面，就算敌人追来了，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
　　 大姐，上边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敌人现在在做着最后的顽抗，他们觉得这个小县城已经被他们夺下了，没人敢和他们作对了，现在，一门心思在外面不是扫荡就是围剿的，净找游击队的麻烦，城里，相对来说，倒是安全了一些。再说，咱们的人里面，也有神出鬼没的高手呢，你大可放心。
　　 柳双双的一席话，解开了香菱多日来的疑团，但她对子强的担心却是愈发的强烈了，似乎，她和子强，已经是生离死别了一样，一双庄稼人刚毅的眸子里，也闪现出了晶莹的泪花。柳双双握住了香菱的手，说：大姐，别担心，你们这一路上，也一定吃了不少苦，今晚先好好歇着，子强哥一定没事。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时，那个二狗子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只有把子强哥骗走，他们真正的用意，还是孩子。也许现在，二狗子正派人全城搜捕你们呢。等天亮了，我出去打听一下。原来的联络站被破坏了，我看能不能和雷红姐他们接上头，如果接上头了，就好说。现在我们去找，只能送死。
　　 那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
　　 就在香菱和柳双双在屋里说话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黑影，冷冷地笑着。可她们，因为说得兴起，加之根本也没往坏处想，便对这个门外的不速之客毫无知觉。
　　
　　 2、
　　 有时候，对别人施之以恩也许是一件错事，有时候，长久地寄人篱下会让人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何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也许是来自于家庭的压力，也许是战争带来的恐惧，也许是老爷和小姐的高高在上。那天，出去寻小姐的时候，他看见两个日本士兵在街上屠夫一样将一位老人活活的刺死，只是为了能去凌辱老人身旁的那位姑娘。然后，那位吓傻了的姑娘死了一样任两个日本士兵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吞活剥，最后，痛快完了的日本士兵像画图一样拿着刺刀在姑娘的身上划来划去。那位姑娘就这样被吓死了，疼死了，至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没喊一声疼，一双睁着的眼睛怒视着两个丧失人性的屠夫，含恨九泉。
　　 缩在墙角的何权也吓傻了，尽管他用两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整个身子筛糠似的抖动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闷的一声“啊”，这声“啊”，让何权成了鬼子的一枚棋子。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每一个人的权利。但如果，生命的取舍，和一个民族的大义，和一场战役胜败牵连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就另当别论了。有时候，尊严和不屈是用血肉之躯堆积起来的。但是，何权不会想这么多，他用自己对几十年付出的不满，换取了活着。柳老爷虽然也为了保全性命，选择了妥协，但在日本人的眼里以及日军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柳老爷被认为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日军认为，柳老爷并没有真心实意地投靠他们，而是敷衍。所以，他们需要柳老爷身边的人去彼此牵制。
　　 当柳双双听到门口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传来的时候，她和香菱几乎是同时惊起，拉开门，柳老爷一头栽了进来。
　　 爹，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干的？柳双双抱着呼吸粗重的柳老爷，大声哭喊着。
　　 柳老爷只是昏迷着，喘息着，他的手，按在胸口上，那里插着一把刀，血从刀口汩汩地往外冒着。
　　 快，小姐，我们先把老爷扶进来吧。香菱说着，就和柳双双一起，把柳老爷弄到了床上。
　　 香菱，看着我爹，我去找医生。柳双双吩咐了香菱一声，就准备出去，但她的手被柳老爷抓着。原来，经过一番折腾，柳老爷已经清醒了过来，有了些意识。香菱在一旁说：小姐，老爷醒了。
　　 柳双双忙转过身，用双手握住爹爹的手，泪流满面：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双双，快领……领孩子……们……跑，从地下……室跑，何……权是……是……叛徒……说着，柳老爷就吐出一口鲜血。
　　 不行啊，爹，我们不能丢下你。我得去找医生，你不能死啊，爹。
　　 爹老了，爹要……陪你……娘去，爹知道……你们……的事，和……日本……人接……接近，就是给……你们争……争取时间，带……着孩子……们赶紧……话没说完，柳老爷的手就垂了下去。
　　 离别就来的这么突然，战争让生命变得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外面传来了枪声，夹杂着叫喊和凌乱的脚步声。两个女人，抬着一位老人渐渐变冷变硬的尸体，后面跟着一群孩子，艰难地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摸索着前进。地下室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柳老爷曾经悄悄地告诉过柳双双。那时候，柳双双觉得爹弄的这个，纯属多余，还天真地问：爹，这里可以捉迷藏吗？
　　 柳老爷抚摸着柳双双的脑袋，说：爹也不知道，反正修了这个，有备无患吧。唉，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我就是男孩子，我长大了，要保护你和娘的。
　　 傻孩子，都这么大了，男女都搞不清。
　　 长大后的柳双双，真的就是一个男孩的性格，但她并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娘亲，也没有保护好自己年迈的爹。虽然因为娘的死，她曾经对爹恨之入骨，而且，爹和日本人套近乎更让她无法容忍。但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爹一直都知道，知道女儿所做的事情。爹的一切行为，都是一种保护。可是，她知道的太晚了。
　　 一路走，一路哭，咬着牙，憋着劲。
　　 小姐，那个何权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想，即使爹没告诉他，他也一定知道。他已经蓄谋已久。不过，香菱，你放心，我早就把这个情况告诉雷红姐了，相信，她自有安排的。
　　
　　 八、再不走我毙了你
　　
　　 1、
　　 经过慎重考虑，雷红和东子决定，还是尽量不要惊扰鬼子为好，因为他们的任务，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要把他们送出去，非常不容易。现在主要是找到其他两个孩子。雷红说：东子，我想起来了，柳双双给我说过，她家里的地道出口就在这个小树林中，我们不如先将徐幻儿和子明安排好，让他们还是不要进城为好，我们找到地道的出口，从这里进城，和柳双双取得联系，把孩子们接出来就好了。一个孩子在柳双双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孩子下落不明，不知是进了城，还是……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行动吧。东子一听，觉得可行，而且，不惊扰鬼子，不动一枪一子，最好。现在正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面对装备精良的日军，不但要勇，还要智。
　　 与此同时，正在地道中艰难行走的柳双双和香菱等一众孩子，面色凝重，心情悲恸。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人的叫喊：快追，他们从这里跑了。
　　 香菱一听，轻声说：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走吧，出去了就好了。
　　 但是，尽管柳双双和香菱鼓足了吃奶的劲，但抬着一个老人的尸体，还要照顾一帮孩子，又怎能走得快？眼看着脚步越来越近，在地道里，脚步声和叫嚣声尤其的刺耳，就好像在耳边擂鼓一般。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柳双双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香菱疑惑地回过头，问：小姐，怎么了？
　　 放下柳老爷的尸首，柳双双跪了下来，流着泪，说：爹，女儿不孝，只能把你留在这儿了，等胜利了，女儿再来让你入土为安。然后，她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握在手里，对香菱说：大姐，带着孩子赶紧走，我替你们挡着他们。
　　 小姐，这不行啊！还是我挡着他们，你带着孩子们走吧。说着，香菱就抢柳双双手中的枪。
　　 柳双双却用枪指着香菱的脑袋，愤怒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添什么乱？再说，你会打枪吗？我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爹娘都被他们杀害了，我还要报仇呢。而且，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一死就俩。赶紧走，再不走我毙了你！
　　 小姐，保重。香菱满含热泪，咬了咬牙，领着孩子们向地道深处走去。柳双双紧紧地握着枪，看着香菱走远了一点，她朝走在最前边的一个鬼子放了一枪，鬼子应声倒下。柳双双提着枪，迅速地拐向另一个方向。
　　
　　 2、
　　 香菱领着孩子们向前走去，因为地道口较窄，孩子们还好说，香菱得猫着腰，走起来比较困难，倒没孩子们显得灵活迅捷。加上他们走得匆忙，连个照明的东西都没有，于是，香菱就一边走着，一边叮咛着孩子们：焦阳，浩浩，你们手拉着手，能走多快就多快，娘在后边给你们挡着鬼子。想到柳双双此时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子强，香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现在的情景，也不允许她思前想后，逃命要紧。或者说完成任务要紧。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孩子们忽然就不动了。而且，焦阳和浩浩猛地回过头，和正在前行的孩子们撞在一起，倒成一团。
　　 香菱忙赶过去，一边扶着孩子们，一边说：怎么了，焦阳？
　　 焦阳用手指了指后面，还没顾得开口，浩浩就说：前边，前边有人。
　　 香菱仔细一听，没错，是有人进来了，而且，他们还一边走一边说话，听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
　　 香菱忙把孩子护在自己身后，心不由的“怦怦”地跳着。这后有追兵，前有拦截的，如何是好？此时，又不能退回去，难道，只有死路一条吗？
　　 谁？香菱压着声音问。
　　 是双双吗？我是雷红，是专门接你们来的。说着，那个叫雷红的，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模样。
　　 香菱舒了口气，看样子，是自己人。
　　 紧跟着，一个男的也出现了，看着香菱和这些孩子，说：红姐，你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这个双双知道我们要来接他，就提前进了地道，赶着和我们会和啊。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香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是双双，我是香菱，你们快去救双双吧，她把敌人引开了。
　　 孩子们也哭着，喊着，有的说：姐姐哥哥，快去救姐姐。
　　 有的说：叔叔阿姨，快去救娘。
　　 雷红和东子都是一惊，问明情况后，东子便说：红姐，你领着这位大姐赶紧出去，我去救双双。说完，不容分说，就举着枪走了。时间紧迫，雷红也没有争辩，只是叮咛道：东子，小心点。便拉着孩子们，和香菱一起，向外赶去。
　　 东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仔细地分辨着枪声传来的的方向。
　　 这个柳老爷，还真是运筹帷幄，这通往出口的路，狭窄逼仄，这迷惑人的路，倒是宽敞了许多。东子急急地赶着，不知道这个柳双双孤身一人的，怕早就成了鬼子的囊中之物，或者被鬼子砍成肉酱了。鬼子的残忍手段，东子可是看得多了。可是，忽然，一声巨响，前边十几米处，火光冲天，强大的气流将东子冲倒，顶部被震落的土块也瞬间将东子掩埋。东子心里叫了一声：完了。不知是说柳双双完了，还是自己完了，还是鬼子完了。也许，是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