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仙姑等了一会，不见回答，便又打亮手电筒往前照去。谁知不照犹可，这一照却吓得她三魂出窍，七魄无主，“妈”的一声大喊起来。原来她看见两个头戴高帽，口吐长舌的小鬼扭在一起，正在打着架玩。
　　 然而，吕仙姑毕竟不同于凡人，是吕洞宾与何仙姑的第三十八代孙。再加上她父亲早年学过道士，细细排算起来，还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的末代徒孙。仙姑未出阁时，曾读过她父亲珍藏着的一本法书，学过不少降妖驱鬼的法术。现在事到临头，倒也渐渐镇定下来，强壮起胆子说：“何方冤鬼，速速回避；再不回避，本仙姑要放五雷火了。”说罢立即在手心上画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念罢一伸手，放出五雷火。
　　 也不知是仙法失灵，还是吕仙姑的功夫还未到火候，五雷火放出，那两个小鬼不但未被烧死，反而停住撕打，“哇哇”叫着转身向吕仙姑奔来。
　　 吕仙姑急忙又在手心上画一道符，念起了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但还未等她放出第二个五雷火，两个小鬼就张牙舞爪地来到面前，其中一个向吕仙姑伸出手来，吐出长舌，发出一声怪叫：
　　 “仙姑，还我命来……”
　　 吕仙姑再也挺不住了，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逃。没逃多远，脚下被一根树根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把一提包鸡蛋摔得稀烂，蛋汁四流。她也顾不上摔痛了没有，更顾不上去捡那只提包，一个翻身爬起来又跑，一边跑，一边还听得身后不断传来“仙姑，还我命来……”的喊声。
　　
　　 五
　　 第二天，吕仙姑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原来她昨夜回家以后，越想越怕，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今天一早又发起了烧。
　　 她男人见她病了，便学她的样子，点燃香火腊烛，跪跪拜拜，虔诚地请来一碗仙水，用双手端到床前，要她喝下。
　　 谁知吕仙姑却忽地爬起来，伸手推开水碗，骂道：“你真是一只蠢猪！再高明的郎中也拿不准自己的脉，要请别人冶病。我是什么人？这仙水岂能冶我的病？快去替我买一些退烧解热的药来。”
　　 吕仙姑的话音刚落，门口就“咯咯咯”地响起一串笑声。随着笑声，贾燕燕带领医生走了进来。她接过吕仙姑的话头，说：“吕仙姑，不拿准脉，就去买药，恐怕也不行吧？喏，我替你把医生请来了。”原来医生刚才去秀秀家给孩子复诊，贾燕燕听说吕仙姑病了，便把医生给领了过来。
　　 吕仙姑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被贾燕燕听去，更没想到她竟还会把医生请来给自己看病，一时羞得满脸通红。真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医生认真地把了把吕仙姑的脉，量了量体温，说是虚惊引起的寒热，不要紧，吃点药就会好的。替她打了一针，留下点药就走了。
　　 到底是真医真药，格外灵验，打针服药后不久，吕仙姑的烧就退了。她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唉！昨天夜里，真吓死人了……”
　　 贾燕燕忽然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毕走到窗口向外一招手，满婆的两个孙子便双双地走了进来。他们恭恭敬敬地向吕仙姑行了一个礼，说：“吕家婶婶，昨天得罪了你，今天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吕仙姑正自纳闷，不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却见两人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红纸条贴在嘴上，手舞足蹈地怪声喊叫：“仙姑，还我命来……”吕仙姑一愣，但随即就明白过来。她气得一把掀开棉被，跳下床铺，抓起一把扫帚就要打他们。但还未等她举起扫帚，满婆的两个孙子便逃出了大门，一溜烟地跑得没影没踪了。
　　 “哈哈哈哈……”贾燕燕笑得伏在桌子上，许久都直不起腰来。
　　 原来昨天贾燕燕要他们帮忙时，交代他们一定要设法拦住吕仙姑，必要时还可以吓一吓她，绝对不要放她进秀秀家。贾燕燕的原意不过是要他们说几句狠话，比如报告村委会啦，送乡政府法办啦等等，口头上吓唬吓唬罢了。谁知兄弟俩领会错了意思，在拦阻失败以后，便冥思苦想地想着办法要吓唬一下吕仙姑。后来他们忽然从“半夜鸡叫》的故事得到启发，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装神弄鬼来吓一吓吕仙姑。因为时间急迫，事先并没有向贾燕燕请示。小孩子考虑问题难免不够周全，他们没有料到会把吕仙姑吓成这个样子，要是想到了这一点，也就不会贸然行事了。
　　
　　 六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没有几天，吕仙姑碰见了“鬼”，请医生打针开药冶病的笑话，就传遍了附近各个山村。
　　 从此，到她家来请仙求药的人日见减少，到后来竟冷落得香火不举，人迹罕至。虽然偶而也有一两个消息不灵通，得了病舍不得花钱请医生抓药，或是家里有人得了疑难病症，医治不好的外村人，还来求一碗仙水；但也大都哭丧着脸，并且来了一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考其原因，原来是他们在求仙途中也听说了这个笑话，并且说吕仙姑的仙水也大不如前，不再灵验了。
　　 山里人没有电视，看不到戏，就是电影一个月也难得看上一两次。夏夜在树荫下乘凉，冬天围着火炉烤火，都爱打个太平讲，天南海北地乱扯一通，用这个来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再加上山里交通不便，新闻闭塞，可供谈论的事情本就不多，因此吕仙姑和她的仙水便成了大家谈论得最多的话题。
　　 有人说：其实吕仙姑的仙水从来就没有灵验过，那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心里作用。也有人说：开始是灵过的，后来由于出了贾燕燕才不灵了，因为神仙也要服当地政府管，贾燕燕是村妇女委员，官虽不大，却也管辖着一方土地，所以神仙就不敢再来了。有时遇到吕月娥在场，她也会讪讪插上一两句嘴，表明自己对这一事件的看法。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仙姑身份，并且还是吕洞宾与何仙姑的第三十八代孙。
　　 至于天地之间究竟有没有神鬼，乡民们愚钝，不敢妄自论断，还是借用吕仙姑的一句话来作回答：“茫茫苍天，冥冥大地，天地之间，无所不有。信则灵，不信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