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十四年(小说)
这时的春子,他恨眼前的这个男人,可她也爱着。无论多痛,他相信彼此都是有感情的,她这样说,无非希望男人明白她的潜台词。她希望这次说出这样的话,也还是会像平常的每次争吵一样,而不是最后的结局。
春子自己想着,不如用一个最坏的决定,把这段婚姻至死而后生!大家选择分开一段时间,在彼此不在身边的日子,去想想对方的好和付出,这样以后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了。
“好吧,既然你这样决定了,那我们就离吧”男人说到。就这样,男人和春子在书房的电脑里用最短的时间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春子没有想到,那会是真的,她甚至连内容都没有看清,就跟着男人去了民政局……
这个世界上害人的东西有两种:一是善良,再是愚蠢。春子哪知这一切其实是男人早就酝酿和布设的阴谋,他巧妙的设置一个陷井,就等着春子意无无顾的往里跳。3月3日,春子和男人便在民政局的“离婚协议书”上懵懵懂懂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回来后,春子没有立即搬走。她和男人像从前那样同住一个屋里。3月25日等她回去时,家里的钥匙打不开了,男人把房子的锁换了。她知道他要迎接新的主人。
男人换的不是锁,他换的是心脏!春子知道,这个男人要在里面安放别的女人。之前一切打闹,凌辱、冷战、暴力、都为这个结果做了最恰当的铺垫。可春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因为她完全没有做好就这样让别人洗劫一空的准备。
春子捏着两枚打不开门的钥匙,迈着沉重的步子下了楼。她在楼下花园的水泥凳上静静的呆坐着。外面下着雨,雨水钝重的跌落在她脚下粗糙的红色铺砖上溅碎成凄美的花。天气阴冷潮湿,天空闪烁着晦暗的光芒。春子的心被这混乱不堪的一切撕扯着,纠结着。她眼睛酸涩,喉头酸楚,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春子知道,从那天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开始,除了儿子,这里的一切便不再属于自己了。她后面回来过,也是最后一次回到那里,就是取走男人用几个塑料袋装着属于她自己的衣服!春子该去哪呢?这世上除了母亲,还有哪能像这样接纳自己的地方呢?
春子回到娘家,她不知道该怎样平复自己落空的心。当她还在平静的等待中,希望男人哪天接她回去时,朋友打电话告诉她,和他相守的十四年的男人,在他缺席仅短短的几十个日夜便找了替代她的女人!
春子永远都想不到,她曾经那么自信男人爱她,平时的生活中即便吵架,打斗、她也宁愿相信或者把它理解成另种意义上的爱。他真的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害死自己的还是天真的善良和毫无防备的愚蠢!当男人用完美的阴谋把她像一件衣服悄然换下时,她居然还在一旁无用的自责!
春子清楚的记得那天,男人出门时一手拉着半掩的门把,一手指着春子说:“对啊,我是用了心计,早几年你年轻,有几分姿色,你怎么吵我都不离,我就要拖死你!现在孩子大了,你已年老色衰,要工作没有,要钱也没,我看你能跳几尺高,今天你吵着要离,正中我怀!”男人摔下这些绝情的狠话,“乓’的一声关了门扬长而去。客厅的沙发里,春子呆成了一尊石化的塑像……
春子想起一个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节目表演----表演者拿了利器或者刀具朝着十米开外的对手头顶上的苹果射击,节目惊险刺激,这要表演者有着足够的默契和信任,才能完成完美的舞台表演。而春子呢像极了那个头上顶着苹果的角色,她相信男人,他相信男人射中的一定是头上的苹果,而她错了,她哪知,男人一上场当他端起手上的利剑时,他直接要命中的就是春子的头颅!
这段婚姻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很受伤。十几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可他们没有分开,春子自以为是的编织着天真可笑的梦。她笃信愿意痛苦留下来争吵着的人都是爱着的。春子有错,可男人是否又扪心自问过自己呢?从一结婚开始,除了那该死的千来块伙食费,折磨人的冷暴力和要命的毒打,男人还给过她什么?
回忆里,那些想忘记的东西像盲肠发作般在肚里隐隐作痛。没有信任的男人自私到连给春子一点微薄的伙食费也要夫妻之间白纸黑字的约定,最后再通过银行转帐才到春子的手里。这样,男人哪天可以翻出手机或者银行的打印作凭条作为证据,证明叫春子的女人真的用过他的钱!
回到妈妈身边,春子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是,她欠父母太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们的身边,或许是对生命的另一种赎罪,她帮父母努力的干活,拼命的帮网站写文章,父亲帮她请了家教,她极力的让自己忙起来,试图在极度的忙碌中去忘却心头的伤痛。
可是夜里,春子翻来覆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想孩子,疯了一样的想,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就这样被终结在单亲的家庭里!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会把她的亲身骨肉,从她的身体里生生剥离!
男人成了最大的赢家,就凭这一点让春子够受一辈子。她真想告诉男人:你真狠,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收拾某人而存在的,你最大的能耐就和自己的女人制造痛点,而且无药可医!
不到两个月,儿子告诉春子,说男人找了女人,找了一个条件比她好的女人。春子不信,她想像不出男人会这么快找到新欢,他不相信男人这么生猛。这边婚姻刚进坟墓尸骨未寒,那里便开始闹洞房。春子在想,平日里看起来笑呵呵的男人,看起来忠厚纯情的善良之辈真是惹不起,当你把他的面具扯下来时,他真让你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
春子自己也总结过了,自己的婚姻为什么会这么失败,几年前,她所在的医药公司倒闭了,没了正式的工作,她的内心很害怕,很空茫。她希望自己用另一种模式去和男人相处,她想在家相夫教子,或者暂时安于现状,可时间长了,闲了,便引申出各种各样的家庭矛盾。
而男人呢,从部队转业后却拥有了更好更有保障的单位。想当初,男人就一部队的伙夫头,要什么没什么,当年买个8万多块的房子也得和春子的母亲借钱。后面转业、置换房子、找工作也和母亲借,就连上班的摩托车也是和母亲借钱买的。记得在马坝住的时候家里失窃,男人就敢直接打电话叫春子的父亲拿钱换门。
春子一年一年的这样挨着挺着,她对男人没有任何防备。到最后男人倒来了个“嫌贫爱富”这对春子来说真是天大的讽刺!
春子觉得可笑,等自己和他拼死拼命的把苦日子过完了,孩子带大了,儿子可以自立了,男人便不想和她继续过下去了,当他的女人和他作出妥协时,他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拒绝,然后冠免堂皇且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想过平静的生活!
和男人离婚时,正值多雨的春天,春子呆在娘家,只要一看到下雨天就纠心的疼,她疼着孩子上下学没有车座,她疼男人上下班没有车开。她想着男人一个人回到家冷锅冷灶,她疼男人上班时孩子孤苦伶仃没人看管。她哪知,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女人迫不及待的跟着他进了家门。
春子想不通,他把男人说的那些话反复反刍,那天的饭桌上,男人和春子的家姐口吐莲花:“姐,我这男人最没出息了,现今社会,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觉得别人的老婆好看,我和其它男人不一样,我就觉得自己的老婆好看,即便你妹像泼妇一样和我吵架时我也觉得她好看,现在离婚了,机会是公平的,我还是会把她追回来。”春子像个孩子,她自以为是的相信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她傻傻地笑着,姐笑得傻傻的。
回来好长一段时间了,春子一直睡不着,无数个漫长的夜在等待中熬到天亮。两个月后的一天,她开车去了“东林庵”的“大雄宝殿”烧香以求告慰。她记得那天她点着三只清香,跪拜于众佛祖面前俯首自省。在袅袅青烟里,她躬身虔诚叩拜,她希望佛祖能借她一颗慧心拂去尘埃,让自己心头凌乱的苦楚得以清明。
临走时庵里的师太问春子:“你说爱的反面是什么?”“恨”春子斩钉截铁的回答。师太喃喃自语:“年青人,看来很多东西你还是看不开,也放不下,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是不在乎!”
师太继续对春子说到:“你想你和这个男人磕磕碰碰辛辛苦苦的过了十四年,到最后无论哪一方错也好,对也罢,如果对方还和你一样念着夫妻情份,他就不会做出那么绝情的事,况且你们还有自己的孩子,佛说上善若水,那么这样的男人又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爱去留恋呢?”
春子也真该清理醒了,男人用最蹩足的套路把她推进了毁灭的深渊,也把孩子本该就拥有的幸福轻易葬送!之前的恨,怨、伤心、不甘心、不值得、慢慢的消散了。
未来长着呢,在人生中经历一些飞来横祸,意外打击和累累伤痕又算得了什么呢?春子相信自己抱着残躯一定能趟过坎坷,总有一天她能强大到用微笑去面对那些对她绝情的人。而曾经那些伤痕,不过是装点未来的星辰!
十四的的婚姻里,过得太苦太累了,“爱情”在春子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有时她埋怨上天给予她的东西太少。春子原本以为自己从那么艰苦的条件下陪他走过,结局应该是彼此得人心,白首不分离。可现实中婚姻为什么却是这么残酷呢?
纷争,打斗、暗算、冷漠、充斥着整个围城。他们谁都渴望爱,可到最后谁都没有勇气最先踏出那一步,当婚姻出现问题时谁都没有选择理性的去沟通去改变,甚至到最后婚姻解体时,连彼此互相平静的道声问候都变得奢侈。
离开春子后的男人自己又有没有想过呢?他曾是那么的渴望爱,渴望家的温暖,渴望身边的女人对他死心踏地的好。可他胆小、怯弱、生活中捕风捉影,当婚姻出现问题时只会选择暴力和冷漠!
这个男人其实活得很累,甚至很卑微,将来他最该明白也一定要学会的是懂得女人心,懂得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女人到底想什么要什么。而春子呢或许要明白的不止这一样。爱情本该有样,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彼此相互理解而不是单一喜欢的人去结婚。
不知男人和春子是否想过,婚姻里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相濡以沫天长地久?而有些人却一直生活在可悲的感情里?彼此指责谁伤害谁,谁让谁更伤心?
男人和春子本是相爱的,可婚姻生活里,他们都在内心渴望自己的爱和付出得到认可。他们很矛盾也很自私,自私到连真心坦白的面对彼此都不愿意,所以他们活该在婚姻和生活的道路上死得一点人样都没有!
那一夜,春子揣着一些最终看明白的是非恩怨,开着车漫无目标的在亮着街灯的江边兜兜转转。城市里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不知转了多久,她把车停路边的一排绿化树下。下车后,她倚着江边的护栏,眺望着江心灯影照射下的鳞鳞波光,夜风把她的头吹得有些凌乱。
她想起一句温暖的话:“我这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她的归宿在哪呢?她的心又该安放在哪呢?春子不经意的打了寒颤,风越来越冷,她陷入了天涯无人可问,处处皆寒的孤独里…….
不远处的KTV传来梅艳芳低回哀怨的歌声。一首《恰似故人来》在空气里氤氲回旋,尘埃落定的一切又仿若一段遥远的往事,缓缓地走过又回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下我做你想做的戏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悲伤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我共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美
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
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
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想像你忧郁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
离别以前未知当日那么好
执子之手却又分开爱得有还无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曲终了,春子还在刚才的意境里回不过神来,写歌的人啊,唱碎的是否也是你心底的声音?春子一直在想,这些年来,一直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意义全盘疏忽了。
春子耗尽了自己身体里百分之九十的心血,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获取自己想像的爱和尊重,她竭尽全力的想要求对方明白自己心底真实的想法,她知道她要得很少,他只想男人不要那么冷,只想男人回到家也和别人一样有说有笑,和别的女人一样,像宝贝一样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可是要证明自己要得很少,她却拼尽全力的去证明。
这么多年,春子一直下犯着一个天大的错。世上本无两片相同的叶子,何况人呢?春子老按着自己的模式,想去把对方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男人那句经典的口头禅说得对:“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是,春子承认男人说的没有错,尊严不是别人给的,尊重和理解不能用极端的方式去获取和占有。想要的自己花钱买,想拥有的自己努力去挣!如果自己没有命去享受男人心甘情愿给予的那部分,那么女人必须要拥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和人格威武的能力。婚姻双方必须都具备这样的依托,爱才能有所附丽。
过去的一幕幕的生活场景在眼前清晰又模糊着。春子和男人一定不会否认:曾经他们相爱过。而时间却让爱情本来的面目变得何其残忍?回忆里,十四年过得跌宕起伏生不如死,但是她也不会忘记曾经那些浮过心田的温暖,同甘共苦的担当,和花前月下的甜蜜。他们都是婚姻的受害者。在爱情里,他们不懂得用理智可取的方式去爱对方。而是选择愚蠢而粗鲁把自己当成凶器,横刀相向,伤人伤已。
结局到了最后,春子似乎没有难过。一段婚姻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就让这段带给彼此伤害的感情埋葬在那座叫“回忆”的坟里吧。这样也好,或者命中早已注定!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春子的心也跌落了下来,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接下来的时间该把什么都忘了,并且强大的放下!除了儿子,该想的也不用想了,平日里奋发追求的东西此刻也没了什么挂念。在一起时,彼此背负的枷锁都太沉重,与其这样,不如放它自由!
十四年的婚姻终是以它该有的方式寿终正寝了。可悲的婚姻走到最后贬值到待价而沽。曾经和他相依为命的男人,用最廉价的金额买断了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十四年。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傻得不像是个人。
春子哭了,为自己,为孩子,为这十四年的婚姻,为这十四年里自己埋葬青春付出的一切。春子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