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吓得往小爽身后躲着。“小爽，我要回家，昨天她就要揍我，管我要银行密码。”婆婆说着眼泪也落了下来，拽着女儿的手哆嗦着。
　　 “小爽，你听我说，咱妈这是幻觉，医生说的。”维利赶紧解释着。
　　 “二嫂，你别急，我知道，我陪妈一会，你先忙去。”
　　 吃饭的时候，婆婆不再提钱和密码的事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填着菜。
　　 “妈，你慢点。”小爽在一旁劝着。
　　 “好吃，全是我的，给你钱。”说话的声音吱吱唔唔，手却从兜里拿出了两张团成一团的钱。婆婆的样子让大家哭笑不得。
　　 “二嫂，这段时间你多受累了，放假我把咱妈接我那住些日子。”小爽诚恳地说道。
　　 “不用，你们忙，我单位比较清闲，白天又有保姆，没事的。”维利知道小姑子当班主任不容易。
　　 日子远没有维利想得那么简单，自从那天婆婆提起钱开始，她又开始了新的主题，无眠无休。
　　 “小波，她又拿我的钱了，你管不管?”
　　 “小波，她今天拿刀逼我，管我要银行的密码。”
　　 “小波，我不看家，你不给我钱，我就不看家。”
　　 每天婆婆都重复着同样的话，不厌其烦。先是唠叨，后来升级到又哭又闹，家里变得比幼儿园还热闹。婆婆最后就执着到密码上了，每天看着那张存折发着呆。突然有一天，维利发现特别喜欢干净的婆婆好多天未换内衣，问了几次，她都躲躲闪闪。没办法，周末维利又找来了小爽。
　　 “二嫂，咱妈把存折缝在内衣上了，这老太太，七十多了，像个淘气的孩子。”
　　 维利第二天给婆婆买了一打旅游内衣放在她的床头桌上。看着婆婆的睡颜，安静而慈祥。她在想，此刻，婆婆应该是最幸福的吧。
　　 五
　　 时光如流水般滑过，走过一遍春夏秋冬的维利，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婆婆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第二个孩子。有时候虽然很疲惫，但是想着婆婆对自己十几年的关照，帮着她带大了亮亮，在母亲去世后让她再度有了家的感觉，她很知足，每天在劳累中体会着快乐。
　　 婆婆这一病就是两年半的时间，最近的她很是奇怪。不吵也不闹，乖乖地吃饭，也不再去把房间翻个凌乱。突然变得很安静，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言不语，最多的时候就是睡觉。
　　 维利再次带婆婆去复查，对医生的询问也不作回答，总是用茫然的眼光看着她身边的一切。
　　 “根据症状和CT片子看，老人头部又有了新的梗死灶，性情改变可能与受压部位的神经有关。尽量和她多说话，不要总让她接触新环境，在老环境里，她熟悉还会好些。”回来的路上，维利一直想着医生说的话。
　　 “哟，这不老李大妈嘛？好久没看你出来走动了？”一进大院，四楼的安嫂就热情地和婆婆打着招呼。
　　 婆婆一下子躲到我的身后，小声地说，“我们快走，我不认识她。”
　　 “安嫂，我妈有点感冒，刚从医院回来，我们先回去了，改天聊。”维利匆忙地应了一句，扶着婆婆上楼了。
　　 从这天开始，婆婆真的开始淡忘了。先是自己的物品找不到，放的东西也转身不见了。后来，渐渐地开始对家人的印象开始模糊不清了。每次看到李波喊威儿，看到韩冬喊李波。值得庆幸的是婆婆始终记得她的名字，“小利、小利”叫着从来不会错，就连儿子亮亮的名字也记不住了，只能用孙子替代了。
　　 六
　　 又到了冬季，过了元旦，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大年了。每天下班，维利都是大包小裹地往家买东西。给婆婆也买了红色的对襟棉袄，穿起来很是精神。
　　 或许，此时的婆婆已经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动了，她静静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维利已经成了她记忆中唯一的，还会记得的亲人了。
　　 “小利，我困了，睡觉去了。”
　　 “妈，我熬了粥，你少吃一点再去睡。”看着日渐消瘦的婆婆，她的心很痛。
　　 婆婆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波，再领妈去看看吧，从过了元旦就没好好吃过饭，已经十多天了，总是嗜睡。”婆婆不吵不闹，她更担心了。
　　 第二天，医生的一席话更让她的心跌入了谷底。
　　 “老人家已经不认人，是脑退行变的末期了，慢慢地会从不吃饭变成拒绝吃饭的。建议你们，给老人住院补液吧。”
　　 婆婆再次入院治疗，陌生的环境让她更沉默了，每天拽着维利的衣角不放。看着婆婆祈求的目光，维利决定提前休年假陪着婆婆。
　　 病区的夜晚安静得连落地一根针的轻声都听得比较清晰，维利靠在护理床的床头上，看着婆婆沉睡的面容。又瘦了，三天没进食，只靠输液维持着。而且从今天早上，婆婆一直在安静地睡着觉，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均匀的呼吸让她的胸部上、下起伏着，面上又带上了那抹安静的慈祥。
　　 又是一天一夜，医生做了大量的检查，化验单只显示了离子失调，没有任何生命垂危的指标，可婆婆却一直在梦中。
　　 李波也沉不住气了，叫回了大哥大嫂，找来了李爽和韩冬，大家挤在一个房间里，等待着婆婆的梦醒。
　　 第五夜，时钟敲响了十一下，夜已经深了。
　　 “你们都眯一会儿，我守着。要不，妈醒了也会找我。”维利劝着大家去休息。
　　 “小利，几点了？”躺着的婆婆发出微弱的声音。
　　 “妈，你醒了，太好了。”维利觉得自己的眼睛瞬间变得滚烫了。
　　 “妈，我们回来了。”大哥牵着大嫂往前走了一步。小爽也流着眼来到了婆婆的另一侧。
　　 “真好，你们都来了，我刚才还梦见了你们的父亲了......真好。”说着话的婆婆又沉沉地睡了。
　　 这一觉成了婆婆的最永久的梦，两天后，婆婆就在她的梦中远走了，依旧带着那抹微笑的慈祥......
　　 七
　　 冬日的风寒得能刮痛露在外面的脸，那雪也不停地下，让人感到无比压抑。送走了婆婆，三天圆坟后，大哥大嫂也准备回家了。
　　 小爽突然惊讶地说道：“二嫂，怎么没见妈的身份证，还有那张她念念不忘的存折呢?妈说了，那是她留给亮亮的。”
　　 是啊，怎么整理了所有的东西，唯独未见婆婆的身份证和存折。维利也划魂了：“找不到就算了，所有东西都整理了。”
　　 “妈妈，奶奶一直抱着那个床头的小抱枕睡觉，有一天，我看到了有个缝针的地方。”心细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李爽走过去拿起抱枕，真的有针缝过的痕迹。轻轻撕开，里面有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是一张身份证、一张存折、还有一封信。
　　 孩子们：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走了。当我知道自己得了病，一定会让维利受累了，这些年，她已经是我的第二个女儿了。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在第一次走丢了我自己时，就写下了这段话。我知道最后陪伴我的一定是维利，我的儿媳。
　　 另：存折的密码我改成了维利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