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皈依◆走向光明(小说)
如果你站在很低的地方看头,就觉得是在跳舞,只是看不见身姿和手势。
毛驴和那个女人出现在视线里不大一会儿,一个小伙跑着追了上了,气喘吁吁地说;“毛驴走得老快,我撒了一泡尿差点追不上。”
那个女人笑着说;“你看看天色,毛驴都知道赶路,难道你不急着回去?”
“当然想早点回了,这年头哪里都不安宁。不过,再有四五里就到家了,咱们赶紧走。”
他说完抓住毛驴的缰绳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站住!我是土匪,放下东西赶紧逃命,如若不然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寂静的山谷突然冲出一个大汉来,手里握着大刀,满脸杀气,大声喊出这些话来谁不害怕?那个小伙看见前面的大汉惊呆了,毛驴身上的女人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小伙呆了一会,看见前方不远处明晃晃的钢刀,忽然撒腿就跑,连滚带爬地朝后面而去,留下一个女人像筛糠似的坐在毛驴身上,双手紧紧地抱在怀里,手里似乎还有一个包裹。
李德才一下子扑过来,将她的包裹夺过来,解开后什么没有,除了胭脂和一些女人衣服,余下的是一只玉镯。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说;“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大爷收下了。”说完将那只玉镯揣进怀里。
他仔细端详那个女人,虽然有头巾,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上去特别清澈,只是无力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看女人,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大胆地看女人,觉得这个女人不错。他说;“跟大爷上山,我将你送给大当家的,再加上这头毛驴和玉镯,这份见面礼该算是重礼,还能不让我入伙?”
“大爷,你行行好,我是良家女人,已有丈夫,三天回门路过此地,你就放我回去,你的大恩大德我以后回报。”
“刚才跑的那个是你的男人?”
“是。小女子早早丧父,我娘俩相依为命,看见世道纷乱就早早地给我寻了婆家。那只玉镯是祖上留下来的,回门时才给我,就送给你,还有这头毛驴,你看上什么给你什么,我绝不能上山。”
李德才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她,拉着毛驴往野狐岭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不去不行,都是为了活命,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使有活路谁愿意当土匪?”
他拉着毛驴走了不远,听到咚地一声,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跳下毛驴来,撒腿就跑。
李德才扔了毛驴的缰绳,一下子追上那个女人,将他按住。那个女人看到跑不掉,翻身给他跪下说;“大爷你行行好,我去土匪窝还不如死了,还能留个清白之名。要使我死了,我的妈妈也会死,我看你也不是多么凶狠的土匪,你也有父母妻儿,如若和我一样遇到土匪,你说该抢上山?”
那个女人跑得急,头上的头巾掉了,李德才看见这个女人一下子被他的美貌吸引住了,觉得将这样的女人送上山等于羊入虎口。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和女人接触,感觉心要跳出腹腔,或者谁用针猛地扎了一下他的心,总感觉不是滋味,身上热汗淋漓。
他将那个女人扶起,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使放了她,自己又要去拦路?又去哪儿抢?见面礼总得有,这是山规,山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上去的。
他想了一会,一下子将那个女人抱起,扛在肩上往下走,那个女人在他的肩上又哭又闹,还用手没命地在他的背上撕扯,想下来。
他没有理会,来到毛驴的身边,抓住正在吃草的毛驴缰绳,用大刀隔断,将那个女人的手脚绑好放在毛驴的身上,让她爬着。然后拉着毛驴很短地缰绳往前走。那个女人没命地在哭,叫喊。他大声说;“别再叫嚷,再闹我就用大刀将你的舌头割了。”
那个女人呜呜地在哭,他往前走,谁都没注意太阳已经滑下山了,山风似乎也大了,西天的云彩好像在飘飞,像旗帜一样呼啦呼啦地能听见响声。
夜幕悄悄地升起,远山近山都雾雾地,除了山风,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就在这时,咚地一声,那个女人从毛驴的身上倒栽葱,落下竟把毛驴吓了,毛驴忽地奔跑起来,李德才没有注意,毛驴脱缰而去。
3
他惊呆了,看到那个女人头上流下殷红的血,手脚还绑着,赶紧将她的手脚解开,在她的鼻子上试了试,觉得有气,就尽快扶起她问;“你怎么这么犟?连命也不要了?”
那个女人瘫软地坐在地上,李德才能感觉到一颗微弱地心在跳动,从身上的一个缺口处撕下一块布条将她的额头缠住,抱起她往前走去。
他也不知道往哪儿走?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清楚地记得这不是上山路,也不是回家的路,看着天边一道道红霞,如同闪电一样一会就消失了,大地开始被黑夜涂染。撕去一块布的棉袄已经开了花,如同老鹰用爪子蹬过一样,棉絮淋洒,破烂不堪,白白地棉团遗落了,在地上圆圆地随风滚动,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那个女人慢慢地缓过气来,李德才感觉她的心跳得快了。满身是汗的他,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自己抱着那个女人走的发热,汗水已经淋湿了他的眼睛。
他感觉那个女人慢慢地好了,才觉得一股清凉的风钻进破了的衣服,一下子凉快了,低头问;“你好些了吗?”
那个女人轻轻地嗯了一声,让他放下自己。李德才没有放,依然往前走,边走边问;“你知道那里有郎中?”
她盈盈地说;“你找郎中干什么?你放下我,我自己会走回去,又不是没有长腿,不要你怜惜。”
她说完就百般地想挣脱,想办法下地。一道电闪在不远的山头上像彩绸一样舞动过后,黑压压的云开始移动,似乎那一片天空塌陷了,黑洞洞地成了一个窟窿。一声闷雷轰隆隆地滚动着,听上去像似在地窖里,沉闷的声音不知想干什么?李德才看了看天空,依然往前走。
天完全暗了下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视线里,李德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敢贸然靠近,走的速度慢了下来,一点一点地靠近。
一个电闪划过长空,借着这个光,李德才清楚地看见那头毛驴在悠闲地吃草,它全然不顾电闪和雷声,像没事一样在夜幕里吃着。他看见了毛驴就高兴了起来,快步赶上去。
心想,毛驴在就让她坐在毛驴身上,走起来就快一点,将她送回。他问那个女人说;“你家的路你该知道吧?咱们走的对不对?我准备送你回家。”
那个女人轻轻地说;“无所谓对不对,我被土匪抢了,就是回到家里他们谁还相信我没有被土匪糟蹋?再说你看看我的那个男人,只顾自己。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说我回他家还有意义吗?”
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看见李德才已经来到毛驴眼前,轻轻地叫住毛驴,毛驴却扬蹄而去。
那个女人尽快出声叫起毛驴,毛驴才停下。
李德才快步赶上去,将她放在毛驴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肚子饿得汩汩地叫,全身已经湿透,他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天空,此时的黑云黑压压地来到头顶,一个炸雷惊得那个女人一哆嗦,差点掉下马来,赶紧覆下身抱住毛驴的脖子。李德才抬头看了看天空,一个雨滴正好落到他的脸上,冰凉凉地使他打了一个寒颤。接着,一个闪电呼啦啦从云里出来,眼前的一切异常明亮,看上去很真切。但是,没有几秒钟一切变得比以前更黑。
风大了,呼呼地喊叫着过来,李德才感觉像要飘了起来,出气都有点困难,尽快转过身。眼前一颗黑乎乎地小树一下子趴下,起来又趴下,脚下的小草也倒了一片。
李德才感觉大雨将至,借着闪电前后看了看,是否有避雨的地方?他拉着毛驴奋力地向前跑着,毛驴极不情愿,他只能用劲地拽着。
雨幕在闪电里及其好看,呈扇形随风落下,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白的。雨滴像铜钱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李德才全然不顾,依然拽着毛驴向前跑。毛驴也感到了雨滴的冰冷,很配合地跑了起来。
毛驴身上的女人用一只手拿着包裹放在头顶,并猫着腰跟着毛驴起伏。
道路开始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极其难走,脚下的路已经不太明显,全靠摸索,只有电闪时,他才看清那个羊肠小道。这小道在风雨里像一条细线,似有似无。李德才的全身已湿透,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流淌,经风一吹冷极了,多亏他在泥水里跑,要不然一定哆嗦了。
他们在雨水里走了大约有一里地,看见前面有个房屋,就急着向那里而去。
一个电闪后,李德才看见那是一座破庙,就急着赶过去。他拉着毛驴走进破庙,将毛驴拉进破庙的一个角落地,那个女人不知怎么下毛驴,不断地尝试着。李德才看见走过来,像抱孩子一样轻轻地将她抱下,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雨水随着他的动作流了下来。
那个女人站立在地上,不断地拧着衣服上的水,李德才前后跑了几次才寻找到一点柴火,用一只老火链一下,两下地打着。幸好那个火链是皮制的,没有进去水,内面的棉球没有湿,火点着以后,那个女人走了过来,蹲在火旁看了李德才一眼,尽快将目光移开。
李德才此时才看见神龛上敬奉的是关公,立眉眯目,脸色阴沉,好像不欢迎任何人。破庙的前墙已经塌了一半,一些木椽漏在外面,像凸出来的牙齿。室内的墙壁斑斑驳驳,就连关公身上的衣服都脱落了,还不知羞耻地站在那里,像刚讨要回来的的乞丐。李德才的目光转了一圈回来,落到那个女人身上时,才想起一件事,起身对他说;“我去神龛后面,你将衣服脱下来拧一下水,再烤就干得快。”
那个女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看着李德才去了神龛后面,听到拧衣服哗啦啦的水流声才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迅速拧水。李德才将所有衣服上的水拧掉后穿上,悄悄地来到边上偷看,发现一双雪白的胳膊在拧水,有的水顺着胳膊流下来,就像从玉石上流下来一样,光滑得看上去使自己晕眩。
一个花肚兜随着那个女人的动作在胸前摇摆,幅度不是很大,却能若隐若现地看见两座突起山峰。他的身体一下子颤抖起来,像打摆子一样,内心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叫,感觉有股潮水汹涌过来,将自己涌进水里,像似要窒息而死。
“看够了没有?作为土匪什么没有见过,还稀罕这个?难道你不是土匪?”
“是,是土匪,只因没有见面礼这个土匪就当不成了,抢了你却成了包袱。”
“看来你是准备去当土匪,难道你只有当土匪这条道?不去当土匪就会死?”
“就是,父亲走了已经二十多年,母亲死了,俩个哥哥逃荒要饭了,姐姐出嫁,留下我一个你说我不当土匪怎么办?地无一垄,房无半间,想当土匪又碰见你,你说让我怎么办?”
那个女人穿上衣服,看着李德才来到自己的身边说;“你也是个贫苦人,如今天下贫苦人都难。我家是个佃户,靠租种为生,连年干旱,颗粒无收,欠下地主好多租子,父亲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办法还债就将我许配给人家的儿子。我不知道是他们逼迫父亲还是父亲愿意,为了我的婚事父亲一气之下得了重病,还没有出嫁他老人家就走了,留下我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我出嫁即还清了家里的所有债务,母亲也得到了照顾,只是我本就没有看上那个地主的儿子,没办法才嫁给了他,唯心地凑活一生就算了,下一辈子再好好活,谁知遇到你,将一个本来残缺的坛子彻底的打碎,你叫我去哪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自己再清白都无用,在世俗人的眼里,土匪抢过的女人是个什么女人?今夜还回不了家,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德才叹了一口气,看到火上的柴不多了,起身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干脆将那扇烂门卸下来,用力地将门板踩断放在火上,火一下又旺了,噼啪地燃烧着。火苗高了,映红了那个女人的脸,如同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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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雨就停了,山洪怒吼着。
关公庙外的一切慢慢地清晰起来,随着月亮出来,山和树木显得很清秀也别致,潮湿的空气随风吹来,清新而爽气。月亮像有心事一样,一会从云里出来,一会又进去,似乎坐卧不宁,不知道将自己置于何处?李德才拿出干粮,干粮已经湿透,两个人勉强地吃了一些。李德才用瓦片在房檐上接来雨水喝了几口,那个女人没有喝。他将火弄旺以后靠着神龛就打瞌睡,觉得很累,一点力气都没了,借着火的温暖就迷糊起来,感觉自己飞跑在旷野上。
这个女人叫刘玉贤,身世和家里就是自己所说的,她并没有骗李德才,自从自己掉下毛驴,他将自己抱起就说明他不是真正的土匪,心存善念,也是值得尊敬的一个男人。他高大威猛,抱着自己走了那么多路,并没有其他动作,至于想法就不得而知了,孤男寡女在一块,还被他抱着,要是真正的土匪,说不定早都被他糟蹋了。
开始,她真的想死,进了土匪窝还有活着出来的女人?从小就听说过土匪二字,每个字都充满着可怕和惊心,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什么不干。据村上老年人说:“邻居的一个媳妇被土匪强奸后上吊自杀了?还有一个奶奶,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很漂亮,被土匪抢上山折腾死了……”她不敢想土匪,知道土匪都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如今看到靠在神龛睡去的李德才土匪,倒觉得他有很多可爱之处。他相信李德才说的是实话,两个人走到这一步,都很无奈,谁都不知明天的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