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不清楚，他不否认自己爱淑儿，他甚至相信一个男人可以同时用生命去爱两个女人，就像他对淑儿和素玉的感情。但是说归说，他对淑儿的爱情毕竟不受法律支持与保护，他决不允许自己越雷池一步，这不但伤害了素玉，也毁了淑儿的一生。这种挣扎让晗极为痛苦，每每淑儿那么娇柔那么深情地扑入他怀中，他都有一种疯狂崩溃的感觉。
　　 离婚。当这个词从心底深处爆发出来，晗眼前一阵眩晕。他怎么会有这种禽兽想法。在他落魄时，是素玉给他力量给他勇气，是素玉投资帮他赢得第一笔生意。不是素玉与他不分昼夜并肩战斗，他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
　　 不只是事业上，生活上素玉又给了他多少照顾与体贴。他和淑儿的事素玉不知道么？几回趁素玉转身的空，淑儿和他亲昵的举止不被素玉扫在眼里，她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她能怎么样，两个都是她最爱的人，你又能要她怎么样呢？
　　 晗叹了口气，忽然手机响起。是素玉打来的，却半天不语。晗急了，先粗气说了几句，后来越来越觉得有点不对劲，温存下来：“玉，说话啊，究竟出什么事了？”
　　 “晗。”素玉低低地喊了声，停顿片刻，一字一句地说，“咱们离婚吧。”
　　 “玉，你没发烧吧，说的什么话，我不会同意的。”晗难过起来，骂自己虚伪卑鄙。不过他确实不想离婚，他怎么能够抛下素玉母子。
　　 “同意不同意，你看着办。我只是告诉你，什么时候想离婚我都会签字。是我自愿的，不会怪你们。”素玉说完，断然关了手机，再不给晗打进来的机会。
　　 “你们？”这么说素玉完全了解他和淑儿的事了，她是不是很早就感觉到淑儿的心事，所以今天才会决定牺牲自己成全丈夫和妹妹。唉，这个傻女人，从来不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打算。
　　 淑儿拿了份文件进来让晗签名，见他坐在老板桌后痴痴发呆，便绕了过去，调皮地在他脸颊上一吻。晗惊醒，却没像以前那样回吻过去，直愣愣地望着淑儿。
　　 “怎么了？”淑儿拿文件在他眼前一扇。
　　 “你姐刚才来电话，说我什么时候想离婚，她都同意。”晗目不转睛地看着淑儿。淑儿瞪大眼睛，文件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会这样说？”
　　 “你说呢？”
　　 “一定是知道我们的事了。”淑儿紧张地抓住晗的胳膊，“姐还说什么没？”
　　 晗摇头：“她只说离婚是她自愿的，不会怪我们。”
　　 难怪这么久来，素玉不但不提防淑儿，反而有意无意的给他们制造机会，她这是在成全他们吗？淑儿细细地回想姐姐这一段时间的言行，忽然明白素玉那一番话的真正含义。一月前，素玉带淑儿去祭拜母亲，淑儿跪在母亲的墓碑前，凝望着照片上母亲慈祥的笑容，久积于心的苦痛如洪水爆发，淑儿再无力掩饰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时间悲绝天地。这么多年，她为了斩断对晗的情丝，把自己流放到寸草不生的偏远之地，经历过多少磨难？这种有家不能回的痛苦有谁能够体会。
　　 素玉望着妹妹，泪水比淑儿更加湍急地奔流不息。终于，她走过来，和妹妹并肩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地叩了一个响头，用瘦弱的胳膊有力地抱紧妹妹，要她相信，以后她再不会让她有任何委屈任何伤痛，她一定要她幸福！
　　
　　 泪水顺着淑儿的面颊长长地垂挂下来。她转过头，久久地凝望着窗外雷电交加的天空。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是家里的号码。素玉急切地说，学校电话通知，儿子下课乘老师不备，冲到雨中放纸船，结果滑倒撞伤了眼睛，请求家长立刻赶往学校。
　　 晗放下电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淑儿拿起一把折叠伞紧追过去。
　　 出了厂区办公楼，离车不过十几米之遥，却也淋得衣发半湿。伞在暴风雨中完全失去了作用，地上的雨水小河流似的急促流淌。
　　 雨水阻碍了视线，影响了正常的车速。不是淑儿监督安慰，晗恨不能一个油门踩进学校大门。二十分钟，快赶到学校时，晗又接到素玉来电，说儿子已被救护车接走，晗可直接赶往医院。
　　 晗听到救护车三个字，顿时心里一紧，再也听不见淑儿的劝阻，加大油门横冲直闯。一道道闪电给雨中景物罩上惨白的光影，淑儿睁大眼睛，极力搜索前方的路障。一声巨雷似乎是落在车顶，车身震动欲裂。淑儿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再凝视前方时，不觉和晗一起惊叫起来。来不及躲闪，眼看两车相撞，晗急打方向盘，用自己相对安全靠近人行路的一侧车身逆向斜横过去。淑儿看见原本猛烈地向自己撞来的面包车，正撞在晗档过来的车身，她听到晗低沉地呻吟，看见晗斜倒过来的头部鲜血喷涌而出。
　　
　　 不要！淑儿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才看清自己身在医院，可怕的车祸已经过去了，晗还活着。
　　 淑儿握住晗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他一定能听到她的心跳，感受她的心情，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医生不是说他完全脱离危险期了么？
　　 忧伤过度的淑儿疲惫不堪地伏在晗的胸前，眼角挂着泪水昏昏入睡。她是这样虚弱疲乏，连病房的门被推开也毫无知晓。
　　 素玉爱怜地望着妹妹，她常常是这样悄悄地望过来。她怎么可能有心情处理工厂事务，她只是找个理由给妹妹更多的时间，没有谁比她更能体会淑儿无法言说的痛苦。她一直以为幸福的妹妹竟是这样绝望地苟且偷生。
　　 如果说以前她还能够以晗不爱淑儿的理由作为自己无视妹妹痛苦的理由，那么现在呢？
　　 现在，是她该退出的时候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是要淑儿幸福，晗幸福么？
　　 素玉深情地凝望着晗的面庞，泪水盈满眼眶，她还能这么看他多久？素玉走近晗，用白皙的手指沿着那嵌入她生命的五官滑过。这是她最后一次抚摸这张面孔了。素玉的手蝶翅般颤动起来，停在晗的唇际无法飞起。素玉垂下头，冰冷的唇尚未触及晗的额头，猛然抬起，快速地向门口走去。
　　 “姐，”背后传来妹妹熟悉的呼声。素玉迟疑了下转过身来。
　　 “姐，你终于来看哥了。”
　　 “哦，我这就要走了。”素玉莞尔一笑，“还有事要我处理。淑儿，帮姐多照看下你晗哥。”
　　 “姐，”淑儿站起身，拉过素玉将她按在她刚才坐的位置。“姐，你好好守着姐夫，让他感觉到你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爱，他才有力量让自己早点苏醒。”
　　 素玉睁大清秀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妹妹。结婚九年了，淑儿从不肯喊晗一句姐夫，素玉开始以为淑儿习惯了以兄长相称，所以一直也没放在心上。今天，淑儿忽然改口难道是她想通了，要放弃和晗的这段恋情吗？
　　 淑儿躲开姐姐探究的目光，走过去拉开窗帘。雨停了，乌云散尽的天空竟有夕阳如金，经过暴雨水冲洗，少了热度的阳光多了份清澈与宁静。淑儿打开窗，深深地吸了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淑儿，晗醒了，他醒了！”素玉因激动，声音变了腔调。
　　 淑儿跑过来。晗微微皱了皱眉，轻轻张开眼睛。他环视着分别立在病床两侧的姐妹，打量了一下淑儿，见她安然无恙，立刻转过头，拉住素玉，将她拥入怀中。素玉含着泪，侧过头寻找妹妹的目光，想要挣脱晗的怀抱。
　　 淑儿摇头，眼中有泪，却更多的是欢喜、欣慰。还有什么比晗活着更重要？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刹，她明白了人生的全部意义。
　　 晗抱紧妻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终于明白素玉和儿子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人不可能同时怀有两份相等的爱，真爱是唯一的，它在世事纷扰的内心深处。
　　
　　 淑儿望着深情相拥融化在甜蜜爱情中的姐姐、姐夫，悄然离开了病房，离开了医院，远远地再次回望。夕阳已尽，高耸的医院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