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皈依◆植根泥土的梦(小说)
下一次见冀伟哥是他陪父亲来看病。他父亲病得很重,空洞性肺结核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只有他一个人陪同前来,用药几天后,他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差。他焦急万分,我又无能为力,似乎也不需要安慰。弥留之际他的父亲要求回家,我为他联系好救护车去送。可后来我听人说,车到半道他父亲就咽气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时常回老家,却从来没有遇见他。
后来妹妹告诉我他一直生活地那里,开辟了不少的荒地,种着成片的玉米。她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才送到母亲家中,上村上的学校。
那是他心中最大的一片田,用它种什么?他种上了希望,种上了快乐,种上了美好,种上了爱……
大年三十,他该是能听到遥远处的鞭炮声,却没有等到羊年的钟声敲响。他没有跨进羊年的门槛,只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即将而至的喜庆,十分不舍或是遗憾地闭上了他那双疲惫而又期盼的眼眸。
堂弟告诉我,接到电话的冀南,似乎没有多少意外,更没有太多悲伤,而是愤愤地嘟囔了一句:“死也不选个时辰,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正在看春晚的翠花,睁大了眼睛问:“谁死了?”
“哎,真是晦气,咋就扛不过这个年关。冀伟死了。”
翠花怔怔地呆傻地坐着,接着泪水瀑布一样地泄露了她悲痛的心绪。冀南看了一眼翠花,觉得莫名其妙。你哭哪门子丧,伤心也轮不到你,他只是我的堂兄,你倒是上心啊。翠花这才想起该去看冀伟哥最后一眼。她匆忙起身找了一个塑料袋装了油果子、烤馍、糖果、花生等等的年货各样拿了一点,就出了门。冀南大声地喊:你干吗去?翠花没有理睬。村里安静极了,偶尔一两声鞭炮声。她奔跑着去村东公路边上冀州的小超市,敲门,敲得铁门震天响,却没有一点回音。她知道他们也回家过年了,她又去了冀州的家中。他看着来开门的冀州,只说:麻烦你去一趟超市给我买点东西,求你了。
漆黑的路上,翠花一个人高一脚低一脚地奔走在空旷的田野。泪水在冰冷的风中粘在脸颊。三十多年过去,她信守着自己对情感严厉的封锁,再也没有去看过冀伟。有时在自己的田间她会无意识地瞭望那个地方,祈盼他一切安好。
虽然,她将往事封锁了三十多年,人们都已经忘了,她以为自己也忘了,她已与他们遥远的没有任何瓜葛。可这个噩耗还是决堤般地溃毀了那道防线。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还在乎冀南的谩骂吗?她还怕伤着秀玉吗?她还怕人们嚼舌吗?去又如何?只是流尽积攒半生的泪珠儿罢了。
茫茫原野,只有两个女人的哭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冀伟遗嘱:孩子们上大学了不可能回到这片土地,秀玉跟他苦了半辈子,她一个人守护不了这片田野。低价承包给愿意承包的人,他唯一的要求土地不能荒芜。至于他,火葬,将骨灰撒在这片土地上。一切从简。遗嘱里夹着一份诊断证明:肺癌晚期,时间是三个月前。
当人们争抢着要承包冀伟哥的田地和鱼塘时,翠花说:她愿意和秀玉一起守护这块土地。因为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最热爱的地方,没有人比她们更懂得珍惜。
守着爱人,守着灵魂深处大地之上那一亩种什么能生长什么的土地,继续一个未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