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芙蓉图(小说)
缪羽泉气急败坏,拔出宝剑又要杀人。
旁边的随从拉住他,低声劝道:“大人,不可再人杀了。我们已经毁了这株宝树,又再找不到芙蓉姑娘,怎么向皇上交旨?”
缪羽泉方才醒悟,忙问:“依你有什么好办法?”
随从俯在缪羽泉耳边低声几句。
缪羽泉大喜,连连点头,然后对属下兵卒言道:“来人,把这个老头押到镇上的戏台上去,你们去把全镇的人赶到戏台前面的广场上。本官要等着芙蓉自己回来。”
顿时间,芙蓉镇又是一片哭喊声。所有的男女老幼都被赶到了镇中的一个大戏台前面。老纪头也被押在戏台上,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戏台上摆着一张案子,缪羽泉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等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广场,缪羽泉站起身,走到台前,说:“芙蓉镇的各位父老,我缪羽泉今天是奉了皇命而来。当今皇上有旨,要纳上官芙蓉为妃。你们谁知道她的下落,说出来有赏。若是隐瞒不报,就是抗旨!上官清抗旨,已经被杀了。另外我也要对躲在暗处的芙蓉姑娘说几句话:芙蓉姑娘,你是皇上看中的人,躲是躲不过去的。听说你很孝顺,可你爷爷已经为了你命丧黄泉!都说你很善良,你忍心看着全镇的父老为你遭难吗?我劝你还是早点现身的好。”
……
其实芙蓉的确不在镇上,除去已经死去的上官清,也没有人知道芙蓉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繆羽泉带兵到芙蓉镇的前一天,上官芙蓉对上官清说,山里几个小姐妹捎信来,让她回去一次,便离开了芙蓉镇。
繆羽泉在广场上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芙蓉出现,心中十分恼怒,本想就此收兵,可又担心无法向皇上交代,便只好硬着头皮耗在戏台上。
到了半夜里,忽然之间,好端端的月亮就被乌云吞没了,连星光也荡然无存,到处一片黑漆漆的。广场上的老百姓一家一户团缩在一起避着风寒。此时正是晚秋季节,虽是江南却也是秋寒阵阵了。繆羽泉令人给自己拿来一件披风,又在戏台四周点起了灯笼,再让士兵在人群四周点燃了几堆篝火。一是给自己壮胆,二是让士兵取暖,第三也是防止有人趁黑逃走的意思。
到了三更时分忽然之间阴风大作,转眼功夫,将所有的篝火、灯笼、还有士兵手上的火把全数吹熄了,到处一片漆黑。人群里的孩子已经吓得大哭起来,就是那些士兵也吓得浑身颤抖不知所措了。
繆羽泉急得大声叫喊:“快快点燃灯笼,快快点灯。”
就在此时,忽听得黑黢黢的半空里,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喊叫声:
“繆羽泉,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繆羽泉,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
这喊叫声有男有女,声音叫人听后毛骨悚然。
繆羽泉吓得缩到了椅子下面,战战兢兢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声音不断响起,似乎有一群黑影环绕在繆羽泉周围。
“我是上官清。”
“我是刘阿毛。”
“我是李三。”
……
报出的名字居然各个都是白天惨遭杀害的芙蓉村村民。听到这些亲人的名字,下面的老百姓反而不再害怕,大声哭喊起来:
“阿毛,孩子他爹……”
“夫君……”
“父亲……”
“上官老哥……”
广场上百姓的哭喊和黑夜里凄厉的鬼哭声混在一起,给人一种更加恐怕的压抑。广场上那些士兵,已经顾不上看守,抱成一个团卷缩在广场外一个角落上。刚才杀人的几个士兵被吓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繆羽泉蹲在椅子背后,挥舞这宝剑,声嘶力竭地尖着嗓子叫:“走开,别碰我!”
他头上的官帽、官服、已经被什么物件撕拉得七零八落了。头发也被扯出来,凌乱地在夜风里飘荡,就像一个恶鬼一样,在戏台上跌跌撞撞地逃避着黑夜里的追杀。
猛然间天空一道刺眼的闪电,朝着戏台上劈来,把一切照得雪亮,人们清清楚楚地看见披头散发的繆羽泉四周,许多黑乎乎的的影子,伸出了无数双利爪,撕扯着他的身子,接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那繆羽泉已经被吓得肝胆破裂,一头栽倒在地上,七窍出血而亡。
广场周围的士兵各个魂飞胆丧,呼啸一声一哄而散。
渐渐地月亮又重新露出来,凄冷的银光照着劫难之后的芙蓉镇。人们将已经昏迷的老纪头,从柱子上解下来,送回家里。除去家中有被害者之外的人家,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上官清家的院子外面,他们准备收敛老人,打算就将上官清和那株枯萎的芙蓉树葬在一起。
就在此时,那株原本已经彻底凋零枯萎的芙蓉树,突然发生了变化,已经干枯的枝叶重新变成了一片翠绿,枝干上那些凋谢的七彩芙蓉花,也重新变得色彩缤纷地鲜活起来,倒在院子里的芙蓉王自动树立起来,已经被上官清的鲜血染红的根须里,那些殷虹的血液重新倒流出来,又流进了上官清的躯体。上官清早已苍白的脸色居然也有了血色,老人家慢慢睁开……
京城里的皇上得到急报:江南道道台繆羽泉,在芙蓉镇收罗醉芙蓉,寻找美人上官芙蓉之时意外被杀,所带官兵尽数走散。金銮殿上的皇帝不由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芙蓉镇居然敢杀害朝廷命官抗旨不遵王法!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皇帝在朝堂之上雷霆大怒,问计于文武百官。
“各位卿家。朕下旨江南道,令芙蓉镇将所有醉芙蓉尽数送至御花园,又册封上官芙蓉为妃。乃是对芙蓉镇莫大的天恩。不料镇上的百姓公然抗旨不遵,还杀了江南道道台繆羽泉爱卿。如此刁民岂可放纵不辖?朕欲派大军前往弹压,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大殿之下闪出了一员武将,此人乃是大夏朝第一武士,官拜兵部尚书之职,名唤尉迟长山。
“启禀圣上,尉迟长山愿领兵1万,前往芙蓉镇弹压刁民。”
不等皇上答应,文官队列站出了一个年轻的官员,乃是户部郎中欧阳秀木。那欧阳秀木长得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年仅20出头的一个翩翩美少年。
欧阳秀木出班先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一躬到底,又对着侧立在殿前的老元帅尉迟长山拱拱手,然后方言道:“陛下万万不可再动刀兵。”
皇上一脸不满言道:“欧阳秀木,你有何见解?”
那尉迟长山也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欧阳秀木一眼,说:“圣上,欧阳秀木不过一个五品郎中,竟然敢在朝堂之上阻止圣上,实在不知礼数,有犯上忤逆之罪!”
欧阳秀木毫无畏惧昂首道:“秀木官阶虽不过五品郎中,然所言关乎国之大计,为国计民生而言!位卑未敢忘忧国也!又有哪里不知礼数,忤逆犯上之罪?”
文官班首老丞相曹春光,忙站出队列言道:“欧阳郎中言之有理。郎中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乃忠心耿耿之人。请圣上明察。”
原本已经渐生怒意的皇上,只得放缓了脸色,言道:“欧阳秀木,朕赦你无罪,只管言来。”
欧阳秀木朗声言道:“秉圣上。江南原本锦绣繁华之地,江南百姓温文尔雅,少有刁民。芙蓉镇以芙蓉花誉满天下,镇上多是以育花为生的花农,又岂会轻易聚众谋反杀死道台?其中必有蹊跷之事。圣上爱花,欲揽天下名花秀木尽入囊中,亦是情有可原。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芙蓉在御花园是圣上之花,在芙蓉镇又焉有别乎?大可不必费尽心机,将其由江南移植于京城也。芙蓉在江南又有何人不知此花乃圣上之爱物也?圣上爱芙蓉,而容其留在江南,必得民心仰敬之。”
皇上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又问道:“爱卿所言甚是,只乃朕欲观芙蓉之艳,又当如何?”
欧阳秀木微微一笑言道:“芙蓉虽好,终有凋谢之时,圣上不妨请名士绘芙蓉镇芙蓉之艳容,便可流芳千古常留宫中把玩也。”
皇上龙颜大悦,言道:“就依卿所奏,朕即刻颁旨。”
那老丞相又在一旁奏道:“启禀圣上。户部郎中欧阳秀木,才华横溢,工于琴棋书画,其花草工笔,早已名扬四海。请圣上就下旨,由欧阳秀木前往芙蓉镇为圣上做芙蓉图。”
皇上喜出望外,当即颁旨,晋升欧阳秀木为三品御史台,翰林院博士,前往芙蓉镇做芙蓉图。
欧阳秀木谢过隆恩后,又奏道:“圣上,微臣还有本奏。”
皇上和颜悦色道:“爱卿还有何事?”
欧阳秀木奏道:“圣上,微臣闻得芙蓉镇女子上官芙蓉,实乃上官清之孙女儿,年仅一十六岁,尚属豆蔻年华,实不当纳以为妃。若是强行迎娶,必失民心。圣上不如改下一道圣旨,体恤下情,收上官芙蓉为公主,必得天下人之敬也。”
皇上虽然心中不悦,只是此刻当着文武大臣,又岂可坚持要纳16岁花季少女为妃?只得郁闷答应下来,一面自我调侃道:“朕闻听上官芙蓉美艳如花,若是依了爱卿之奏,岂不是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丞相曹春光连忙说道:“圣上若是册封上官芙蓉为公主,她自当上殿谢恩。圣上岂会不得相见?”
皇上尴尬一笑道:“只是这般相见,又与不见有何不同?也罢了。朕就好人做到底吧。翰林院博士、御史台欧阳秀木听旨。”
欧阳秀木连忙跨上一步跪下听旨,口中言道:“臣欧阳秀木接旨。”
“朕加封你为江南巡按使,前往江南查清繆羽泉之案,安抚江南百姓,另兼宣抚使前往芙蓉镇替朕宣封。朕封上官清为芙蓉公,上官芙蓉为芙蓉公主。接旨后着欧阳秀木陪同上官祖孙二人上殿谢恩。”
欧阳秀木大喜,连连叩头言道:“微臣代江南百姓、芙蓉镇百姓谢主隆恩。”
皇上微露愠怒,却不得不笑道:“爱卿为国为民,其情可嘉。早日启程去吧。”
欧阳秀木离京赴江南不用仪仗,轻车简从,仅带了一个小童和一个老家人,雇了一挂马车,由官道直下江南。一路之上听到了许多关于芙蓉镇的消息。
先是听说了关于繆羽泉死的原因,各种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被山精树怪当场挖心而死;有的说是被上天惩罚天降霹雳;有的说是被屈死的冤魂索了命去。虽然版本各有不同,可有一条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繆羽泉是在杀害了上官清老人,又摧毁了上官家一株上百年的芙蓉母本的当天夜里,在镇中心戏台之上毙命的。足以见得是繆羽泉作恶多端的报应。接下来听说最多的就是关于繆羽泉死之前,芙蓉镇夜空风云突变,先是翳云闭月,到处听得见鬼哭狼嚎,鬼影重重,接着又是电闪雷鸣,惊天霹雳直下戏台。这就是繆羽泉死前的征兆。
当欧阳秀木逐渐接近芙蓉镇的时候,听到了许多更加叫欧阳秀木意外的消息:上官清院子里的那株芙蓉王复活了,同时复活的当然还有上官老人,以及芙蓉镇上7个屈死的父老乡亲。这个消息不仅让欧阳秀木深感意外,而且心里又一种疑惑,为什么有各种各样消息,独独少了上官芙蓉的消息?芙蓉镇遭到如此劫难的起因显然因为她,却偏偏在发生劫难那一天,上官芙蓉不在村里。她究竟去了哪里?劫难发生以后难道也没有回来不成?这太不近情理了。
欧阳秀木到了芙蓉镇,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派书童去做一件事,到镇上去打探关于上官芙蓉的消息,又派了老家人,以购买醉芙蓉的身份,去上官清的家里打探虚实。欧阳秀木自己却一身书生装束,在芙蓉村上闲走。话说这芙蓉镇于芙蓉村原本一体,芙蓉镇不过是在芙蓉村的西头渐渐形成了集市而已。
欧阳沿着镇上一条小河旁的青石板小街,一路观赏水乡小镇的旖旎景色,一面朝西而去。河水清澈现底,时而有乌篷船在河里摇过,船上多半都是载放着一盆盆正在盛放的芙蓉花树。那些沿街的店铺里,也多数摆满了各色的芙蓉花。便是那些做其他生意的一爿爿铺子,也必会在店铺门口,摆上几盘盛开的芙蓉花,用来招揽顾客。于是,这芙蓉镇真是成了芙蓉花的世界,其他任何一种花卉,在芙蓉镇里都会显得黯然失色了。欧阳一路走着,不由在心中赞叹:若不是亲眼所见,断不会相信这芙蓉镇里的芙蓉竟然绘如此蔚为壮观。镇上已经如此,那芙蓉村里岂不更加是花天花地的花花世界了?
欧阳不知不觉从村西头走了进去。
芙蓉村里香气袭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弥散着浓郁的芙蓉花的香气,却是高墙深院看不见花影,村外的花田里,都是些芙蓉树的新苗,于是成了另外一番天地。那些不断散发出馥郁幽香的芙蓉花,又成了躲在深闺人不知的美人儿。村子里少见闲人,只有那些新苗田里晃动这忙碌的身影。
欧阳只管在村里闲走,走到村东的时候,看见一群孩子在戏耍,便上去询问上官家的住处。
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孩指着村头一个大门紧闭的院门道:“那里就是芙蓉姐家。”
欧阳笑着又问:“她可在家中?”
“在啊。刚才见姐姐出来过。”
“她家的芙蓉可出售?”
“不卖了呢。”小姑娘摇摇头说:“自从那夜之后,上官爷爷再也不肯出售他家的芙蓉了。不过肯送人呢。”
欧阳大奇,又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卖,却送?不知送予何等人士?”
小姑娘很喜欢说话,便如实答道:“芙蓉姐说,她会看人,她的芙蓉花只送给那些真心爱花之人,再也不用芙蓉去卖钱了。”
欧阳不由心中叹息:此女有心矣。
欧阳的目光望过去,正巧看见老家人从院门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院门旁边正在送客。远远见那女子不停的低首,像是在表示歉意。待老家人走出后,便将院门重新关上。欧阳想了想,于那个小姑娘打了一声招呼,折转身返回镇上的客栈去了。
善恶有报,本是佛教理义,国人受此影响,由此产生一系列的超自然力故事。铁鹰老师再次通过此文告诉我们,维系这个世界的不是权力而是真情,也但愿我们能遇到这要一样真正体恤民情的君主,从此国泰民安,祥和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