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项娟被早孕反应折腾得面色苍白，他心里也难受，拎着行李，步履从容地走向了无边的夜色中……
　　 【十四】
　　 躺在宿舍的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棚，指尖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室友帮她处理好伤口，又去病区忙了。秦瑶怎么也没想到伟杰着急来北京，不是想她而是来伤她的。
　　 “瑶瑶，是我的错，但是孩子无辜。”
　　 “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我可以让步，孩子已经十岁了，会答应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她还是我的女儿。”
　　 “伟杰，你真的变了。我一直认为你人虽在他乡，心一直在我们身边。”
　　 “对不起，是我的错。与项娟无关，孩子更无辜，瑶瑶，要恨你就恨我吧。”
　　 “我恨你有用吗？我最恨的是我自己。”一行清泪顺着面颊落下。
　　 伟杰抬起手，犹豫着又放下。他望着秦瑶，无奈地叹了一下气。
　　 秦瑶回想着她和伟杰的过去，一点一滴，欢乐和痛苦并存，扰人的日子让他们彼此都很累。放手吧，心会痛；不放手，心会伤。体温再次提升，她又昏昏欲睡了。
　　 正好快六一了，秦瑶和伟杰一起回到了冰城。最高兴的是天琦和公公婆婆，孩子在沙发上抱着伟杰的手臂撒着娇，秦瑶和婆婆在厨房忙着做饭。华灯初上，一场久违的晚餐在温馨中开始，在欢笑中结束了。
　　 第二天，秦瑶和伟杰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各自登上了火车，离开了冰城。
　　 【十五】
　　 离婚后的秦瑶，工作更加努力，一边还要管着天琦和母亲。母亲因为秦瑶不声不响地离婚，一直和秦瑶堵着气。可是看着日渐消瘦的秦瑶，她很是心疼。秦瑶知道她腿走路不方便，每天都是自己把孩子送上接送学车，晚上接回来送到她那，在单位也是加班加点。就这样，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天琦开始了初中更紧张的学习阶段。
　　 海子毕业留在了外地，经人介绍与当地的一个女孩结了婚。婚后他们有个小女儿，日子过得简单顺意。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妻子在女儿三岁时病了，宫颈癌，发现时已经晚期。两年后妻子病逝，海子把女儿带回冰城让母亲帮忙带着，自己辞了工作，去上海应聘。这一工作忙起来，十年过去了。
　　 特意回来过年的他，听母亲说，秦瑶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过了快三年了。他还是很心疼这个要强的女人，虽然她年轻时拒绝了他，但他仍然忍不住去看她。
　　 “秦瑶，你还记得我吗？”
　　 “海子，认识呀！听说你去上海发展了，怎么有时间回来？”
　　 “过年了，回来看看母亲和孩子。你怎么样？还好吧?”
　　 “很好啊，我马上下班了，一起回去吧。”
　　 冰城的冬天，风是呼啸着的寒，两个人边走边聊，不觉间走到了秦瑶的小区门口。
　　 “秦瑶，可以把电话告诉我吗？我明天就回上海了。”
　　 秦瑶嗯了一声，告诉了海子手机号码转身往院里走去。
　　 在海子眼里，秦瑶还是那个瘦瘦的小女生，表情倔犟，心地善良。可能是因为生活的不幸，让她的语言有些犀利而不留情面，可是他想试试，如果她幸福了，会不会像以前一样。
　　 海子人回到了上海，心却牵上了秦瑶。每天晩上只要能抽出时间，就会和秦瑶聊上几句，或工作、或生活、有时候也会一起探讨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渐渐地，秦瑶也习惯了这样的沟通，每天晚上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翻看着手机。这样的日子慢慢地过去了两年。
　　 天琦要考高中了，秦瑶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陪孩子学习到半夜。天琦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后，一直有点小情绪，孩子心理上过不去那道坎儿，秦瑶早知道，可是她只能解释，没有其他办法，木已成舟了。如果天琦知道，她已经有一个小弟弟了，孩子或许会更伤心了。
　　 女儿的成绩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好，不过考上一家重点高中还是有把握的。只是自从她进修回来，患者多起来，电话是没日没夜的响个不停。秦瑶变得瘦弱了，体重不足100斤，回到了少女时代的体重，心情却像是不惑已久的中年人。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眼看着秦瑶就要过四十二岁的生日了，她一个人带着天琦，又累又操心，她在心里把伟杰骂上了一万遍。
　　 一次偶然的和海子的母亲聊天，她知道了海子一直和秦瑶有联系，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不比以前了，海子她是喜欢，可是他也有了一个孩子，后妈难当啊。
　　 【十六】
　　 在两位母亲的撮合下，海子和秦瑶的交往有了实质上的进步。天琦上了高中，海子为了秦瑶回来联系工作，最终秦瑶的医院以人才引进让海子来外科，帮助医院建立脑外手术项目。一切尘埃落定，就等着两个孩子发话了。
　　 天琦觉得秦瑶苦了这么多年，应该有个家了，而且听外婆说，海子叔叔年轻时追过母亲，她欣然同意了。可是，海子的女儿盼盼却因为母亲去世，一直害怕父亲再婚，有了后妈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一直持反对意见。
　　 安顿好工作的海子，一边和秦瑶安排着以后的生活，一边做着女儿的工作。
　　 “盼盼，你秦瑶阿姨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们从小就认识，彼此了解，她会对你很好的。”
　　 “老爸，我就是不喜欢，你该结婚结婚，不用管我，我要和奶奶一起过。”
　　 “盼盼，奶奶年岁也大了，早晚你得回爸爸那。还有天琦，她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合得来的。”
　　 “我们当然可以，我就是不喜欢后妈。老爸，你不用顾及我，我会明年上高中，选择住校的。”
　　 海子没想到女儿会这么固执，他只好求助于母亲。母亲觉得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地工作，和孩子少了沟通，或许慢慢地她会理解他们的。
　　 秦瑶对海子虽然没有太多的激情，但是海子对她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两个人同龄，遇见决定在一起不容易，她也是害怕了一个人的生活，每天对着天棚，在回忆中数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海子的真诚打动了她，尤其回来后，一直默默地支持她工作，早晚接送着天琦。其实，海子来到区医院和她一起工作也是一件比较委屈海子的事情，他虽然在上海是在私营医院，但是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科主任了。回到小医院，不但要开展新技术，还放弃了院领导的安排，新环境，海子觉得他不适合当领导，只想干好本职工作，照顾好秦瑶和家庭。他们是默默地走在一起的夫妻，没有婚宴和喜笺，他们共同出资买了一处新房子，装修好了以后就搬了进去。
　　 新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却让秦瑶感觉到了那份久违的安逸。海子会每天早上起来做早餐，把孩子送上校车，然后两个人一起上下班。这种生活，让秦瑶再次可以安枕而眠了，虽然她觉得他们中间还是缺少点什么，但是对于她来讲，和伟杰十年颠沛流离，总是在忧虑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唯一让秦瑶乱心的是盼盼，中考真的报考了住校的高中，和天琦一样进了重点高中，就是和这个家还是有距离。几经努力，盼盼周末会回来一天，可是有时候赶上秦瑶值班，还是没有太多的机会去沟通。
　　 高考成绩下来，还是盼盼略胜一筹，盼盼去学师范，她将来想当老师。天琦选择了学医，她想当医生。两个孩子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假期经常会一起出门购物，会一起出去唱歌。天琦会喊海子“爸爸”，而盼盼却从未叫过秦瑶“妈妈”。
　　 【十七】
　　 日子如水般划过，和伟杰分开也有十年的光阴了，因为天琦偶尔还会提及。秦瑶也不知道她到底恨不恨伟杰，只是觉得时光真快，女儿长大了，她的鬓上染上了一缕霜花。
　　 天琦大学毕业，海子劝她考研，学医多念几年书有好处。就在这一年的春天，天琦的腿伤复发，需要去北京做手术。海子和她商量，手术虽然简单，但是毕竟是手术，应该通知伟杰，他是天琦的父亲。十年，伟杰很少与秦瑶联系，尤其这几年，孩子大了，伟杰都是和天琦联系，把生活费直接打给女儿。秦瑶犹豫着拿起了电话，伟杰的号码一直未变，她发个短信通知他天琦的手术时间。
　　 秦瑶在海子的陪同下来到了北京，班里了入院手续后，刚进病区，伟杰已经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秦瑶，孩子没事吧？紧不紧张？”
　　 “应该没什么？事先海子已经和她说好了，只是个小手术，而且做微创很快的。”
　　 “海子吧，谢谢你，天琦一直跟我夸奖你呢。”伟杰礼貌的伸出手。
　　 “应该的，现在她可是我的女儿。既然你来了，先陪一会天琦，我和秦瑶去买一些东西回来。”
　　 伟杰答应着，坐在了女儿的身边。
　　 “瑶瑶，你别这个表情，伟杰来看孩子，天琦应该很高兴的。”
　　 “海子，你不知道，他已经十年没见到孩子了，他的心里哪还有孩子啊。”
　　 “或许，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我们都是奔五十的人了，大度些。”
　　 “海子，我真的觉得有了你，日子过得安心了。”
　　 “那当然了，我是真的爱你和爱这个家的。不信，我把心拿出来，你看看。”快五十岁的海子也会说上几句幽默的话了。
　　 站在手术室外面，只是短短的四十分钟，但是秦瑶还是紧张地颤抖着。
　　 “海子，你扶着她回病房吧，我在这等着。”伟杰看着秦瑶的脸，苍白着，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水。
　　 “不行，我要在这等。”秦瑶依旧倔强。
　　 推出手术间的天琦，虚弱的表情让大家都很心痛。
　　 “秦瑶，你和伟杰先看一会天琦，我去问问大夫手术的情况，回来跟你们汇报。”
　　 秦瑶点着头，伸手攥着天琦的手，坐在了床边。伟杰打量着秦瑶，老了，但是还带着年轻时的模样；胖了，看样子海子照顾得很好；语气还带着倔强，应该是海子很宠她……
　　 “秦瑶，你还好吧？”伟杰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
　　 “很好，海子对我很好。”秦瑶的语气很平淡。她早已看到，伟杰的头发过早地花白了。
　　 “你也好吧？”
　　 “还行，我把父母接到成都了。项娟为了带孩子，照顾老人辞职了，家里离不开我。”伟杰用简短的几句话，就说出了自己的境况。
　　 “都去你那了，你日子不轻松啊。”秦瑶叹了一口气。
　　 “没事，我还能养家糊口。日子是越简单越好，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十年，又十年。我们都已经老了。”
　　 “孩子还要做康复，我请假了好好陪着她。你和海子早点回去吧，以后孩子做康复训练还有你们忙的。”
　　 “嗯，一会海子回来，我们商量一下，要不你多陪陪天琦吧。”
　　 秦瑶终于可以像对一个老友一样，和伟杰进行着交谈，语气是意想不到的平淡。
　　 【十八】
　　 天琦手术顺利，半个月后，伟杰把她送回冰城。剩下的康复训练，一直是海子陪着去。或许，因为伟杰对海子的肯定影响了孩子，天琦和海子的感情更加融洽了。
　　 秦瑶有时间就去盼盼的学校去看望她，同学们知道她有一个做医生的母亲，都很羡慕。盼盼不出声解释，但也没有拒绝夸赞，淡漠的小脸上有了浅浅淡淡的微笑。秦瑶每次在电话里都会嘱咐盼盼，周末尽量回家，她也把忙碌的工作放一放，给两个孩子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秦瑶一直希望盼盼能像天琦对海子一样对待自己，她知道这或许需要时间。
　　 海子基本上都以秦瑶的工作为重，区医院开展脑外科的手术进展很慢，人员、设备都是整合问题。海子觉得马上要走进暮年的他多为家庭出力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秦瑶的事业蒸蒸日上，她成了科室真正的顶梁柱。每天都会看到她的身影在病区忙碌着，不知疲倦。
　　 忽然有一天，她看到镜子里的她，眼角的鱼尾变得像一条小小的沟壑般的明显，鬓上也有了一缕花白的头发垂了下来。老了，自己真的老了。她伸手把那霜染的头发捋在脑后，在面颊上打上一些遮掩的粉底，让自己恢复自信的容颜。十年、又十年，时光不在，但是那故事一直浅存在记忆里。偶尔也许还会扰一下那纷飞的思绪，但是，生命里的那些暖，那些懂得在片刻间，清扫了心情的阴郁。她偶尔也会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希望只有永远，没有转身的离别。
　　 秦瑶挽着海子的手臂，走出家门。又是一年的春天，早晨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和煦的风拂过面颊，带着微暖。秦瑶和海子迈着从容的脚步，或许，前方的路，还有坎坷、还有眼泪、还有一些生活的苦涩，但是，他们相信那路一直通向花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