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修路工程要求进度加快，向国庆献厚礼。工程赶得老板火烧屁股，就要求施工人员和工人们赶进度。安泉的活计本来就揽得不少，再一赶就两个人忙不过来了，又用了两个劳力装卸车，他和肖欣分班开车，人歇车不歇。安泉嘱咐肖欣：“咱是赶进度，谁不想多赚钱？但一定要注重安全，少喝酒，休息好，精力集中，千万不能出事故！路况如不好要先修简易路，磨刀不误砍柴工……”
　　 肖欣听安泉说的多了就逐渐不耐烦了，心想这些常识还用你教我？你是心痛你的车吧！我开车你还不放心？要说开两下我比你麻利多了，什么意思？这是计件工算账，我的班一定要比你的班干的多，看你还能说什么……肖欣往偏处想，车也就开偏了，一天傍晚在拉土的便路上，本来路不宽而且还是里高外低。他那天没睡好还喝了点酒，边开车边胡思乱想：安泉控制我少喝酒，小辣椒不让我喝酒抽烟，管得好严，还没结婚呢。这么重的活不喝酒提提神行吗？男子汉喝酒抽烟算什么事？真是庸人自扰，我这么机灵个人还不放心？对我也太不信任看低了……想着心烦烟瘾又上来了，他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掏烟打火，车正到了那窄斜路段，前轮下一个圆石头一滚方向朝了路下，路下是数米深河沟。肖欣一激灵，扔了烟拉回方向盘，好险！一个前轮已到了路边沿上。他惊出一身冷汗，他警告自己：还真不能马糊！可他性格使然，正如俗话说的狐狸吃酸枣，不啦不啦又一遭。他开车就像他的思绪一样信马由缰，喝点酒车也醉了摇晃起来。自控能力差，影响了他驾车的保险系数，埋下了祸根。
　　 公路如期竣工了，安泉和肖欣赚了个盆满钵盈。安泉和肖欣说：“咱朋友是朋友，亲兄弟清算账。这个大工程完了，村村通公路的工程也不小，有的是活干。我是不想再开这小四轮了，我想买个大客车跑客运，这路修好了，跑县乡或长途估计也不会错。你是什么打算？你如果要这个旧车，我就折低价卖给你，你不要我就处理了。”
　　 肖欣怎不想跑大车？他也早就有这想法了，只是车价更高力不从心。那可是要十几万、几十万元呢，天文数字！就和刚买小四轮车时的处境尴尬一样。要是现在买这旧小四轮车是绰绰有余了，剩余的还能帮小辣椒上大学。他掂量再三还是先买下这旧车干着吧，再等有些实力了也买个大车跑跑。
　　 六
　　 安泉在他父亲的鼎力支持帮助下，像上一次他买小四轮车的过程一样：借更多的钱，贷更大的款，买下了更高级的27座大客车。他将客车开到他的村里，乡亲们围着观赏赞不绝口。像镜子一样能照出人影的车身，像沙发一样的软座，廓亮的玻璃窗，车前还吊有电视机，音箱放着时髦的歌曲。坐上去爽目舒心，那算是当时山区少有的豪华车了！还买了客运线路，驻乡下跑太原省城，早上六点从后岭乡政府所在地发车，经县城客运汽车站、榆次市，到省城，下午返回，一天一趟。真是方便了乡下人，早上坐车去榆次、太原正好是上班时间，不误办事，下午返回还天大亮。好车好线路，安泉很快投入了客运经营。这客运卖票收现钱，而且干干净净，不用再当挥汗扬尘的装卸工了。经济效益又远非小四轮车可相比，安泉的人生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又一次高考见分晓了，冯芳和小辣椒还是没达二本线，倒是接到了几个三本和大专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的心凉下来了，本科生毕业尚且就业难，花钱耗时上个次级学校管什么用？两个人决定不再去上学了，她们又一次找到了安泉和肖欣，愿意跟着他们干，走创业之路。而且四个人心照不宣，恋爱要升级了，原来还预计等她们上学毕业后再谈婚论嫁，现在看来婚期要提前了。肖欣兴奋得直拍大腿：
　　 “没考上也好，你们俩给我们俩当徒弟吧，还要兼女秘书，我们就真像个大老板了！”
　　 “就是你这张乌鸦嘴咒得我们没考好。我们是来给你们当领导的，最低也是个参谋吧，你们如果言听计从保管有好运来。”
　　 “行行行，现在时兴妻管严，那你就当我的妻子吧，夫妻双双把家归。”肖欣又和小辣椒逗开了嘴，而且来拉小辣椒的手真像在演天仙配的戏。
　　 小辣椒一甩手躲开肖欣不高兴了：“就你那两下子还猴急着要娶媳妇呢，干了一年多才有了个小四轮破车，和安泉哥刚创业一样，差得远着呢，让我跟你去装卸车，给你当小工，美的你！”
　　 这几句辣味浓重的话直捅到了肖欣的心上，他看着安泉买回的新客车心里早就不是滋味，自叹不如安泉的条件好。小辣椒的话正打在了他的软肋上，而且其中还带着对婚姻不满的味道，又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向来不饶人的肖欣立即愣住了，接着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再抬脸。
　　 小辣椒也愣住了，向来口无遮拦的她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就把气焰嚣张的肖欣治爬下了。想劝说又张不开后悔的口，尴尬得大瞪眼，两手捂住因惊诧而大张的口。冯芳上来推了一把小辣椒：
　　 “死妮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肖欣那点差了？一人一个条件，发展要有个过程，起步不一样，他们一年干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比他们强就献条锦囊妙计？”
　　 安泉接过了话头，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妙计谈不上，打算倒是有一个，我也早已想好了，我是不会丢下肖欣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山里人跑外找业务赚钱，城里人进山探宝旅游，客运市场肯定会红火起来。我先跑这趟客运线，等赚了钱先帮肖欣也买个大客车跑。只是肖欣也还需要再受一段苦，要有人帮帮他。”他说着眼直盯小辣椒。
　　 小辣椒缓过神来了，一拍胸脯：“肖欣，我帮你！不就是受点苦吗？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咱先不要急着把家还，先跑车赚钱，我爸又给你找下活干了，是男子汉就站起来！”
　　 肖欣站起来了，爱情的力量真是威力无比。他以坚定的步伐走近小辣椒，是试探又想把话捣实：“你一个姑娘家能受辛这苦？别是说着玩的吧？又在逗我开心？”
　　 “肖欣，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只要你有信心，就是赤着脚我也跟你走！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大寨还有个铁姑娘呢，豁出去了，为了明天，拉勾！”她拉起肖欣的手勾在一起。勾通了心，勾起了力量，勾串起人生，勾起明天的憧憬……
　　 七
　　 冯芳在安泉的客车上当了售票员，和心上人在一起创业心里甜滋滋的。眼见创业的成就，想象明天的幸福美满生活，本就热情俊俏的脸上常挂着笑容，热心为旅客亲人式优质服务，上下车扶老携幼，帮拿行包，介绍站点，给乡亲们捎办事情。人们口口相传，都爱坐他们的这趟车。加之这班车早，那时客车还不算多，所以趟趟满座。这还是安泉牢记客运规定，不超员，不甩短途客，不乱收费。就这样算下来，一个客座保持40多元，去程1000多元，回程又1000多元，日毛收入达3000多元，除去各项费用开支，粗算每日利润也上2000多元！这相当于以前小四轮车干活十天半月的效益，相当于家乡后岭村种地半年多的收入！两人在致富路上越干越起劲。真是大投入大回报，本小利微。
　　 肖欣和小辣椒也憋足了劲，装卸车跑车，红辣椒快晒成黑辣椒了，肖欣心疼得直掉眼泪。两人都怕对方累坏了，都抢着干活，汗水如泉水河流淌，苦虽重但不觉得累，正如小品名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肖欣的父母也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儿子找了个好对象。对小辣椒格外关心，变着法儿让他们吃好休息好，小辣椒感到了又一个新家的温暖。新的人生信念支撑她快成拼命三郎了，她每日盘算着买新车的距离，盼望早日和安泉冯芳一样有自己的一辆大客车。肖欣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开着这辆车干活，但实质不同了，是为自己，为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明天的梦想。他为了省钱，竟然烟酒也少沾了，小辣椒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又一年过去了，肖欣收入可观。安泉将他的钱全部借给了肖欣，肖欣又贷了些款，终于买回了和安泉一样的新客车，买的线路也和安泉在同一条客运线上，时间只比安泉的车晚一班不到一个小时。肖欣终于圆了梦，小辣椒看着新车喜极而泣，这是他们汗水心血的结晶，是人生的新希望。
　　 八
　　 肖欣的新客车也投入营运了。他驾驶着畅亮的新车，跑在平坦的油路上，与往日在土便道上颠波，汗水和着尘土装卸车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又满足了心上人的愿望，真是惬意极了。小辣椒放下了铁锹拿起了卖票的钱包，捏着厚厚的现钱，傍着平静清澈的母亲河泉水潺潺，看着窗外闪过的村镇，进入繁华的城市，人来车往，欢声笑语，她从心底发出了笑声，笑人生路的新里程，笑很快成为先富起来的人。
　　 时过不久矛盾出现了。随着改革发展，不少人看好了客运市场，买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那条客运线上也排得满满的，尤其在这条通往市、省城的热点线上，每隔不到一个小时就发一趟大客车。客源不足了，有些冷时段的车上拉不满客座，经常有只拉半车人现象，还有时几乎放空车的。这样收入就锐减一大半，而耗油款和各项费用支出不变，经济效益就大打折扣了，甚至赔着钱干。买车贷款的压力，脱贫致富的希望，使一些人动起了歪脑筋，打起了拉客争夺战。真是同行是仇家！
　　 抢客战的一招就是抢班、拖班。客运站管理严格，规定客车正点准时发车。而有的客车为了能多拉几个人就抢上一班的客人，或拖下一班的时间等客人。从客运站发车是不能迟或早的，但一出车站大门就由车主了。在车上客人不足时就抢到前一班的车前，抢拉路上的客人，或者在出县城时停在街上拖延不走，等拉下一班的客人。尽管运输管理人员经常检查督促，车主就打起了游击战，运管员来了就走车，可是运管员总不能老跟着吧，你走了我还是照旧，成了客运管理的一个顽症。
　　 客运户钻了运管人员鞭长莫及的空子。既然你们严管不了抢班拖班的问题，那就看车主的本事了。抢班拖班的矛盾尖锐时，两家车主就挺而走险自行解决，动起了拳脚打架，拳头的力量代替了规章制度，胜者王侯，车霸路霸黑恶势力滋生了！斗败的一方当然不甘认输，多拉客就是钱哪！自己的力量不够就找哥儿们帮忙，这次胜了还没松口气，失败的一方又请来更厉害的帮手再战，胜败交替，斗殴升级。斗殴双方聘请的都是臭名昭著的混混不要命的主，混混明星成了香饽饽，愈是厉害的主要价愈高，出了高价钱是要出成果的，时不时发生打伤人恶性事件，将车临班线的车主打倒了出不了车了，他就可以多拉几个客人。公安交警等执法部门对此类问题进行处理，两家车主又搞起了“关系”竞争战，谁的关系又高又硬谁占到便宜，听起来轰动县城的斗殴事件，不知怎么就又摆平了，毕竟够不到刑事案件，互殴吗，宛若小孩子打架说不出什么理来，无非是争客人，钱惹的麻烦。如此越轨的竞争，就像时下社会上腐败病毒一样，治而不死倒有了抗药性更难治了，显现前腐后继升级现象。车主们多年来在刑法底线上变着法儿争斗，目的就是千方百计挤垮对方，同行的冤家仇越结越深。肖欣营运后不再像干小四轮那样受苦了，却耗起了心神。
　　 九
　　 安泉跑的是头班车，前面没人挤兑，二班车是肖欣朋友的车，没有后顾之忧。车跑的顺风顺水，省心而经济效益特高。而肖欣就没那好运了，前面是安泉的车不好意思跟他抢客，后面是个硬茬的主，不但其本人就打不到善类，而且听说县里有硬后台亲戚作保护伞，经常还下来抢他的班，并放出狠话：“你要敢拖班我就把你撞到山下去！我不在乎一个客车，我养着三个车呢！”肖欣在前后夹击下日子越来越难过，前面不能惹，后面惹不起，曾有一段客运淡季天天和跑空车一样，急得小辣椒直跺足，冲着肖欣发牢骚：
　　 “你倒是想个办法呀，就这样下去不要说还车贷款发财，我看连饭也吃不上了！人家发难，我们发蒙，这算什么事呀？就这么每天空车跑，再过几天把你我卖了也纳不起费用开支！”
　　 “你当我不急呀？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跑车小亏，停车大亏。那么多钱买车买线路，停了车也要纳费，银行贷款每天还下小债。你说怎么办？”肖欣一付无可奈何的哭腔。
　　 “后班车咱斗不过人家，再说了他那个时间正是吃早饭的当儿，急走的人赶头班车走了，不急的人吃了早饭消消停停坐下班车，他的车也不满客，拖他的班也没油水，还是打上一班的主意……”
　　 “什么？你让我跟安哥争抢？亏你说得出口！见利忘义还算人吗？我干不出那事！”
　　 “打住你的臭嘴，别拿什么仁呀义的教训我。现在什么时代？竞争时代。强者生存享福，弱者淘汰出局，环境就这么残酷。你当我不想当好人吗？这叫逼上梁山，有一本《厚黑学》的书讲的实在：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确定朋友和敌人的前提是利益，懂吗？国共两党为敌斗争，日本人来了就共同抗日，日本人走了两党再争高低，打走了国民党就在党内斗争反腐……”
　　 “别给我上课了姑奶奶，反正我不和安哥争，这几天我不舒服，要干你干！”肖欣知道拗不过小辣椒，干脆败下阵来。
　　 “真窝囊！我正想找个硬杆子撑腰呢，你挺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