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五阵擂(小说)
“你是说,这种韵律只有靠刀才能做到吗?”李荀懽问道。
“是,所以它和剪纸还是有不同的。中国传统剪纸是应用于民俗生活中的观念艺术,它以镂空和心象为造型手段,这与日本现代切绘有完全不同的审美意识。”赵飞道。
“这话我同意,你原本是画油画的,受过西方美学专业熏陶,而刀势画比剪纸更能体现西方美学,所以,你自然更喜欢刀势画了。”李荀懽若有所思地说道。
“也许是的。”赵飞笑道:“据说日本的切绘画家,大多是版画家的转型,这说明日本切绘艺术的母体可以追溯到版画浮世绘。刀势画以西方造型艺术中的焦点透视和光的明暗来表达具象的审美意识,在吸收西方色彩的基础上,融入日本传统色彩的冷峻与妖艳,从而形成与浮世绘、西洋画不同的审美视觉。”
李荀懽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道:“阿飞,我真的觉得,你长大了,你的感悟,也更为透彻了。”
“吃了那么多苦,也该长大了。”赵飞淡淡一笑。
“对了,你又是怎么在日本出道的呢,一个中国人,想要在那里占有一席之地,应该不会很容易吧。”傅天玉道。
“是啊。”赵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开始,连那些邻舍也看不起我,老是戏弄我,藤野父女总是维护我,说大家都是穷人,何苦自己人为难自己人呢。后来,一个当地的痞子之类的家伙调戏芳子,我挺身阻拦,被打成重伤,然而却因祸得福,因此赢得了大家的认可,他们帮着我一起斗那个痞子,终于暂时保住了芳子。可那痞子不死心,对我说,你这个穷小子,你以为你是救了芳子吗,你是害了她,难道你愿意让她一辈子跟着你受穷吗,有什么好的啊,既然你自称是个画家,那就到镇上的艺术节上去卖画吧,只要你能够卖出一幅画,我就认可你是个人才,配得起芳子。”
“你卖出了画,结果就和芳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傅天玉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赵飞苦笑道:“我决定用新发明的中国刀势画参加艺术节,让日本人看看,我们中国的传统艺术也是有独特风采的。所以,我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用来作画的刀。有一个邻居,以前也老是欺负我,是一个大个子,哈,日本人很少有这么高的,他是日本传统铸刀匠的后人。你想不到吧,我们这个小村子其实也是藏龙卧虎呢。他被我感动了,于是决定为我打造一把刀,一把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刀。终于,我作了我的第一幅画,拿去参加艺术节了。然而,那些参观的人却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那个痞子也来到了会场,把我的画扔在了地上,想要一脚踩下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却摔了出去,原来是一个和尚打扮的男子把他推了开去。那痞子很怕那和尚,就逃走了,和尚捡起了画,对我说:‘这是很好的画啊,卖给我好吗?’我喜出望外。他,是我的第一个顾客。后来,我在那和尚的帮助下,逐渐在艺术界打出了一片天地,再后来,就和芳子结为了夫妇。”
“那和尚是谁?”傅天玉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赵飞带着崇敬的口吻说:“他是我最敬佩的日本人之一,他叫天枫禅师。”他说着又叹息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知道的,我是不会去参加那个比赛的。”
日暮诗吟就,淡墨闲题修竹,傅天玉淡淡一笑,倚靠着栏杆,看着如画的风景,真是常依曲栏贪看水,不安四壁怕遮山,良久,他才说道:“我知道,我不逼你。”
又过了很久,天色渐渐地暗了,晚霞如同七彩的锦缎一般铺在空中,淡淡的月牙儿刚刚升上了半空。“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傅天玉忍不住脱口而出。
“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李荀懽淡淡一笑道:“他不能参赛,那么,我去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李荀懽到得杭州擂台上,刚刚好赶得及参加这场比试。
天枫禅师微微一愣道:“阁下是?”
李荀懽淡然一笑道:“我是嵩山美院的一个老师,很普通的一个人。”
“老师?”天枫微微一笑道:“稻粱菽麦黍稷,许多杂种,不知谁是先生?”
李荀懽微笑道:“诗书易礼春秋,皆是正传,何必问及老子。天枫禅师,我们两个到底是比作画,还是比对对联呢?”
天枫叹息道:“他选你来?难道,是想要主动放弃这场比赛吗?”
李荀懽哈哈大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弄得你好像知道我肯定会输一样。”
“为什么要答应傅天玉来参加这次比赛呢?”天枫禅师淡淡地问道。
“那,还要说到我和傅天玉的第一次见面。”李荀懽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电视台的节目录制现场。第一次见他,我就觉得他很有个性。那时候,电视台组织了那年高考文理科前三名的学子介绍学习经验,我是理科第三名,而他是文科第三名。电视台要我们说是吃了一种补脑液才有这样的成绩,那个时候,傅天玉拂袖而去。”
“也许这不叫有个性,这叫傻。”天枫道。
“是啊,是够傻的。不过傻的人,不止他一个。”李荀懽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准确地说,我们是在那一瞬间,彼此认识对方的。最后,那个虚假广告,就由前两名的人去完成了,人家说,你们走就走吧,反正你们是第三名,只要第一名的留下了就行了。”
“你知道这场比赛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你输了,你将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天枫道。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要参加,因为,我是红叶派的传人。”
听到这里,天枫的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红叶派的传人,这个名号实在是太耳熟了,他应该听他的太师父说起过的。
“你可能认为,如今乐观开朗、日月入怀的我是不可能再画出红叶派悲凉苍劲的画风了。”李荀懽诚恳地说道:“说实话,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还是来了,因为,傅天玉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年,我涉世未深,被骗子骗光了几乎所有的财产,独自走在北风呼啸的大街上,我很饿,可是没人肯借给我钱。我遇见了傅天玉。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认识傅天玉,可是,我饿,于是只好开口朝他借钱。他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说,我只有这五毛钱了。我以为他这就是拒绝我了,可是他却用这仅有的五毛钱,买了个馒头,然后很仔细地分成两半,给了我一半。那件事,我终生难忘,对于一个财产有一千万的人来说,他就算拿出一百万来捐献,那也只是拿出十分之一的家财而已,可是对于一个只有五毛钱的人来说,两毛五,是他一半的家产啊。虽然,两毛五相对于一百万来说,是九牛一毛,可是,那份朋友的情谊,重于泰山。‘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天枫闻言叹息道:“好,既然如此,那么,请作画吧。”
李荀懽神秘地一笑道:“我一定会赢的。因为,我已经领悟了红叶派绘画的真谛了。”
“真谛?”
“红叶派绘画的特点就是悲凉苍劲。但是,悲凉苍劲并不是痛苦哀号的意思。你知道吗,当年师父把红叶派的信物墨心传给我的时候对我说,高兴时用来作画,悲伤时用来自杀。我一直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为什么是高兴时作画呢,这和红叶派悲凉苍劲的画风不符合啊。可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所谓悲凉苍劲必须要和爱国爱民结合,传说中当年创建红叶派的是一个清朝时候的大盗,也就是红叶大盗,他劫富济贫,正是看到了社会有贫富不均的现象,他那悲凉苍劲的画风,也正是所谓不平则鸣。后来,我入了党,又去了很多贫困地区支教,我终于明白了,我党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属于全体无产者的社会,虽然和红叶大盗有所不同,可其实都是为了大众,而不是只为了自己个人。悲凉苍劲指的其实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那种举世独醒、爱国如家的情怀。”
比赛开始了。五阵擂的每场比赛都必须在三个小时内完成。而所谓的红叶派画其实指的是一种铁板石笔画,用一根石笔在铁板上点上无数个点,通过那些点的深浅来构造出立体感,组成一幅画。铁板石笔画其实是很花时间的,一幅铁板画至少要点几万个点,这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是,李荀懽却把它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因为,他把中国传统活字印刷的技术运用到了绘画中,他采用在模板上插石笔的方法,把画分割成一块一块分别完成,加快了绘画的速度。而在点色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个点,而是采用了喷墨的方法。
在画面上,是一座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嵩山。那一个个细细的圆点,组成了惟妙惟肖的画面,细腻到能够看见云雾的飘动,能够看到松树颤抖的枝杈。
看着这幅画,天枫禅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是他太师父的故事,说是那个时候,太师父代表日本皇军,攻打一个村子,他们抓住了一个名叫李松正的共产党员,本来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情报的,但是谁知道对方竟然宁死不屈,最后被活活打死。
太师父当时没有在意,将他的尸体随意丢弃了。然而,他却越想越不对劲,等到回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李松正的尸体不见了。太师父根据地上的血痕判断啊出了他逃走的方向,带着一队宪兵追上去,最后终于在狭窄的山道上,看见李松正带着一伙村民向前奔逃。
太师父愤怒地追上去,想要杀死所有人,可是,他明明看见村民们就在前边跑,却怎么都追不上。等到追上了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块山壁,而山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个点子,它们组成了一幅画,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有人在云雾弥漫的山林里奔逃一样。由于耽误了时间,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抓到李松正,反而还在撤退的时候中了中国军队的埋伏,伤亡惨重。
难道,当年那个李松正所用的,竟然就是这种铁板石笔画的技法吗?
天枫禅师还年轻,当年的那场战争,他自然并未参与过,可是,他却听祖辈们讲过很多这样的故事,现在,面对那个人的后人,让他如何还能够再拿起画笔呢。
天枫叹息了一口气,低下头道:“不用再比下去了,我的笔,为你而折。”他对着李荀懽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李荀懽,而是当年在山壁上作画的那个男子李松正一般。他这一躬,是代自己的太师父而鞠的。
(三)剑中有道
第三场的比试乃是剑道,让天枫禅师想不到的是,中方派上场的人,竟然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楚杵。
楚杵怯生生地走上了擂台,就好像一个乖乖的学生郎,天枫微微一哂道:“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这么明显的轻蔑之意,如果楚杵还听不出来的话,那他就真是一个傻子,楚杵道:“天枫大师,晚辈楚杵,学习太极剑,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一次,想向前辈请教一二,请前辈,手下留情。”他一说话就脸红了。
“你学太极剑,真的只有三个月吗?”天枫禅师问道。
“是啊,我以前是练街舞和跑酷的,不过,张先生说我可以的,所以,他让我来试试,虽然只练了三个月,但是我觉得我已经爱上太极了。”楚杵腼腆地说道。
天枫心想:好啊,傅天玉挑选选手可真是独辟蹊径啊,太极自然是中国武术的精华所在,可是它易学难精,学会一小时,研究一辈子,所以,能将太极用在竞技体育上的人,少之又少。这个楚杵如此年轻,对太极的研究真的能够达到那样的层次吗?
天枫道:“那,你这三个月都是怎么学的呢,能和我说说吗?”
楚杵笑道:“我知道,大师一定会认为,我这样的年纪对太极的领悟不可能达到对抗强敌的层次,好吧,那么就给大师讲讲我这三个月都是怎么修炼的吧。”
于是,楚杵便开始讲述自己修炼太极的过程。
那一天,傅天玉坐在大树底下,他正在烦恼,三个月后的五阵擂到底派谁出战剑术比赛好呢,这时,楚家的小小子楚杵远远地走来了,他走到傅天玉身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道:“傅大哥好。”和普通的男孩子不一样,楚杵总是那么有礼貌。
楚杵道:“傅大哥,你在想什么啊,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傅天玉道:“还不是五阵擂的事情吗,我不知道该派谁参加好。”
楚杵手搓着衣角道:“傅大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傅天玉吃惊地抬起了头。
“我很想为大家做些贡献呢,可是,爷爷他们总是说,我年纪还小,我什么都不会。可是,我其实不小了,我爷爷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有儿子了。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他说着低下了头:“只是我武功实在太差,那些跑酷啊、街舞啊什么的,又只是好看,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怕耽误我们中国队的成绩。”
然而,傅天玉却眼睛一亮道:“好啊,就由你参加。”他知道楚杵赢的可能不大,可是对于楚杵这样的青年来说,给他一次与高手接触的机会,远比赢一场比赛更为重要。楚杵说得对,他已经年纪不小了,他的爷爷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情报员了,在日本鬼子的明枪暗箭之下传递情报,相比之下,在蜜罐里长大的楚杵所经历的风浪实在是太少了,这样的年轻人,又怎么能够成为中国的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