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一只柚子
大约有半年了,一件小事让十六岁的儿子总是难以释怀。有事没事他总是念念叨叨,一副心痛难忍的样子。
上初中之前,儿子一直顽劣,喜好上街游荡,热衷于电脑游戏之类的,成绩也一直飘零的很。初三突然爆发了学习热情,他在书本上记录了很仔细的笔记,甩开大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红线,一举考上了重点高中。
那一段时间的学习体会,还有中考分数公布后的雀跃狂欢,对于懵懂的花季少男有了里程碑似的意义。他决定把这个花季时光奋斗的汗水和成绩永远珍藏,便找了一个箱子,把初三一学年的整套书籍和复习资料捆扎好,放在一个角落里。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子有这个想法,我仿佛听到春天的花蕾将要怒放的声音,我支持他。
偏偏,儿子有个铁哥们,初三的同班同学王涛,也看中了这一套宝贝,王涛要借给他爸爸的老朋友的儿子。儿子当时沉浸在中考成功的喜悦中,也是义气冲天,便毫不犹豫借给了王涛,并千万嘱咐他,不用了一定要还回来,一定。但是这套书,一个准备珍藏的记忆,还真的黄鹤一去不复返。
半年多,儿子可能催问了好多次,王涛不是避而不理,就是含糊其辞。那天打篮球回来,儿子食欲不振,并且脸色也不好,他举着筷子说:“不行,我要去找他爸爸的朋友,把那套书要回来,一年的心血呢?”
我知道他念念不忘的就是那一套书,就安慰他:“你都学过了,留着也没有用,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免得影响同学关系。”
“没有用,借了就不还吗?而且是他爸爸借给他爸爸,大人怎么不讲信用呢?”他格外激动,青春萌动的儿子,一脸的小绒毛,生气都是帅气十分。
我特别理解儿子的想法。但是已经追不回来了。
“我就想不通,当时信誓旦旦地答应要还的,一拿走怎么就不当一回事了呢?我一会给他爸爸打电话,我好生气。这件事情不处理,我心里不舒服。”儿子还是倔强得很。他在读高一,是个做事情认真的班长呢,带着这样的情绪上学,我能放心吗?我决定帮他卸下这个包袱。
我温和凑近儿子问:“这件事是芝麻大的事情?还是西瓜大的事?你把这件事具体到一个东西,跟妈说说。”
儿子扭过头,果断地说:“当然是西瓜大的事!”
我笑笑,指着阳台上的大柚子跟他说;“儿子,现在没有西瓜,那个柚子西瓜一般大。它就是你形容的这件事,现在你端上柚子,做什么都不要放下它。”
儿子疑惑地端着大大的柚子。吃饭,上洗手间,睡觉,写作业,我都让他端着,不许他放下。他做什么都不方便。
我告诉他:“你端着这件事,就会什么也干不成。初中三年已经不能复制,同学友谊千金换不来,你不考大学了,不要同学友谊了,不带领同学上体育课了,就一直端着这件改变不了的事?”
“也许这一套书传给了下一个同学,手手相传,成就了像你这样优秀的男孩呢?不是做了一件意义的事吗?为什么非要追回来呢?”
儿子立刻恍然大悟,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放下那个大大的柚子,慢慢走进窗台,外面阳光流泻,春寒料峭的时节,竟有一簇野草泛绿。我说:“把你的心事写到纸上,扔了吧!”
儿子认真地在一张白纸写了这个故事,折叠成小鸟,投向窗外,一阵风把这只小鸟带走了。他拍拍手,轻松地呼吸初春的空气,喊一声“让它随风而去吧!”剥开了柚子大吃起来。
在我们的生命中,有的事情需要用一生铭记,而有的事要学会淡淡地遗忘。那些烦于心、缠于身的琐事就像背负的行囊,而人生的路本就不是平坦的,走山路体力难支。端着一件小事,无心欣赏溪水的清澈,无心远眺苍山的巍峨。所以敢于放下是胆量,能够放下是魄力,决心放下是智慧。
放下一只柚子,放下沉甸甸的心思。路再远,脚很轻。让尘埃风一样卷走,快乐就会像沙子一样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