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校长没一个上课，这在所有的高中学校非常罕见。实施了所谓分部管理模式之后，就连中层这一块，都没有多少事可做了，就是玩游戏、看股票行情，更别提他们做校长的！我一点也不夸张：他们做校长的如果不是召开全校性质的大会，我们想见他们一面都很难，更别提下基层听课，指导工作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都搁在哪些方面？送往迎来、吃吃喝喝，以及所谓出国考察、外出参观学习上——再说一个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情况：去年我们学校的招待费是多少？160万！就连学校对门的那个小吃店，一年下来还挣了我们学校7、8万呢！”黄老师继续说道。
　　 “160万，他们都是怎么吃的？一天就是4、5千哪！就是1000元一桌，也有4、5桌呢！”周祥一惊。前不久，他们当年师专的同学入学30周年聚会活动在本地一家较高档次的酒店进行，1200元一桌的标准，有鱼翅、有鲍鱼，已经是他平生见过的相当不错的宴席了。“嘿嘿，一桌1000元？”黄老师冷冷一笑。“有些请吃不知道几个1000能不能玩下来呢！真正是‘一桌吃掉一头牛，屁股下坐着一台楼’！至于更为具体、详细的情况，也只有会计室才知道。只可惜，会计师眼下就连年终考核奖都不让人查看……闷起葫芦来摇吧，反正老百姓都是傻蛋，特好蒙……”黄老师说。
　　 “这也太过分了！最为可悲的是，如果学校被他们折腾完了，他们做校长可以挪个学校，或者调入某甲单位，继续做他的校长、做他的官，可作教师的呢？”周祥说，“如今强调行政公开，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财务公开！作为教师，对学校的收入、支出等情况，我们应该拥有知情权与监督权。作为学校工会，也应该代表教职工的利益，反映大家的意见，履行自己的监督职能……”
　　 “你这是在说笑话吧？”校医讪笑道，“就连年终考核奖我们的会计都会告诉你，个人收入属于隐私，所以，你只能查看自己的，而不能查看别人的，还谈其它？当然，对于大师你，兴许他们会例外……”校医的这些话，当然有很强的揶揄成分，周祥能够听得出来，所以，他的脸微微红了，脖子也有些燥热和发粗：“你这话的意思是……”校医看看势头不对，赶紧说：“其实，我的意思是，有些学校领导，不走到前任校长那一步，是不会睡醒来的。”他所说的前任校长，是这所本市规模最大的职业高中的创始人，在白手起家，将学校建设成为一所国家级示范职业高中，在校生达到5000多人，办学规模位居全省前列的过程中，有过不小的功劳。可跟其他很多行业壮烈地倒下去的官员一样，在学校事业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不幸被建筑承包商的“糖衣炮弹”所击中。最后，被判了3年的有期徒刑，缓期执行。
　　 听校医这么一说，周祥的脸色稍稍缓过来了：“唉，怎么说呢？从前讲知识分子的动摇性、软弱性等弱点，可似乎并没有人给我们指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他们天生胆小呀！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了头，难道不正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心态？为什么天生胆小？又是因为有太多的‘出头的椽子先烂’的先例。所以，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教书匠们是不会咬人的。大家还记得那3位被‘末位淘汰’的同事吗？”他所说的这3位同事，其实未必是教学态度、教学效果最差的，但绝对是学校里最厚道、最不愿跑和送的。4年前，在被前任校长一脚踢出之后，他们抱成团，层层向上反映前任校长从用人到经济上的诸多问题；最后，正是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把确有不少问题的前任校长拉下了马。
　　 “周大师，假如我和你现在到校长室跟大校长反映问题，你愿意去吗？”黄老师忽然问道。周祥先是一怔，接着高度警惕地审视地盯着黄老师。他沉吟了片刻说：“去，为的是解决问题；可我们去能够解决问题吗？”藏在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是：要去，也只能是一个人去，去关起门来与大校长个别交换看法；否则，很可能还没打着黄鼠狼，已经弄得自己一身臊了。黄老师神秘地一笑：“你不该是也跟我们一样，天生胆小吧？”周祥尴尬地笑笑，有意将话题引开：“关于中学正高级教师评定条件，上面都有哪些硬性要求？”他知道黄老师去年曾经申报正高级中学教师，只是最后没有成功，所以，对这里面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黄老师说：“现在已经不提这码事了——据说，在中学设立正高级的做法，高校教师中反对的声音非常强烈。”周祥惊讶地说道：“还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档子政策从出台到取消能有几年的工夫？”
　　 晚上，周祥跟太太谈起了学校年终考核奖的事。正在看一部言情剧的太太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亏你还是个半拉子的作家呢！‘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听说过没有？换句话说，假如你做了校长你也未必就会有多干净，有多廉洁！”
　　 “可累死累活的，不如偷懒耍赖的，在教学一线辛苦工作的，不如坐办公室看报抽烟喝茶的，甚至不如班不上、书不教，在外忙自己的生意的——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有教师离岗10年出头了，工资却一分不少，年终考核奖居然也有一两千，你说让人看得下去吗？”周祥往吊兰盆中洒着水，心烦意乱地说。
　　 太太白了他一眼：“看得下去怎样？看不下去又怎样？猪往前拱，鸡往后搔，各有各的门道，这档子事如今还少吗？我还警告你，别拿什么正义、公平、公正跟我说事，也别把自己看得真有多清高，真有多份量，真有多正直。像你这样正常情况下也不过就教一班语文，不签到、不开会没人跟你计较，好歹还给你点年终考核奖的特殊教师，学校里有几个？真的是得福不觉！我要是你，学校里的这些烂事就蒙上眼睛、堵上耳朵。视若无睹、闻若未闻！你要是还不服气，再告诉你一件让你可能义愤填膺的事：前不久，有人举报市政府违规占地搞开发，与韩国人合作建起了一个1600多亩地的高尔夫球场，很多人以为市委市政府这次该吃不了兜着走了，没准儿可能还有人因为这个丢了乌纱帽，可结果又是怎样？也不过是将高尔夫球场复耕，赔了人家韩国人1个亿就了了事！”
　　 太太又缓和了语气又说：“你都50岁的人了，学校里的那些罗嗦事你管它干什么？也不是你管得了的！真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孩子，把这个家经营好……”
　　 太太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今天的他，什么都不缺——自己在学校享有充分的自由，太太的收入相当可观，儿子大学在一所很不错的大学读书，因此，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些，超脱一些，少跟学校的这些烂事沾边？但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又以为，作为一个欣赏也向往独立人格，同时也总喜欢指点江山的人，当碰到这类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是非之事的时候，装聋作哑，当鸵鸟，很有些虚伪与小人。做人难哪！最后，他颓然地将坐到了电脑前，呆了好半天。这会儿干些什么？继续写点东西？可他没有心思。上上中青论坛之类？看了可能更加寝食难安。于是，他关了电脑，进了卧室，打开电视，从碟片中挑了一张“黑帮系列”搁进DVD——《教父》之类的打打杀杀的片子或许能够转移他的思绪。跟年终考核奖相关的这些破事，几乎要把他的脑子撑破，让他头痛不已。
　　 “别忘了，9点钟后给儿子打个电话，把你们学校图书馆你那位得巩膜炎的同事的事说给他听听……”房间里的太太提高嗓门在吩咐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听到了太太的声音，是她破门而入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太太只穿着身体线条毕现无遗的内衣匆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被窝。“你刚才嚷嚷些什么？跟人吵架似的，挺恐怖……”太太贴过来，抱住了他的身子。“给我暖暖！”周祥想起来了，刚才于睡梦中确实是跟某人义正词严地理论过一番，情急之下，他记得自己甚至失去了平时的斯文之态，与对方恶语相向，险些动起手来。那人是谁？校长？教育局长？他实在回忆不起来了。倒是太太温润的手臂与馨香的气息，实实在在，让他感到了自己真实的存在。他的下身一下变得硬挺起来。他急不可待地褪去了太太的内衣，在她富有弹性的胸部上揉搓起来……当他败下阵来，将脑袋抵在太太胸脯上，努力寻找刚才的感觉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安详，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世界充满温暖和阳光，让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