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哥，你快去看一吧，来了个女客，很奇怪的客人，她不愿意和人拼桌，非得自己单独要一份。还一直催着要见你。”说这话的是杨昌银的远房表妹，他称她为妮子，是他最先发展的成员，当然，也是他为数众多的情人之一。
　　 正在网上收电子邮件的杨昌银头也不抬地说：“你不会给她说么，所有的农家乐都是这么经营的。看哪个桌子人不齐，叫她去就是了，什么都要来找我。没见我正忙着么？”
　　 在农家乐（农村宾馆是农家乐的升级版），历来都是按桌数供菜的，十个人一桌，坐齐了就开始上菜，这种经营的方式早就成了一种大家都认可的模式。
　　 “我说了无数次了，可人家就是不听。非得见老板不可。”表妹妮子不高兴地说，又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你怀疑她是……她是不是戴着一副很漂亮的太阳镜？”
　　 妮子摇摇头说：“这个我可没有注意。你还是看看去吧。”
　　 杨昌银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没错，是今天，今天就是和老板派来的人接头的日子。他又将接头的暗语默背了一遍，这才朝外走去。
　　 餐厅里吃饭的人很多，显得有些嘈杂。屋子里没有看到妮子说的那个人，他心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怕得罪了贵客。赶紧来到外面，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上身穿着件白色的衬衣，下着一条黑色的长裙，一件鹅黄色的外衣搭在胳膊上。她戴着一副很少见过的那种太阳镜，一个暗红色的提包就放在自己的脚边。
　　 杨昌银径直走了过去，小心地问道：“请问您是？”他努力使自己的口音接近于普通话，这就使那个“您”字的卷舌音特别重。
　　 “复姓路修。”
　　 “路修？”杨昌银回顾着老板传过来的接头暗语，又问：“正是饭点儿，请问小姐为什么不进去用餐呀？”
　　 “杨老板好难请呀，”女郎用一种略带调侃的口吻说，“你这是这样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的？”
　　 嗯，是这话。杨昌银想道，赶紧说：“路修小姐莫怪，今天是周末，周末，人有些多，招呼不周，请原谅。”
　　 “一声招呼不周就行了么？”女郎的声音还是那么不卑不亢。
　　 “我赔罪，赔罪！等会儿给小姐接风，我连干三杯。”
　　 “那就走呀！”
　　 “对，走走！”杨昌银笑容可掬地将右手朝前一伸，把女郎带到了后院一个安静的房间里。
　　 杨昌银的头上冒出汗来，别看刚才他和女郎的话都十分普通，就算是别人听到了，也只以为是平常的客套话，但这正是他们接头的暗语。从这些语言的设计上，都可以看出，老板那边是认了真的，接下来，他还得要进行一项重要的验证。
　　 女郎在一张小巧的桌子旁坐下，杨昌银有一种讨好的口吻说：“小姐，你的太阳镜好帅哟，以我们的话来讲，就是帅呆了！”
　　 女郎微微一笑，将太阳镜揭下来，顺手就递给了他，嘴里说道：“是么？要不，你看看。”
　　 杨昌银将太阳镜接了过去，不知怎么一按，左边镜腿最粗的地方就弹了起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落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杨昌银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柄高倍的放大镜，仔细看了好久，这才将太阳镜还给女郎，朝她伸出一只手去。
　　 女郎礼节性地握了握那只伸过来的手，感到那手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像是个男人的手，难怪他这么热衷于进行色情间谍活动，本身就像个人妖。
　　 女郎的心头滚过这样的念头，从提包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镜盒，把太阳镜放了起来。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刚才杨昌银打开太阳镜腿边一个机关的细节，是她所不知道的，不光她不知道，就是那个路修思雅，也没有交待过。幸好，这些验证还算顺利地过去了。
　　 其实，杨昌银打开太阳镜腿验证所来女郎是真是假的情节，路修思雅得确不知道，这是老板为了顺利取得硬盘而专门设计的一道验证关口。正因为来者不知道，才不容易暴露。如果执行任务的人被抓住，中国的国安部门一定会对那个太阳镜仔细检查，一旦他们打开了这个机关，此装置就会自动失效，再想派人打入组织内部，就无法通过验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间谍组织就会按老板的指令迅速撤离，只留下一处空空的基地，至于那硬盘就另外想办法传递了……
　　
　　 六
　　 “特派员，对不起，待慢了，我们也是按照老板的要求来做的。靖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杨昌银殷勤地对女郎说，朝着外面拍了两下手。
　　 接下来，该是美男上场了。打入间谍内部的国安侦察员黄昆心头有些打鼓。路修思雅在交待这一段时，专门强调了这一点。但她说，老板在给她谈这个设计时，她有些不满，她不愿意一到那里就和那些当地人进行肌肤之亲，对老板说：“我到那儿的时候，刚好遇上我的生理周期，不想做的。”她知道，老板设计这个情节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万一她被捕，被冒名顶替的那名女警官的。尽管中国这些年开化了许多，但在国家机关内部这些事情还是无法公开谈论的，更不能像喝咖啡一样随意进行。有了这一层的保护，路修思雅这次取回硬盘之旅又多了层保障。那个时候，老板见她不同意这样安排，也没有难求，就将计就计，修改了这一情节。
　　 丰盛的菜肴送了进来，摆满一张桌子。一瓶法兰地红葡萄酒和两只高脚酒杯也放在了桌子上。而送这些东西的是两个正当年的小伙子。杨昌银是随着最后一个上菜肴的人进来的。他换了一套服装，穿着上白下黑的香云纱的衣裤，他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度不凡。但他不知道，这种打扮在刚来到这里的女郞眼里，却像是穿越了，看到了抗日战争时期那些汉奸一样恶心。
　　 而杨昌银的心被即将到来的一幕激动着。老板的指令上写得清清楚楚，接下来的色诱是很刺激的一幕。如果来者今天身上没来，那么他就可以春风一度，但如果她的身上真的来了，他也不能强逼，她毕竟是特派员，是他们的上司，之所以要这样设计，也是为了防止中国国安的介入。“这个国家的安全部门太不可思议了。比哪个国家都严密，接连破获了我们精心策划的多起间谍活动，让我们损失惨重。”这一句可是老板的原话哟。
　　 杨昌银对老板这种谨小慎微的安排感到好笑，接待境外特派员对他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不久他还接待过一名老先生，将几份纸质的红头文件交给他，那也是绝密极的哟。那一次，老先生就是以一名游客的身份来的，接上头后，就把东西交给了他，他给出了收据，一切就那么简单。一个月后，他的账号上就多了五万美金。虽然离他心仪的数字还很远，但也算利润丰厚了。那几份文件得来并没有费多少事，甚至可以说很容易。那天一个在这里开会的单位头头，只顾和这里的妹妹亲热，根本忘记了自己还带着那些红头文件，被他轻而易举地偷了出来，就在自己办公室里就复印了。
　　 他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动那个硬盘，连接在电脑上看一下都不准。难道中国的国安真的有这么厉害，只要不是在硬盘所在的电脑上操作，那些东西就算是拷下来也是错了？要不是老板一再严厉地要求，他早就把硬盘挂在他那台I7六核的新电脑上了。老板肯定不知道，杨昌银也是个电脑迷，他还会制作视频呢！他那台摄像机摄遍了这里的山水，制作好的视频就在大厅里放，以此来提高知名度。他还拍摄好多“那些”视频，当然只能自己欣赏，而不能公开来放了。
　　 这会儿，他接连斟满美酒，与眼前这个姓氏怪怪的女特派员对饮，他有个预感，只要这女子和他喝光了这瓶酒，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或是风流女间谍，或是威武女国安。
　　 他一拍手，两对穿着情趣内衣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在特派员面前舞着扭着。不大的工夫就脱得一丝不挂，上演起肉搏战来。间或还来个刹车，那个表妹就走过来坐在杨昌银的怀里，而一个俊男也径直走向黄昆，毫无羞耻地高扬银枪。黄昆见状一阵恶心，想到自己从进到这里起，就被这些人渣以各种手法来鉴别和验证，差一点就按捺不住了。但她却得忍着。她端起酒杯，对着想倒在她怀里的那个俊男的脸狠狠泼了过去，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杨昌银，你还让我吃不？”黄昆怒目圆睁，“都说你这儿的菜好，想好好尝尝，你却给我来这一套！难道老板没有告诉你，我吃饭最喜欢安静么？”
　　 “哟，这个老板还真没有说。”杨昌银见特派员生气了，也不知真假，赶紧朝手下挥了挥手。那四人赶紧抓起自己的衣服，从后门出去，另找地方风流去了。
　　 “不就是想验证我是真是假么？你好好安排下，到时让你们见真章！”黄昆气愤地说。
　　
　　 七
　　 黄昆在这里的表现，当天夜里就通过特别渠道传到了总部，老板回复说：“这倒像她的风格。你也不要太过分，她毕竟是你的上司。另外，路修思雅这些天应该正来月经。”
　　 于是，杨昌银就叫来了表妹，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第二天一早，黄昆还没有起床，妮子就悄悄用钥匙开了门，以做清洁的名义走进了卫生间。她在里面搜寻着，终于见到了丢弃在废纸篓中的用过的卫生巾。妮子如获至宝，换了个新纸篓在里面，把旧纸篓连同里面装的东西一起放在垃圾袋中，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妮子的举动，黄昆早就看在了眼里，她明白间谍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按境外间谍机关的老板要求做的。要不然那个杨昌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种人她见得多了，他们就是为了钱而当上的间谍，他们所进行的一切都与理想信仰没有关系，要说有的话也行，那就是他们的信仰本身就是钱和色。
　　 她自信自己的表演还是合格的，敌人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事关重大，这也从反面说明了敌特机关对我国装备研制的关切程度，他们急于要知道我们正在开发的军品情况，以制定出自己的应对策略，甚至开发出能与之相抗衡的武器系统，他们心急呀，都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她的眼前又浮现在案情分析会上的情景。战友们关切的目光，合情合理的分析，细致入微的预案。对于每一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有至少两套应对方法。特别是对于马上就要上演的重头戏，已经准备了三种应对方法。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应对即将要出现的情况。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暗红色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视频播放器，这个播放器看似简单，却可以兼容目前所有的视频格式，各种输入接口可以与投影仪、各种电视机相连。她这次带来了可以让她不必去亲身示范的S国陪训间谍的高清视频，那是用多机位拍摄的现场实战，路修思雅也是准备用这个来培训他们的。为了方便听到伴音，所有的讲解和对白都是中文的。那些洋鬼子，为了窃取别国的机密，可谓是下足了工夫。
　　 早饭时，杨昌银来到了昨天那个雅间，陪同黄昆一起吃饭。看得出，他见了黄昆为他预备的那些东西后，对她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黄昆试着提出要看看硬盘，却被杨昌银婉拒了。他说：“老板说了，要您帮我们培训新加入的成员，那些人对什么是色情间谍都是一知半解的，老板说了，当年读书时，您就是高材生。等您培训完了，他们都正式签字加入了组织后，我就带您去取硬盘。”
　　 “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没有放在身边么？”
　　 “本来也是想放在身边的，但老板不让，不过您放心，我放的地方绝对安全，有人守着呢。”
　　 “安全可是多义词哟，不光是不能丢，还不能受潮，还得要防强磁场。”
　　 “特派员果然是内行。这些我都考虑到了。”
　　 “只要东西安全就好。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培训？”
　　 “我这里随时都可以，就看您的了。”杨昌银恭敬地说。
　　 黄昆道：“那就今天吧，争取两天时间，把最基本，最精华的东西都教给你们。”
　　 “那好那好，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等这一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杨昌银高兴得一蹦老高，布置去了。
　　
　　 八
　　 尽管黄昆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她走进那间会议室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下。
　　 会议室不大，却布置得很华丽，音响、投影仪一应俱全，窗户关得很严，双层的隔音玻璃、厚实的黑色窗帘完全遮住了里面的秘密，而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空调正徐徐吐出凉气，冷却着屋里那些淫血沸腾的人们。但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下面坐着的那些人。
　　 桌子与桌子之间隔得很开，每张桌子都坐着一对一丝不挂的青年男女。有的已经按捺不住了，课还没有开始就互动起来。
　　 一阵深深羞耻感立刻涌上了黄昆的心头，这就是我们的国人么？尽管他们只是国人中极少的一部份，但还是让她痛心疾首。她想起曾经参加过的几起扫黄案，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实习生，正在市公安局进行实习，那些包间里淫乱景象让她的心跳得都要冲出喉咙了……
　　 她操起放在讲台上的教鞭，使劲地敲着，大声斥责道：“谁叫你们这样做的？脱得个精光，你们对我还有起码的尊重么？”杨昌银赶紧朝大家挥了下手，于是那些白条鸡白条鸭们灰溜溜地站了起来，到一旁寻来了自己的衣物，好歹套在了身上。
　　 “起立，整理好自己的服装。”黄昆严厉地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这人到底还是不是搞这一行的呀，怎么这么假正经呢？比那些官员在台上讲话时还要正统，莫不是国安假冒的吧。不止一人都在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