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的关系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5.
　　 日子很快到了年关，一直卧病在床的秀秀奶奶突然死了。秀秀父母没了，秀秀要顶着自己的家门给奶奶披麻戴孝的。按照农村人的习惯，秀秀不但要给婆婆报丧，还得请婆婆来给秀秀挂孝的，秀秀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农村人的风俗习惯她是懂的。如果在这件事上耍性子，不但要被乡亲们笑话，还会在村子永远抬不起头的！
　　 秀秀怀着无奈的心情来到李海家，哭着跪在了玉敏面前，给婆婆报丧。玉敏看着眼前的秀秀，心里一酸：眼前的秀秀跟在家里时，判若两人。整个身子瘦了一圈，眼皮红肿，面皮苍白，曾经是俊俏的小媳妇，现在变得邋里邋遢，毫无神采。
　　 而秀秀看着婆婆，心里也是一震：才几个月的时间啊，婆婆人瘦了，苍老了，曾经风韵犹存的婆婆，看不到一点快乐，脸上的凄苦表情渗透在她白皙的前额、消瘦的嘴角边。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说明她是笼罩在蚀骨的哀愁之中，尤其是眼睛里，有一种压抑和孤独的神色。
　　 玉敏俯下身搀起跪在地下的秀秀：“起来吧，我知道了。妈去给你奶奶挂孝。”
　　 秀秀奶奶出殡那天，玉敏准时地出现在了葬礼上，她在账上上了五百元的香火礼，又给伤心欲绝的秀秀挂上了孝布，目送着小两口随葬礼的车队远去。
　　 玉敏抱着孩子，来到了秀秀家中。这是玉敏从秀秀回娘家后，第一次踏进秀秀家门。秀秀家离李海家不远，走过几个小胡同就到了。一个大大的院子，高高的二层小楼，楼在外表显得很气派，但走进屋里，心里让人感到很凄凉。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一个双人床，一个蜂窝煤炉子，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玉敏看着自己的骨血，眼泪忍不住盈满了眼眶。两个多月时间，孩子的小脸庞已经成熟了许多，胖乎乎的小脸，两只乌黑的小眼睛上挂着晶莹的泪花，玲珑的鼻孔，细巧而微鼓的小鼻子吸闪着；丰盈端庄的小嘴轮廓分明，在奶奶的怀抱中也许有了心灵感应，柔唇微启，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点缀在脸颊上……
　　 看着孙子，玉敏百感交集。脸贴在孙子的小脸上，厮磨着，亲吻着，弄得孙子满脸泪水。
　　 玉敏在秀秀家照看了一会儿孩子，多日来压抑的心情舒服了许多。伟伟和秀秀回来，她什么也没多说走了。她知道：姓，永远是横隔在母子之间看不见的一座山，要越过这座山，他们一家人才能融洽在一起。而这座山，需要双方拿出勇气和决心，从不同的方向攀爬，才能爬上山顶，汇合在风光无限的顶峰。
　　 临出门的时候，玉敏又悄悄掏出五百元钱，压在了孩子的枕头下。走出秀秀家，太阳穿过阴霾和云雾，散发着生机勃勃。冬季的积雪在融化，化成了一片片水流。辉煌灿烂的阳光，照在街上，照在玉敏的身上，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6.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迎来了大年的到来。村子里家家都是红红火火的过年气氛，而秀秀家却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年的迹象。是啊，他们还是被娇惯的孩子，尤其是伟伟，长期在母亲和姥姥的身边，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他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如今却整日里忙碌着怀中的孩子。秀秀虽然在村子里有姑姑、大爷家的亲戚，可奶奶死后，这些亲戚们几乎不来往了，就连坐镇指挥自己的姑姑对自己的事也不上心了，很少来自己家了。也许是奶奶不在了，亲情链也随之断裂了。想到此，秀秀心烦意乱，一连几个月，孩子一直在怀中磨着自己的性子，她已经是身心疲惫，生活没有了激情。过年，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没有一点快乐可言。
　　 初一，在婆婆邀请下，小两口在李海家里吃了顿中午饭，匆匆回到了家中。初二的早晨，婆婆又打来电话，说去要去二姨家聚会，他们借口孩子不舒服，谢绝了婆婆的好意，小两口心中和几个姨们之间还有解不开的疙瘩。
　　 到了中午，孩子开始拉肚子，秀秀也感到了身上不舒服，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怠倦得一点都不想动。孩子一直哭闹着，哭得秀秀心烦意乱。她和伟伟一起给孩子喂了药后，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中，她梦见了自己的奶奶，慈祥的奶奶对她说道：“秀啊，你爹娘死得早，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回去吧，跟你婆婆退一步吧，你是小的，应该尊重老人，要不，我走得也不安心啊……”奶奶温暖的大手紧握着她，她极力想扑到奶奶的怀抱，可奶奶的手渐渐松开，人也渐渐飘渺着远去。她哭喊着：“奶奶，等等我，不要把我丢下……”可奶奶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股烟尘，渐渐消失了……她大叫着：“奶奶……奶奶……”
　　 “秀秀，秀秀，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了婆婆的急促呼喊声，秀秀努力想睁开眼，可双眼如同贴上了胶布一样张不开，只觉得自己身子浑身烧得火辣辣的，口渴得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胸膛，恍惚中，婆婆在说话：“不行，赶快叫医生去，她发烧得厉害……”
　　 到了下午，秀秀烧退了，人也清醒了，看到了婆婆正在抱着孩子，目光慈爱地望着她，秀秀觉得婆婆的微笑如同在初夜里伟伟的抚摩，使她心灵震撼，感到甜蜜，似乎大自然的春风已经融化了她冰冻已久的心，从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通向全身，有无数的感想滔滔滚滚涌上心来，有一种似甜又似酸的味儿灌满了她的心。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对婆婆说，她甚至想扑到婆婆的怀抱，大声叫一声：“妈！”
　　 玉敏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的一百元红票，对伟伟和秀秀说道：“这是你们姨们给的孩子压岁钱，你们收下吧！”伟伟接过钱，眼前出现姨们和蔼的面容，他眼里闪动着泪花，满怀希望地望着秀秀，秀秀有点愧疚地悄声说道：“妈，我们打算把孩子的姓改过来，回家去住，行吗！”
　　 “妈就等着你这句话了……”玉敏眼睛里闪出愉快温柔的光芒，伟伟青铜色的面孔上含着微笑，秀秀羞涩地低下眼睛，就连玉敏怀中的孙子，也发出“咯咯……”的笑声，听着孩子的笑声，一家人都乐了。
　　 太阳射进来，把一家人融合成耳鬓相磨的温情剪影，洒落在一片恬静安谧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