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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墨派】重逢于冰河上(散文)


作者:胡泸丹 童生,560.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28发表时间:2015-04-01 00:05:03
摘要:这是我军人生涯往事。是我与辽宁战友李勇离合的事。


   我到六连后又探了一次家,那位曾经使我丢魂失魄的未婚妻见到我后,先是惊愕,后是冷漠,再后来就告吹拜拜了。后来,才知道是我脸上的疤痕吓走了我好看的未婚妻。
   我好懊恼哦,总想法子治好脸上的疤痕。可是,我脸上的冻疤痕太顽固太难治了,冬天见冷就犯,结痂绀紫。就是到了温暖的春天脸上这块疤痕也像块紫猪肝似的存在,我瞅了疤痕就连我也觉得鬼一样的难看。你说哪还有姑娘喜欢我。这样,我还回家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在这儿呆着,这里有战友相伴,有这一段国界线守护,这里虽然艰苦,生活是那样的紧张,可我心里踏实快乐的很。我想好了,我决定在这儿一辈子,除非是部队领导赶我走。
   我听了李勇的自诉,在我的心里渐渐地袭来一层凄冷、阴影与愧疚。总觉得很对不起老兵李勇——
   那是我下老连队刚一年的事。
   李勇是三排八班长。
   李勇班里有位内向的四川籍战士胡世林。
   一天晚饭后,胡世林面带赧色的来找我。他向来少言寡语。与人交流只是点头或是摇头,很少与人对话。他今天晚上来啥事?我琢磨不透。于是只是向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说:“胡老兵来有什么事儿?”
   胡世林见到我的问话后,先用目光扫视了全班人后腼腆的对我说:“老胡,我知道你是个忙人,你如果有事我就走开不打扰了。”
   我入伍时间虽不长,但由于我很少与人说笑逗乐,正因为我一副老气横秋未老先衰的样子,在我们新兵当中都冲我叫老胡。没想到这位入伍早我三年的老兵竟然也这样叫我,顿时,我就面红耳赤地连连地说:“你是个老兵,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今天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我没事做,你有事就说吧。”我指着炕沿对他说。
   他又用眼光向屋里扫了一遍后对我说:“能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吗?”
   “嗬!你别瞧他平时三脚踢不出一个闷屁来,嘿,没看出他还暗藏着花花肠子哩!”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位与他同年入伍的老兵抢着说。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子哄笑。
   我冲着哄笑的战友摆摆手摇了摇脑袋。
   我随在胡世林背后向外走,我这才发现一支冲锋枪倒挂在他的左肩上。不用问,我知道今天晚上他是一班岗。
   我来到他的班里。屋里空荡荡的。
   他说:“今天是自由活动时间,那帮小子都去串老乡了,这里就我们俩,安静的很,我们就在这儿聊吧”
   我点了点头。
   他说:“老胡……”
   我连地忙说。“胡老兵,别这样的称呼,你就称呼我小胡吧,我个人事儿早已处理完了,有什么事你就只管说吧。你还要上岗。”
   胡世林干咳几声清理嗓子后说:
   “我知道你是文化人,我很羡慕你是那么的幸运,连长指导员都把你顶在脑袋瓜子上,而战士们都把你当作颗闪光的星星看,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不像我,人人看不起。”
   他语调低缓,一副自悲的样子。
   胡世林开口说出了这么多的恭维话,我想,难道他有什么事要求助于我?我就问道:“胡老兵,你虽然比我多入伍三年,说到底,我们是同吃一锅饭同在一个操场上训练的生死与共的战友,不必客气,有事你就直说吧。”
   “那是,那是!”胡世林红着脸点着头说:“在我们班我们排甚至是我们整个连队,我胡世林在他们的眼里是老实百气的窝囊废,人人看不起。其实嘛,我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人。我总认为做人嘛随和点正直点好。我讨厌那些为了表现自己一天到晚咧咧不完的人。你说,说了那么多没用的话有啥用,还不如不说。可是到了我觉得非说不可的时候,我又心慌意乱脑袋迷糊说不出来。在众人面前说句话我觉得如同搬山一样难。”
   “胡老兵,你究竟有什么事?你还要上哨卡呢!”这个老兵真不爽快,婆婆妈妈的,我催促着提醒着他。
   “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求你给写封家信,另外你能根据我刚才的所说,概括地帮我写首有气派有感情的小诗好吗?”胡世林说。
   我操!原来是这事。
   我说:“胡老兵,我猜你是给女朋友写的?对不?那我就试试看……”我还想往下说,他却抢过话茬:
   “以前,我也求过连里的一个才子,他却推三阻四。说需要考虑考虑,他一考虑就是两年多直至他退伍也没有帮我写成。他也是明明地看不起我。今天我又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帮我。我要的诗不要太深奥,深奥了我读不懂,不要太长,太长了,读后边忘前边,我记不清弄不明白啥意思那也没用。总之,内容短少,一目了然最好。”
   最后胡世林近似哀求地说:“我没文化心里想的也写不出,因为这个,我有好久都没有给她写信了,不知她……”他说着,微微的摇着头显得很牵挂的样子。
   他顺手递过一张信纸一支笔。
   “呵呵……”我看到胡世林那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地笑着说:“我送你两首诗,一首送给你;一首送给你的女朋友怎样?”我接过纸笔,略一思索,就先诌出几句:
   从军数载形忧忧,
   实志凌云贯斗牛。
   心怀如海驰千舸,
   怒目烁烁斥小丑。
   我把此首小诗交给了他手上。
   我看到那诗笺在他的手上随着他颤抖的手在微微地抖动着,可以看得出他很激动。
   他拧着眉瞅着那首小诗,出神了老半天。哦,我明白了,可能是他不懂得文中的表达意思。我就对他说:上面的意思是说自从你入伍至今,表面上是个很忧戚寡言无语的样子。其实是个壮志凌云的丈夫。胸怀坦荡磊落,常视那些卑鄙小人如仇人。这首如果你满意了,我再给你女朋友写首?。”
   可他听了我的解释后,先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后,连连说:“好好!就这样吧,下次再麻烦你吧。时间到了,我得去上岗了。”说着并一把搂住我,差点把我搂闭了气。
   须臾,他松开我的手对我说“老胡,你真理解我,这首诗我谁也不给,我自己珍藏了。说句心里话,我见了那些浮夸不诚实拍马溜须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与那些人相处,感到没话说别扭没劲。你给我写的诗,很对心坎,谢谢你了。”
   谁知道我那逢场作戏信手小诗,却惹来一场风波。
   第二天傍晚,李勇一改乐呵呵的形态,怒气冲冲的来到我的面前,说:“胡世林的诗是你写的?”
   我立刻回答:“是。”
   “没想到你这个新兵蛋子腹内藏满了坏主意,尽能转弯摸角骂人?我问问你,我们连队谁是小丑?值得你去烁烁怒目?那个胡世林在我班,素与我不和,是不是你和他伙着骂我”李勇唾液飞溅地吼道。
   我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于李勇一反常态地吼叫,却惹发了我。我也回答说:“胡世林手里的诗是我写的,怎么啦?|”我也提高了声音说。
   “你有胆子,可敢再在我的面前重写一遍!”李勇破着喉咙仍在吼。
   “写诗是我的自由,只要不反动,我爱咋写就咋写,你管得了吗?”我几乎也是在吼。
   “有种的话你就试试看!”李勇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嘴里不干不净。
   我浑身热血涌起,一股怒气从心头冲了起来。我抓起一支圆珠笔,草草地写着那首小诗。还没等我写完,李勇有力的手猛地抓住我的圆珠笔,手指一搓,嘎巴一声,笔被捏成几截。
   此时,我觉得他哪里是在折笔,而是拧碎了我的整个身躯。于是,我照面给了他一重拳,顿时李勇的嘴角流出了血。
   这件事迅速传到连部。连长和指导员命令司号员吹号集合,全连的人集合在连部门前的广场上。让我们两先说说起因,后又叫我们检讨,再最后,那就是指导员的王八四十鳖四十的一顿训斥。
   在晚餐上,我斜目偷看了李勇,他瞅着碗中的饭愣愣出神——分明他是嘴疼吃不下饭。不一会儿,他倒掉碗中的饭端着空碗走回营房。
   从那以后,李勇以往那乐呵的样子荡然无存。一天到晚的阴着脸,再后来就向连领导提出复原回家的要求。
   团后勤处处长潘泉来我连了解给养问题,一眼就看中了李勇,他就对我们连长说,团后勤军人小卖店的同志将要复原离队,要李勇去补缺。后勤处长走后不久,李勇就打起背包走马上任去了。
   自从李勇走后,可是她的影子总在我的面前出现,每一次忆起他,我总是一次尴尬与歉疚……
   “老胡,在想什么?走在这里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心里散神或是闷着走路是不行的。”
   李勇的提醒打断了我的回忆。
   五团六连驻地就在石勒喀河和额尔古纳河的相交处。
   到了五团六连,迎接我们的是六连的指导员金路,他清瘦黝黑,但人很热情。他就把我们领进一间早已烧暖炕的房间。并对我们说:你们的到来,是师首长对我们连加强政治学习的关怀和鞭策。你们到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就说出来,我们尽量给予改善或解决。
   在六连的两天中,我们感觉到很开心,因为除了六连领导对我们精心照料外,还有这里在内地不曾见到的自然风光。
   按照师里的规定,我们该起程赴满洲里哨所去。
   一早起来,风裹着雪满地的滚动漩转。周围的樟子松,桦树,柏树披着雪绒在寒风中嘎巴嘎巴的脆响着。
   “哎呦,要去的下一个地方就是满洲里车站喽。”张干事倚着背包,慵懒地伸着胳膊酸溜溜地说。
   我们正准备行装。
   金指导员和岳连长苦苦相留,说:“你看外面风大雪大睁不开眼睛,在冰面上行走即滑又危险。你们看,这样的天气能走吗?再说,我们连里探家的同志还没有归队,剩下的人既要巡逻又要放哨,人手紧得很。抽不出人专门护送你们过去。再说,我们这里不比内地动辄就是车辆。我们主要靠两条腿在冰雪上走动。你们去的地方,有好几处徒步通行也是十分的艰险的路段,你们是师里派来的宝贝疙瘩,我可不能要你们在我这里出事,等到风雪稍微小了些,我们就派执勤的同志护送你们过去,你们看行不行?”
   我们看到连长和指导员都和战士一起去巡逻放哨。人手紧,我们是知道的。正当我们思谋着如何是好的时候,岳连长又对司号员小刘说:“你去通知电台的小朱到我这里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雪人从门外飞了进来。他哈着腰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咚咚地跺着脚上的冰碴子。连长没等小朱站稳脚就说:
   “你快去给师领导发电,说我们这里风大雪大不便出行。为了安全起见,等到风息了些,雪小了些,我们保证把讲演团的同志护送到目的地。就这么个意思,你去酌量措辞拟电文吧。”
   “是”小朱转过身,又冲进风雪中。
   “你们别急,这又不是偷袭或是争抢制高点。就你们的工作,我知道你们早去晚去下一个地方都没什么危害。呵呵……”岳连长说着又笑了几声说:“在师里你们的行动有师里的首长安排,在这里,那可得由我和指导员说的算,你们就安心等等,不会误事的。好了,你们就在这里呆着,我去安排今天的执勤人员。”
   指导员向我们笑了笑跟在连长的后边将要走出去,李勇却走了进来,他见到连指导员都在就说:“连长,指导员,眼下连理的人员紧,下一班巡逻人员的短缺有我替补吧。”
   “你刚从哨卡里回来。不休息会儿怎么能行呢。补缺人员我可以考虑别的同志,听说你和小胡是故人,利用这个时间在一起唠唠吧。”岳连长说着就和金指导员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指导员面带赧色地走了进来。说:“小李,哎……”金指导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考虑别的同志身体健康,下一班的紧缺人员本想由我替补,连长争着他要去。他黄疸肝炎痊愈不久,昨日是他顶班,今天再去,来回需要八九个小时。他的身体如何吃得消?不管是从连里建设或是工作方面还是个人感情上着眼,都不能再要他去了。我本想去顶班,可是,营里向我们连要份有关:《以批林批孔为动力加强连对建设》的材料,营教反复强调要在明天中午前一定要交上去。这样,我就脱不开身。我想……”
   “下一班缺少的人有我去顶!”
   没等指导员说完,李勇抢着说。
   金指导员看着李勇,点了点头。
   我想,走不了,还不如跟着李勇去巡逻,总比闷在营房里强。我就说:“好歹我也是位战士,你就答应我和李勇一起去巡逻吧。我可以利用巡逻这段时间,去欣赏一下边境风雪的自然风光。行吗?”
   “不行,你就在这里呆滞,等我回来后再和你唠。”李勇反对说。
   “你去?那怎么能行,我们这里零下四十多度,即使有防冻经验的同志往往被冻伤。到我们连里的每个新同志首次出行巡逻,必须先作这里环境的介绍和防冻经验的教育,后,再由有经验老同志先带一段时间,等到他们适应了环境,才能放心让他去执行任务。你没经验不适应这里的自然环境。去了,你被冻伤那是无疑的事。你就在这里呆着,外面的风雪停了,我就设法派同志护送你们走。”指导员劝阻地说。
   下午五点多钟。李勇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我急忙拿过件单衣扑打他身上的雪。说:“你才回来?”
   他向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还没吃饭?”他看了我一眼,仍然笑了笑,没作声。
   过了会儿。李勇用手在脸上猛搓了一阵子,后,向我说:“刚才,我的嘴巴冻得不好使,说话困难,现在才觉得顺畅。这鬼天气。”
   “你快去吃饭啊。”我催促他说。
   “不急,在这儿,从外面回来,必须现在室内活动活动,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去后,才能进食,不是那样,会生病的。”
   我瞅着他身上的冰雪,就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太艰苦了。不自觉间,在我的心里生出了对这里战友的崇敬之情。
   “你知道我和指导员为什么不让你去巡逻,外面的风雪大还不是个问题,主要的原因是途中的危险。风大雪大容易陷入雪的漩涡,所谓漩涡就是自然大气流相碰生出的极强的螺旋力量,把大量的雪堆积于此,不注意就会陷进深深的积雪中去。那清沟溜子的滋味你多少已见识到点,空膛冰你也耳闻。我就不说了。还有,对面虎视眈眈人,在他们与我们毗邻的界边的那些高阜山岩上除了设有他们的明哨卡外,还有那不起眼的木板棚,也是他们偷窥我们边防军事情况的地方。尤其是在这高寒的冬天,黑龙江水结冰很厚,能通行各种轻重型坦克,这些坦克时速一百二十公里,要不了几个小时就能抵达首都北京。所以我们每个战士每时每刻都在睁着双警惕的眼睛,一刻也不得懈怠。在边防线上走,两国巡逻的哨兵相遇偶尔摩擦的事随时都有可能。我们巡逻的人首先都学了些简单的俄语,比如:
   ‘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不许你们进犯!’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举起手来。’等等。
   当然,在巡逻中也有我们军人美好的感受。在我们巡逻段中有座中国界碑,我们巡逻战士,无论是谁,每一次到界碑前,首先就要清除界碑上的积雪灰尘,面对这界碑,在每一个战士心里就会生出一种感觉。这界碑,是我们十几亿中华民族的尊严,凡是站在界碑前的中国人都感到这界碑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就感到有种热量在澎湃涌动。说实在的,在这里的苦无法形容,但是,当你站在界碑前时,你就会抛掉一切杂念,唯一想到的是:这里是中国的大门!不能没人把守。只有我们这些少数军人受点苦,内地亿万人民才能安宁,随之,心中也就涌出难以言状的自豪和快慰。”
   李勇和我们唠得正热乎。通信员小刘顶着一身的雪走了进来,说:“你是铁人不成?热好的饭菜又快凉了还不去吃,连长催你快去吃饭呢。”
   这时我才记起他还没有吃饭,就催促他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看我光顾说话,忘了你还没有吃饭,快去快去!”
   在六连住几日了。外面的雪仍然纷飞不止。不管怎样也得出发了。张干事就来到连部找到了连长指导员,提出启程的要求。
   指导员却说:“你们在我们连多留几日,是经过师首长同意了的事。你们不必着急,据经验,这风雪多说也就是三五天的时间。不管怎样,必须从安全上作考虑。你们要安下心来,静心等候,天气一旦许可,我绝不耽误你们的行程。”
   第三天,果然,风息了。雪停了。
   在六连同志的顺捎护送下,我们离开了五团六连……
   时间过去这么久,每当想起了那段往事,心里就涌进曾经感触的风雪,那“人字形”两河交汇处的源头冰河总在我的眼前熠熠闪光。那些为看好国门不怕艰险走在冰雪中的将士们的身影也总是在我的面前晃动。自然也有那个冻疤痕脸的李勇。
   每当我一想起李勇的样子,在我的耳畔又响起了“老胡,老胡”的呼喊声。
   此时,使我生出无限的思念和对我曾经鲁莽之错的无限愧疚。从而使我生出病酒般的眩晕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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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铸成了特别的战友情,所以,许多年过去,那段岁月还清晰地铭刻在作者的心坎上,那个叫李勇的战友也就成了作者一辈子的思念,军旅生涯留下了太多了美好。非常钦佩那些把青春与热血洒在守家卫国中的军人们,因为有了你们,我们的生活才如此平安幸福。问候胡老师,感谢对墨派的支持!【编辑:千阳初识】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406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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