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停止半刻，母亲带领两个孩子把屋里、院里所有血迹、污迹进行清理、擦抹、洗涤，不能留下半点痕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要坐牢，要偿命啊。
　　 三人收拾完，洗去身上血渍、污物，换掉身上脏衣服藏好，刚刚完毕。大门就被人敲得山响，三人顿时惊慌失措，还是母亲年龄大了，有阅历，能担当，大声向门口呼喊：“谁呀，我们正要睡晌觉啊，有事下午再说吧。”
　　 “我呀，大妹子，打扰你了。”
　　 “公安员大哥，啥事惊动你了。”说着，母亲心在颤抖，不敢去开门。
　　 “我只问一句话，郑大涵回家了吗？”
　　 “没有啊，他在工地上挖渠，哪能随便回来。”
　　 “我知道，可是他打了人，跑了。我知道他不会往家里跑的，我只是问问，看你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上午我一直在菜园里干活。”
　　 “那好吧，有他的信了告诉我。跑啥呀，事没有那么严重。好，我走了，接着睡吧。”
　　 “嗯，麻烦您惦记了，您慢走。”可真是谢天谢地，一家人虚惊了一场，暂时安全了。
　　 以后的日子，一家人深居简出，闭门锁户。本来母亲就是个内向之人，平时很少串门，与乡亲们来往就少，自此之后，便更少了。乡亲们如果有躲不过的事找他们，也是使劲拍打大门，千呼万唤出来，说完便走，慢慢习惯了这家关起门子过日子的一家人。
　　 秋季来临，民工都从工地回家过秋，郑大涵自然没有回来，他还犯着错误在逃呢。幸亏事不大，没有造成太大伤害，没有报告公安机关追查。干活挣得工分全部补贴给那个伙食班长，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他们一家人不讨说法，村干部不会找事，过了几年，郑大涵户口也注销了。
　　 再说孤儿寡母三人过得是惊魂失魄的日子，女儿早早终止了学业，在家做家务、做饭。稍微大了些，亲戚介绍了内蒙古草原上的一个牧民的儿子，远嫁他乡了。儿子想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充满仇恨的地方，发奋学习，成绩优秀，几年后高考，考上了哈尔滨工学院。毕业后在哈市工作，卖掉村子里的房子，接走母亲，从此，一家人在何家营子消失了。
　　
　　 母子三人就像再一次回到噩梦一般，在泪水中，断断续续叙述完他们压在心里三十多年的秘密，何家营子公安员早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气愤：
　　 “畜生，该死，你们算是为民除害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你们母子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真难为你们了，可是......”张家营子村村长欲言又止。
　　 “我妹子一家人苦呀，遭了天大的灾难，只能默默忍受。孩子们小，自卫过当。我妹子一个农村老娘们，又不懂法，才到了这步田地。”孩子舅舅说着，老泪纵横，想到当初自己是个军人出身，都保护不了妹妹一家人，羞愧难当，一时语塞了。
　　 “我姐是受害者，是我年少不懂法，把那个混蛋打死了。可是我那时又能怎样，眼看着那个畜生欺侮我姐姐不去管吗？我觉得即便是旁人也会怒不可遏地勇斗歹徒。”已经成了中年人的儿子倒显得非常平静。的确如此，如果换做旁人，即使打死那个畜生，还会得到见义勇为的光荣称号呢。
　　 “我去坐牢吧，不能毁了儿子前程，是我示意两个孩子帮我把那混蛋拖到窖口旁边，我推下去的，然后填土埋上的。那时我只是担心那混蛋醒来，会把我们一家都杀死。那样不行，我带着他们改嫁，他们已经很苦了。”母亲说着，“呜呜呜”地哭起来。
　　 “妈，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了我遭罪。”中年女人抱着妈妈一块哭成泪人。
　　 一位干部摸样的公安便衣站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来，语重心长的做了分析：“你们一家人主动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是受害者，我同情你们。但是，在你们受到伤害之后，非常冲动地把罪犯推入坑中填埋，这是违法的。因为罪犯还有气息，应该交给公安机关审查，才能量刑，尽管你们遭受到了极大伤害。”
　　 接着又说：“在你们舅舅感召下，你们主动回来说明，我非常感动，你们的行动可以归到自首的范围，尽管晚了点，因为你们很坦诚。”
　　 “宽容这一家可怜人吧。好人，老实人，无端遭此横祸啊。”公安员、村长、书记、舅舅都在求情。
　　 “好，回去我一定向局有关负责人详细汇报，我本人也非常同情这一家老实本分的人，但是咱们是法治社会，一切要按法律法规去量度，相信法律部门一定能够客观公正的做出裁决。”便衣干部说的入情入理。
　　 “那我跟你们走。”中年儿子伸出手来示意公安人员拷上。
　　 “对不起了，你算做代表吧，老人年龄大了。不过，你们家其他人暂留几日，等候随时传唤，我回去以后很快落实这个案子。”便衣干部说完，带着公安便衣、中年儿子一块离开，但是没有铐上手铐。
　　 留下来的几个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却好想和他们一块走，想尽早知道法律该是一个怎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