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小拳头握得紧紧地。扬起脸问魏伦：“爸爸，什么是叛徒？我不是叛徒！”
　　 “我就是要哥哥上学，哥哥上学就会给我讲好多好多故事，你不会！”小熙把“上学”两个字咬得很重。
　　 魏伦脸色由红变青：“你小孩子懂什么，哥哥上学就会花好多好多钱，长大后你怎么办？”
　　 “我不要钱，我要听故事，爸爸，我要哥哥上学！”小熙没有妥协。我惊讶小熙对我的执着。我的眼泪忍不住一串串滚落下来。
　　 “滚！你们都给我滚！”魏伦怒气冲冲地用手指着站在对立面的我们三人。当然也包括他爱若珍宝的小熙。
　　 妈妈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卧室，从衣柜上拿下皮箱开始收拾东西，我和小熙跟在妈妈后面，客厅独留魏伦一个人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在哪里咆哮：“好，好，你们都走，一个个白眼狼，老子东奔西跑为了谁？走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小熙紧张地站在妈妈身边侧着头问，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我的错，所以我默然无语站在一旁看着妈妈面色平静把把她和我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箱子里。
　　 “妈妈、妈妈，你不能走！妈妈、妈妈，我不要你走！”小熙拽着妈妈的衣襟。
　　 妈妈盖上箱子转过身泪流满面用手捧着小熙的脸：“乖，宝贝，你和爸爸在，妈妈带哥哥走，你以后要听话！”
　　 “不！我不要妈妈走！也不要哥哥走！你们谁都不许走！”小熙的眼泪像是焦急的雨点，又像珍珠一颗颗打在我的心上，打得我心痛，我揽过小熙闭着眼抱着他的头，泪水无声滑落下来，浸湿了小熙的头发。一缕一缕，像我心里拧成的结。
　　 妈妈提着皮箱，我跟在妈妈后面从卧室出来，沙发上的魏伦斜着眼瞪着我们没有做声。小熙从后面哇哇大哭地跑出来：“我要和妈妈和哥哥一起走！”他的小手一边死死拽着妈妈，一边牵着我的手。
　　 魏伦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就像看一场演出，目光冰冷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得我们体无完肤。妈妈咬咬牙，掰开小熙的手拉着皮箱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身后是小熙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妈妈、妈妈……”
　　
　　 【六】
　　 九月初，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可以迈进我向往已久的学校大门，那是妈妈在服装厂里辛辛苦苦积攒下来几个月的学费。妈妈给我买了漂亮的新书包，是那种双肩包，书包是淡蓝色的，上面还有唐老鸭和米老鼠，书包里有文具盒、书本和铅笔，都是新的，那些新文具在阳光下面亮闪闪的刺目就像是我怒放的心情。坐在干净明亮的教室里看着年轻的语文老师和同学们是那样和蔼可亲，老师打开书本带着我们齐声朗诵：“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老师的声音是那么柔和，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厚厚的云层，云层下面是瓦蓝瓦蓝的天，天空下是一群自由的鸽子穿过云海，我的心从没有过的轻快。
　　 突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外是面色苍白的妈妈，妈妈的眼睛在教师里一扫就看见了坐在中间的我，她急切地走过来一把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能儿，快跟妈妈回家！小熙、小熙病了！”小熙！我的心头一震，在老师和同学们惊奇的眼光下和妈妈冲出了教室。
　　 小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大大的眼睛凹下去，小脸蜡黄。一旁的魏伦坐在床前愁眉不展，脚下是一堆烟蒂。看着消瘦的小熙，我心痛得不能呼吸。我和妈妈的呼喊使小熙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我们，他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他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拉住我和妈妈的手：“妈妈、哥哥、你们别走！别走！别丢下小熙！”小熙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妈妈不走了，哥哥也不走，我们都不走了。我们陪着你！"妈妈掏出手绢轻轻擦着眼泪把小熙扶起来，把早已煲好的鸡汤端到他嘴边。“真的么？”小熙问。“真的！乖，妈妈喂你喝汤。”看到妈妈点头，小熙终于笑了。
　　 小熙的病使魏伦再次妥协，他终于答应让我去上学。
　　 四季更迭，日子就在平平淡淡、纷纷扰扰中一天天滑过。五年后，小熙上小学三年级那年，而我因为学习优秀在小学连跳两级，我已经是一名高中生了。为了方便学习我只在周日回去看看妈妈和小熙，平时就寄宿在学校。那是我最自在的日子，我把时间大部分用在学习中，节假日我去外面做一些勤工俭学的活动，因为我知道我除了读书没有其他出路，以后的路没有人可以陪我。所以我只有让自己变得更独立、更坚强。
　　 又是春天，春天是万象更新的季节，柳絮轻轻飘扬，像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随风轻舞，浓绿的树木像撑开的伞盖苍翠欲滴，杏花开满街道两边，引得蝴蝶早早在花间流连，一排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
　　 爸爸按照当初的约定来接我，只是十年后我早已不再是那个拽着妈妈衣襟的孩子，世事的变迁让我过早地从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蜕变成了一个有自己主张的少年。爸爸看到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我迟疑了两分钟，十年后的爸爸更加苍老了，他的皮肤又黑又糙，他的背过早地有些躬曲，浓密的胡子使他的脸上布满沧桑。当他一如既往地去抚摸我的头时，我想起当年他要求我离开他的眼神，以及这么多年的冷漠，于是我一侧头避开了他亲热的手。爸爸的眼神黯淡下来，他用手捂着嘴咳嗽几声尴尬地笑笑：“能儿，长大了，成大小伙了。”
　　 我对爸爸说：“爸，我不回家，我要在学校读书。”爸爸笑着说“好。”他说：“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就别回去了，这里有两万元钱，嗯，你雪姨不知道，你拿着它把学业读完。“说完他递给我一张绿色的银行卡，然后转身离开。我的眼泪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看着不再年轻的爸爸的背影我喊道：”爸爸！”爸爸回头向我笑着摆了摆手。
　　
　　 尾记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幅画留给了小熙，画上是一个天使托着一个水晶飞向天空。我摸着小熙的头说：“有希望就有未来，小熙，哥哥等你！”小熙点点头说：“哥哥，我懂，这个希望就是亲情。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因为我已经是男子汉了！”说着他把两只胳膊架起来做出很威武的样子。我笑着刮刮他的鼻子：“是啊，我们的小熙已经长大了。”
　　 最后我在魏伦面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叔叔，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收留，如果可以，你愿意我叫你一声爸爸吗？”魏伦看着我足有一分钟，目光复杂而意味深长，最后他点了点头。我说：“爸爸，请以后善待妈妈和小熙！”然后就像爸爸当年离开我们一样，义无反顾地走出这座堡垒似的院子。身后是妈妈和小熙期盼的目光，前方是一条阳光铺就的平坦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