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守】守护(小说)
宋晓然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她为自己当年果断决策感到自豪和欣慰。细想如今事业有成,该是考虑孩子的事了。那一晚,宋晓然特意做了几样胡伟爱吃的小菜。胡伟一进大门便叫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进院就闻到了香味。”
“不是啥特别的日子,你每天那么辛苦,给你做点好的慰劳一下不行呀?”宋晓然娇声地说。
“太行了,老婆大人。”胡伟一边说一边去刮宋晓然的鼻子。
“讨厌,人家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还搞得这么隆重?”
宋晓然撅着嘴巴支吾了半天才说:“咱要个孩子吧。”
“这事呀,这还不好办,老婆你说了算。”
“那你以后不准抽烟喝酒了。”
“好好好,一切为了革命后代。不过,你一定给咱生个儿子,生双胞胎最好,我家可是三代单传。”胡伟一边吃着一边说。
宋晓然听了胡伟的话,心里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年后,宋晓然顺利诞下一七斤重的女孩,取名胡雅文。左领右舍都来看孩子,不住地夸着:“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看那耳朵,耳廓圆圆地包回来,耳垂子也肉嘟嘟的,还有这高鼻竖梁的。”宋晓然听着大伙儿的议论,心里也特别欣慰。但女儿胡雅文的出生并没有给家里人带来多少欢喜,特别是胡伟妈有时候还免不了对着宋晓然叨叨:“女孩子终究是人家的人,大了是要嫁人的,咱家人丁不旺,迟早还得生个娃才行。”
宋晓然感觉特别的不舒服,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平安生产,本应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着她和孩子转悠。可还不到半月,家里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就露骨地表露了出来。
五
女儿雅文一天天长大,后来宋晓然再也没怀过孩子。
胡伟又在镇上承包了十多亩地,开时种大棚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赚得盆满钵溢。为了雅文在县里读书,胡伟在县里买了楼房,又托人把宋晓然调回了县里一所中学教书。
家里人唯一发愁的,是不见宋晓然的肚子大起来。特别是婆婆,经常在她面前喃喃:“这么大一摊子没个儿子怎么行,你们一定要抓紧生个儿子,我现在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能给你们带孩子。”
每次宋晓然听婆婆提这茬,都低着头不吱声。
后来,宋晓然带着孩子在县里,胡伟为了生意县里乡下两头跑。离开了公婆,耳朵里倒也清静了许多。
宋晓然也很苦恼,自己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呢?她一个人偷偷地去市里大医院也看过,说没什么问题。
一家人的日子平静得没一点波澜,胡伟每天早出晚归忙着他的事业。夫妻二人交流也越来越少。宋晓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没有任何头绪。
直到雅文上了大学。宋晓然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里,才渐渐地发现胡伟神情有些怪异,有时候无端得发个脾气。身体也没以前壮实了。宋晓然常常劝说胡伟:“现在生活好了,别再那么拼命了,身体也重要,感觉你比以前瘦多了,抽时间咱去市里做个全面检查吧。”每次说到这,胡伟都不以为然:“我的身体我知道,没啥病,别瞎担心。”
宋晓然是读过书的人,又整天在县里,每天看着新闻里的报道,心里有了些怀疑,但不确定。不过内心还是多了几分担忧。
时间过得挺快,一眨眼就到了教师节,十号早晨不到八点,宋晓然接到学校的电话,让她参见县里座谈会。临出门时给胡伟丢了一句话:“我去开会了,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你自己不行买吃点。”胡伟知道每年教师节宋晓然都要聚餐,所以一个劲儿地说:“没事,你放心,我老大人了,还发愁吃不上饭。”
宋晓然匆匆走了,可会还没开到一半,她肚子钻心地疼,于是请了个假,打了个出租车就往回走。
门一开,一股难闻的怪味扑鼻而来,客厅里,胡伟正对着个塑料瓶子“呼噜呼噜”吸着,完全没有发现宋晓然进来。宋晓然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胡伟,她不知是愤怒还是痛心,心在不停地抽搐着……猛然间胡伟抬起头,一脸惊愕,宋晓然一把夺过了胡伟手中的瓶子,在地下踩过来踩过去,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才作罢。
宋晓然随手拿了把椅子,坐在了胡伟的对面:“说说,什么时候染上这东西的?是怎么染上的?”
“没事,你看你大惊小怪的,我也是偶尔。”
“大惊小怪?这是毒品!不是抽烟!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践自己?你难道不知道吸毒的最终下场?”
“没那么严重,别吓唬自己。”胡伟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几个吸毒者有好下场的,你不清楚吗?咱走到今天容易吗,你就忍心亲手毁于一旦吗?”
“好啦好啦,我的事你别管,我知道怎么做。”胡伟不耐烦地说。
此刻,宋晓然终于明白了,胡伟的性情改变,身体的消瘦,皮肤发灰、出冷汗都是吸毒所致。她完全了解一个人吸毒的最终下场,那就是一穷二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也明白染上这东西,没几个人能轻易摆脱。
宋晓然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无助!
往事一幕幕在宋晓然心头回荡,他俩从一穷二白到今天的富裕生活,一路走来,付出了常人百倍的艰辛和努力。可如今为什么会这样?宋晓然一次次地问自己,是自己这几年疏忽了胡伟的感情,对他关心不够?还是富裕的生活让他迷失了自己?夫妻间真的是能共苦不能同甘吗?宋晓然处在深思和良久的自责当中不能自拨……
她望着一脸漠然的胡伟央求道:“咱去戒毒所吧,你不能这样一直下去,不然迟早会毁了你,毁了这个家的!到时候我怎么办,女儿怎么办。”
胡伟头也没抬:“不用去那里,在家也能戒掉,以后不吸就是了。”
宋晓然看着胡伟诚恳的态度,内心又燃起生活的希望……
六
时间一天天过去,胡伟却日渐消瘦,也无心打理生意,不知啥时候胡伟已经把大棚转让出去了,这些宋晓然都蒙在鼓里。
宋晓然觉得胡伟根本就没有戒,她无奈向学校请了长假,开始整天陪着胡伟。胡伟的确没有戒掉,宋晓然发现胡伟常常冷得发抖,出冷汗,时不时开始谩骂她,即使宋晓然出去买菜的功夫回来,胡伟也会神神叨叨,总认为宋晓然在外面有了人,两个人争吵越来越多,摔盆子摔碗成了家常便饭。
宋晓然再一次感到生活的困惑和无奈,有时甚至感到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每天望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胡伟,一筹莫展。
春去春又来,阳光和煦,山花烂漫,但宋晓然完全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她忽然想到了公婆,于是开车回老家,把婆婆接来家里。一开始胡伟多少有些避讳,家里有了短暂的平静,但胡伟还是时不时的发作,胡妈不懂这些,只是每天念叨:“怎么瘦成这模样,眼都塌陷了,脸上也没肉了,这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走样了。”然后吵吵着宋晓然:“赶快去大医院做检查,看到底啥病,别让耽搁了。”
胡伟死活不去医院,只是一个劲儿劝说胡妈:“我没病,不需要去医院。”
一个雨夜的晚上,宋晓然早早伺候婆婆洗漱完毕,出来客厅却发现胡伟不知去向。她一个人呆呆坐在客厅等到十二点,胡伟才回来,宋晓然预感胡伟又去会毒友了,但胡伟死活不承认,两个人又大吵一架。
束手无策的宋晓然只能把真相告诉了婆婆,婆婆一边抹眼泪,一边拳打着胡伟:“你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好日子不过就要走邪路,就是钱烧的,是不是嫌我活着?老天爷,你干脆收了我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家要败了……”老太太声泪俱下,浑身不住得发抖。宋晓然在一旁也是不住地抽泣着。
“妈,你别哭了,别因为我气坏身子,我以后改,再也不吸了,行吗?”胡伟也哭诉着。
宋晓然也过去劝着婆婆,胡伟却一把拖过宋晓然摁在地上,揪着头发就是拳打脚踢:“让你这个臭娘们儿胡说八道,你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这辈子都和你没完!”说完,胡伟打开了门,指着宋晓然:“给老子出去,立刻、马上,老子不想看见你……”
宋晓然吓得浑身颤动着,无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向外走去……
胡妈反应过来时,宋晓然已经走出门口,她一把抓住了宋晓然的胳膊,回头怨恨地看着胡伟:“你个龟孙子,看看你啥样,像个恶棍。打坏了,你怎么向雅文交代,孩子你也不管不顾了?你干脆把我也打死吧!”
这是结婚这么多年来,胡伟第一次对宋晓然动粗。
宋晓然彻底绝望了,任由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她想到了离婚,想到了死,可雅文呢,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这让孩子怎么接受?
从小因为做生意,孩子就一直寄宿在学校,和家人聚少离多。一想到孩子,宋晓然感觉满是内疚和亏欠,心隐隐地痛,“我不能死,不能让孩子没有妈,我得为孩子而活着,为孩子……”宋晓然嘴里不停地呢喃着。
一家人的日子从此沉寂的吓人,婆婆隔三差五的闹病,胡伟依然行踪不定。宋晓然沉默了,不哭不闹,内心却感觉撑不下去了。她开始找机会,跟踪胡伟,终于发现他经常出入一个厂区家属院,无数次的跟踪,内心来回的挣扎,最终,她拨出了那个电话……
“呜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从她身边驶过,宋晓然蜷缩在砖墙背后,探出脑袋眼睁睁地看到警察把胡伟带走,她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再没有眼泪,两眼空洞地看着警车一溜烟驶去,飞起的尘埃挡住了宋晓然的视线,她的心不住的下沉,仿佛死了一般!她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做……
七
宋晓然拖着疲惫的双腿,却不知道该迈向哪里?她好想父母,好想扑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可她不能!不能!
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和如麻的思绪,推开了门……
看着满是白发的婆婆,她有些哽咽!本该儿女承欢膝下,享受天伦,可如今她宋晓然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宋晓然还是未能控制住自己,背靠着墙失身哭了出来,胡妈急忙起身:“怎么啦孩子?出啥事了?胡伟呢?不是他前脚你后脚一起走的,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胡妈一连串的问题,让宋晓然更是放声痛哭!
“胡伟呢,他到底去哪了?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胡妈一个劲儿地摇着宋晓然的胳膊。
“他被警察带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警察带走?”胡妈摇摇晃晃扶住了门框。
“因为吸毒。”宋晓然此刻出奇的平静。
“他在哪里吸毒?警察怎么会知道?你不是跟着的吗?”胡妈干瘪的双眼老泪纵横!
“是我通知的警察。”宋晓然不想隐瞒,既然做了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什么?!你举报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举报他?你不知道这是要坐牢的吗?”胡妈一下子跌到在地上,宋晓然慌忙过去要拉婆婆,却被婆婆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宋晓然一手捂着脸:“妈,我真的不想这样,可胡伟他根本就戒不了,迟早要毁掉这个家,现在他已经把大棚转出去了,一分钱都没往家里拿,雅文上大学怎么办?只有这样他才能被强制戒掉。”
胡妈没吱声,站起来回了她的屋子,从此不在和宋晓然说一句话。
公安局的审讯室里,胡伟低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一男一女俩警察做着笔录:姓名?年龄?籍贯……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是谁给你提供的白粉?”
胡伟忽然抬起头:“能给支烟抽吗?”警察起身给他递过一支。
胡伟皱着眉,烟雾笼罩着他已经扭曲的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把剩下的半支使劲儿摁在了烟灰缸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个你无权过问,不过我们可以告诉你,我们是接到举报电话的,举报人是一个女的。”
“什么?女人?”
“的确是女人,听声音大概四十岁左右。”
“妈的!”他咬着牙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俩警察同时站了起来:“怎么还骂人?”
胡伟一下子明白了,他身边没有女人,只有宋晓然了解他的事。他连做梦都没想到是宋晓然,这着实让他吃惊不小。同时内心也感到深深的震撼,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放过自己,自己还能安然脱罪吗?于是他几乎没反抗,一切如实交代,俩个警察对望着,流露出无比吃惊的眼神……
胡伟不仅聚众吸毒,还参与了贩毒,鉴于其主动交代,两罪并处有期徒刑7年并处以一定数额的罚金。
宋晓然接到胡伟处罚决定时,一下子晕过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此刻,不仅仅是绝望,丝丝悔恨和自责袭上心头,头“咚咚咚”在墙上碰个不停,胡妈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宋晓然:“天下没有你这么歹毒的女人,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畜生、畜生……”
宋晓然瘫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直到第二天才爬起来,她不能趴下,她要撑起这个家,对于这个家,她宋晓然就是个罪人!
第二天宋晓然回镇上把鸡场低价转让,然后去公安局交了罚金,通过沟通达成一致,先让胡伟强制戒毒二年,然后再去监狱服刑。
走出公安局,宋晓然仰天长叹:“公安局说我大义灭亲,举报有功,可在家里我是罪人,以后我人生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宋晓然没有回家,一个人坐在山顶,任由风吹乱头发,不知道是生活和宋晓然开玩笑,还是她自己和自己开玩笑,居然亲手把最爱的人送进了监狱……
汽车徐徐进站了,司机老李在喊叫着:“到站了,大家带好东西下车。”
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宋晓然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胡伟、有她宋晓然,有女儿胡雅文、有……
文章很有教化意义,读过受益匪浅。感谢,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