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玩火(小说)
于是,他拒绝说:我今天不想按摩,聊聊天就行了。
那怎么行,那位请客的朋友已经付钱了,还特意嘱咐我千方百计侍候好您呐。
他怒道:反正我他妈的不需要你的服务。
女子急了:你看不上我是不,你帮一帮我吧,马上就要交学费了,我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隔壁包厢里隐约传来男人的欢叫声,还有女人的嗲嗲呻吟声。好像这里不存在压抑,只有张扬和发泄。
二疤子有点难捱了,只好躺在床上轻轻打起了呼噜,调息,假寐。任由女子在他身上抚摸。她推到他胯下,捉住了那东西。二疤子翻身坐了起来,说:你快放下,那东西是火,惹不得。
女子说:你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焚烧了也不要紧,我自愿。
二疤子还真的玩过火。那是在一个耍魔术的队伍里,在场面上,他把一支通亮的火把,放进他的短裤裆,把他的裤裆照得通红,来回进出,搏得台下人一片紧张的呼喊声。没想,有一次,不小心从那火把上掉落一点火星在他裤档里,烧得他直跳。他凭着自己的蛮,硬忍痛没露出任何破绽。他不想当场出丑,不想倒观众的胃口。但他回家脱掉裤子一查看,竟然起了一个大包,火烧火辣发痛,走路也碍事,鸭子一样,一趴一趴。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不耐烦,对那女子说,出去,出去,你快给我出去,呆会我那朋友来了,我会对他说你服侍得很好,小费要他给你加就是,你放心去吧。他对女人没有男人凶,即使凶,到最后也是草草收尾,末了,往往反带有劝慰的意思。
见二疤子这样说,那女子高兴,暗想,谁愿意真的服侍你啊。她走时忍不住回过头来瞟了一眼二疤子,心里感叹这年代还真有柳下惠啊,简直是活见鬼。这臭男人如果不是性无能就肯定是同性恋。想到这,她走出门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躺在床上,二疤子想起三狗子,这小子怎么还不现身?
四
二疤子在按摩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三狗子身着便装,坐在他身边深锁眉头一个劲抽烟,烟蒂扔了一地,横七竖八的,零乱不堪。看到二疤子醒了,三狗子就问:还舒服呗?
二疤子答:还行。
三狗子说:下次请你搞双飞燕,那个更刺激。
三狗子还强调,服侍他的那个小姑娘虽年纪轻轻,却是蛮知道讨男人欢心。到“黑宝贝”来就是值得,没枉来。
聊了一阵子闲话,三狗子叹一口气就把话头扯到了他老婆身上。骂他老婆粟萍不是好东西。
原来,三狗子想把局长去掉,换上县长,本来运作毫无差池,怎料上级组织考察公示期间,突然斜里却飞出来一封举报信,把他悄悄搞下来。并且,听说有关部门还要针对举报信进一步立案侦查。
这个写举报信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他老婆粟萍。
粟萍,二疤子见过几次面,对二疤子不是很友善,并总是一种高傲的姿态,拿瞧不起人的眼神觑他。她是研究生,三狗子读研时与她认识的。三狗子爱情事业双丰收。这小子真是好福份,牛得让二疤子这一拨子人都羡慕,为拥有这样的兄弟,而引以自豪。甚至,他们私下还预言,凭三狗子的能耐绝对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因此大家都巴望协助他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巴望能依着他混个像模像样的日子。现在粟萍这女人竟吃里扒外,不但不支持自家老公,还要去拆他的台,这是做妻子的应去做的事么?三狗子的良好仕途怎么能断送在这女人手上呢?这岂不会让这一窝子兄弟都感到失望么?三狗子现在就是一棵树,三狗子倒了,会扯起根来带发一树蔸子的痛。二疤子很气愤。但二疤子犯难,这是你的家事,我怎么能插手啊,是别人还好办,难不成我还去帮你把她打一顿,可,是粟萍,我也去打么?
粟萍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她喜欢三狗子,是喜欢他的学识才智。对于三狗子的出身,她家里非常反感,一个农家伢子要真正进入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很多东西根本无法融入。都劝粟萍要考虑清楚。
粟萍坚持说:我又不是喜欢他的出身,是喜欢他这个人,至于出身谁也无法选择呀,刨根究底,你们能肯定你们祖辈没有务农的吗?当时,三狗子对粟萍的知遇深怀感恩,发誓要好好待她,决不负她。
可是,婚后日子久了,三狗子发现粟萍虽然是大家闺秀,实际上脾气牛大,还是醋坛子。先是她经常跑到牌桌上旁敲侧击那些与他打牌的女人,不要缠着我家三狗子。火气大时,语气就如棒槌打鼓,弄得那些女人面面相觑,做不得声。这些女人要么是上级领导的太太,要么是一些转弯抹角的关系,无论在仕途,还是在别的领域,三狗子都会用得着她们。她们在背后,手段往往比那些地位显赫的人物还要厉害。
回到家里,三狗子低声下气开导粟萍,如今打牌已成时尚,没事时玩耍一下也无妨啊,又没碍着你哪里。粟萍父母均是做学问的老学究,平时也见不得打牌赌博之类的歪风邪气,常常在粟萍面前唠叨,施压。
粟萍就讥讽三狗子:亏你还是公安呢,还是领导干部呢,羞不羞人罗。三狗子就涎起脸,领导干部也是人啦,我又只打一打牌,不干别的坏事,说着说着,他就直往粟萍身上蹭,于是,一场批判会每次就以两人的巫山云雨告终。
有一回,粟萍在买菜回家路上,忽然一眼撞见三狗子挟着公文包侧身闪进按摩店,心里咯噔一跳,就留上了心,蹑足跟了上去。
那按摩店是由几间大房隔开,再装修成小包厢,没有很好的隔音设备,弄出一点响声,隔壁就能听到。粟萍进去后假说腰痛瞅准在三狗子隔壁的包厢里静静地做推拿。只听到三狗子在隔壁包厢和小姐嘻嘻哈哈打情骂俏,那形态好像他们是早就相熟了似的。
粟萍就很不高兴,心里添了堵,闷闷的。
她知道了,她家三狗子心野。
她沉住气,不露声色。她想探测三狗子究竟心野到了何种程度。
不多久,她就隐约听到那边悉悉索索解裤带,还有钥匙串碰在硬物上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喘息声和媚叫声。想象别的女人在三狗子身体上撒妖的样子,那可是她的战场啊,你也配么?粟萍耐不住忽地翻身爬了起来,跑过去一脚踹开隔壁房门,抓起三狗子的衣裤,恨恨地丢下一句话:三狗子你就这个品位啊。然后,她头也不回走了。
三狗子傻呆着眼。他赤身裸体没穿衣服出不了门,这个面子真丢大啦。他在包厢里惶恐不安,又不好联系部下,别看那些人平日里以他为中心,屁颠屁颠,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托付做这样的事。最后他只好请老板去买一套衣服穿了才走出按摩店。
幸亏没有人知道他是局长。
他暗暗庆幸自己过去很少去电视台等公众场所露面,弄得一些人称赞他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免掉了这些随时都可以惹出来的麻烦。
经过这次倒霉事件,三狗子的确收敛许多。许多次,别人请客,他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但很快,没多久,三狗子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出现了整夜不回家的现象,通宵达旦在外面吃喝玩乐,鬼混,朋友也越交越多,上至各级领导,下至三教九流,办事越加顺风顺雨,红黑两道畅通无阻。
这日子,粟萍受不了了,一天也过不了了。
其他的事随便三狗子,因为吃喝都可以打着公事的牌子,但到外面玩女人,粟萍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盯得铁紧。肥水白流别人田,好像那是挖了她的祖坟,只要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她就打三狗子电话,查他的岗。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事这么敏感,仿佛三狗子在外面一沾女人,她就生了感应。有时,她想迁就一下三狗子,但她做不到。
一天,三狗子撒谎说是在一个宾馆里开会,粟萍却隐隐约约听到女人的声音,她立即从114台查到那宾馆的电话拨过去,那宾馆回复说并没举行什么会议。粟萍就急,不停地打三狗子常去的宾馆电话,查他房间号,竟然给她又逮个正着。这一回,三狗子自知回避不了,这女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他什么计策都不想用,就直接捅出来:我们离婚吧。
他嫌粟萍心眼小,不活络,局碍他的手脚。
五
离婚在即,粟萍却又心有不甘。她想挽救三狗子,挽救她的婚姻。然而,三狗子已经拒绝与她交流,干脆与她分居了。她知道二疤子与三狗子关系非同一般,就不远千里去胜利村寻找二疤子。希望二疤子能够出面帮忙做三狗子的工作。
二疤子一个人还住着父母的祖屋,祖屋没及时翻新,有些破败。二疤子不在家,门上一把锁,锁上锈迹斑斑,窗户也是空的,没有栏杆,布满蜘蛛网,任凭谁都可以从窗口轻易纵进去。透过蛛网分明看到屋内地上横陈的稻草和垃圾,那张东倒西歪的破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胜利村治安状况很不好,经常发生偷盗的事,可是,放着二疤子这久无人居的家,却像道士画了一道保平安的符,没人敢去动他一根毫毛。生怕动了就会遭遇不测。
二疤子在老家臭名昭著,没一个人说他的好,大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没有人愿意和他交往,生怕惹火烧身。又加之他父母早亡,两个兄弟也以他为耻。
费这么大的力动身专程找他,见不到人,也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粟萍失望地在胜利村的土路上,徘徊。她想,怎么样才能把三狗子拉回来呢。找不到外援的力量,粟萍焦躁不安。一想到离婚,一想到三狗子往日里对她的不好,就渐渐生出恨来。
哼,离婚?说得倒轻巧,当初是谁收留你这个乡里伢子的,现在当局长了,就把我当猴一样耍,没门。你毁我一生幸福,我就毁你一生前程。气,就像穿孔的皮球,冒出来,压也压不住。三狗子无药可治。粟萍对他彻底不抱希望了。于是,粟萍在关键时刻写了检举信报复三狗子,既然都快离婚,也让你尝一尝不好过的滋味。
三狗子通过内线知是老婆干的好事。他心里怨恨,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太过分啊,那就怪不得我。
理所当然,三狗子想到二疤子,觉得又该请他出马。二疤子犯了一阵难,最终,他为哥们两肋插刀的义气还是占了上风。三狗子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耳边私语一番,手还不停地比划着,听得二疤子直点头,一边也直冒冷汗,暗暗道:这小子,真是做得出来。
二疤子会自制手雷,常去水库里炸鱼,并且从未失过手。三狗子经常吃到他的劳动成果。他就是看好二疤子的这手绝招,动员他用手雷去把粟萍永远消失掉。他扳着指头分析只要时间选择巧妙,就不会留下作案痕迹,并承诺事成后给二疤子十万块钱,让他远走高飞。
尽管二疤子放荡不羁,不合群,可杀人,对他来说,毕竟还是头一遭。他最不愿意让别人小瞧他,何况除掉粟萍对三狗子事业还有很大的帮助,那可是他们一直看好的人,他的事业就是他们的事业,这番事业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二疤子随时把手雷带在身上,准备伺机行事。
他在街上遇见粟萍,街上人多,不宜下手。粟萍毫不知情,还像遇到救星一样惊喜地喊他:二疤子,我找你好久,还专程去你老家。
我老家这么远,走一趟也不容易,你找我什么事?二疤子纳闷,平时不把二疤子放在眼里的粟萍,如今为什么这样看重他二疤子,二疤子心里竟然格外一热。
你和三狗子是好朋友,想请你劝一劝三狗子悬崖勒马。粟萍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竟哭起来。好像委屈满腹,与过去那个傲慢的模样,判若两人。
二疤子心就发软,犹豫一会,说:我试一试,不知行不行。
一扭脸就是半月。
二疤子毫无动静。三狗子去找他。他看到二疤子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喝酒,房间偏僻阴暗没亮灯,酒是那种三五块钱一瓶的劣质酒,地上扔了一大堆这样的空酒瓶,还有烟蒂。三狗子就皱起眉头,说:二疤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呀,你把兄弟的话当耳边风啊,磨蹭什么呢?
二疤子说:我见到粟萍,她要我劝你收手,你再考虑一下,毕竟夫妻一场,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点。
三狗子有些恼火,说:婆婆妈妈,妇人之仁,这好像不是你二疤子的风格吧,答应的事,你后悔,是吧。
二疤子瘟猫一样,吞吞吐吐,说:只是你以后不要后悔。
三狗子立即高兴说:这才是好兄弟。
一天傍晚,二疤子接到三狗子电话,通知他动手的时机到了。三狗子把粟萍约去郊外,说是出去散步好好聊一聊他们之间的事。粟萍一点没犹豫按时赴约。她满心欢喜想着,三狗子是不是被二疤子劝得回心转意了。
三狗子和粟萍在郊外的小道上比肩漫步,墨一般的夜色笼罩着他们。这段道路荒寂,一个人影也不见。走了不远,三狗子扯谎要方便,叫粟萍站在那里等他,然后他就拐到另外一条小道上开车跑掉了。
二疤子横在路上等待粟萍的到来,黑黑的,如一尊塔,额上的蜈蚣在黑暗中与他的脸融为一体,失去任何颜色。
粟萍原地徘徊,忐忑不安。她忽然看到前面横着一道黑影,以为是三狗子,就喊他,不见回应。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寂寥得非常可怕,时断时续传来远处山塞上野狗的叫声。她腿肚子发软,想道:三狗子怎么这样心狠呀,临离婚了还要约到这里吓我。她越想越心酸,越心疼,半辈子的幸福就这样没了。她忍不住呜呜咽咽的抽噎起来。
天色太暗,看不到二疤子表情,只从他站立的姿势上可以猜测到僵尸一般的冷硬,像戴着面具。这时候,二疤子的手雷已打上火,听到这哭声,二疤子的心又软了下来。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又没有深仇大恨……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会想这么多,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只听得“轰”的一声炸响,道路两边的树叶纷纷扬扬,满天漫飘。
粟萍泪眼朦胧之间,看到那个铁塔一样的黑影,面具焕发出通红,透着亮,蝉壳似的轻轻掉落地上。那条沉睡百年的蜈蚣恍然苏醒,舒展着百足呈飞翔之势。躲在面具后面的影子,瞬间化成一团烈焰,慢慢地扭曲,肢解,舞蹈。
在苍茫虚空中,仿佛有一片洁白的东西,像羽毛飞上天空,飞远了,不见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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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