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涵说道：“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解气，也是要引起警方的注意……”
　　 “正是如此，那些人或许已经掌握了梁大升以及市场里其他经营户违法的事实，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让这种情况进入警方的视线，所以采用了这种极端的做法。”袁大力说道。
　　 师徒四人的发言和张华斌的推理不谋而和，也让他头脑中的轮廓更加清晰起来。
　　 一阵热烈掌声响了起来，和这严肃的案件分析会有着些许不协调。但这掌声却是张华斌带头鼓起的。这是对四名刑警精彩分析的最大认可。
　　
　　 九
　　 “刚才他们的分析很精彩，我非常赞同。”张华斌说道，“从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那几个嫌疑人中有两人和梁大升的关系是很密切的，他们两人经常都吃那种带毒的禽类，甚至将家人吃进了医院。这不是假设，而是事实。昨天卫生部门发来了一个通报，一家医院几乎在同时住进了两个因长期接触有毒物质而引发中毒的病员。两个都是男孩，一个十岁，一个只有七岁，他们在医院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据医院化验，他们是长期接触福尔马林等防腐剂，而引发的中毒。注意，是接触，不仅仅是吃。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长期接触呢，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居住的环境中本身就带有这种物质，二是他们的家人工作中要接触这些物品，但他们却浑然不知，或者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无意间就把这些东西带回了家。当然，这两个孩子发病的直接起因，是吃了超量的毒素。我们请教了医学专家，福尔马林经吸收后可发生头晕、步态蹒跚、酸中毒、昏迷、休克、呼吸衰竭等情况，偶有惊厥，或见肝、肾损害，甚至发生无尿的现象。再加上他们吃的东西里，还夹杂得有其他的东西，对人体损害就更大了。”
　　 “张处，我明白了，你是说梁大升的两个帮工有作案的嫌。”那个从学校出来不久的年轻侦察员说。
　　 袁大力说道：“对，张处分析得太对了，经过我们的了解，梁大升经常会把没有卖完的鸡鸭和内脏等送给他请的两个帮工，让他们拿回家去吃。”
　　 “对，那两个病儿的父亲就是梁大升的帮工钟鸣和王二河。”负责调查钟鸣和王二河情况的欧阳涵说道：“钟鸣，人称为华仔，王二河有人也叫他王二哥，他们都是农村人，只有初中文化，开始他们并不知道那些物品是不能用的，因为西集市场上那些经营禽类的商户都在用。他们也问过老板，加这些东西有什么作用，老板哄他们，说是加的添加剂，他们也就信了。每天关门前，老板都要叫他们用来苏水给整个一楼门面消毒。每天都宰杀几百只鸡鸭，门面里充满了血腥味。用来苏水一冲洗，血腥味就没有了。他们还认为老板一直都认为老板是讲究卫生的。对于老板打点的没有卖完的东西，他们也都弄来吃了。只是亚硝酸盐，老板打过招呼，不能多用，用多了要出事的。不过，亚硝酸盐是用来处理那些不新鲜的禽类的，梁大升的店周转较快，不新鲜的并不多，但有时进来的禽类中，有死了的，他们就用这种办法处理。”
　　 袁大力接着说：“这种死禽和不大新鲜的东西，大都被一些烧烤摊以很低的价格买了去。那些人都清楚自己买的是什么，买回去后一般都要用清水泡过，一来显得大，二来也是要将那些违禁物品冲淡一些。由于烧烤都是重口味的，又辣又麻，顾客一般是吃不出异味的。至于食客吃了对身体有没有影响，会不会拉肚子等，他们就不管了。”
　　 十
　　 钟鸣和王二河一见到公安人员向他走来，就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在审讯室里，没让审讯人员交待政策，两人都一五一十地全交待了出来。
　　 据两人交待，要找梁大升讨个说法的想法是在两人的儿子被查出患了一种叫着“慢性酸中毒”的疾病以后萌发的。他们之所以在儿子患病后还在梁大升这儿打工，完全是为了寻找机会报复。他们向当地派出所报过案，却被告之此类事情是由卫生部门负责的；两人又向卫生部门反映，得到的答复却是此类事情必须要有证据，要他们提供相关样本到质检部门检测；质检部门答复，这类检测费用较高，而且必须要提出检测者自己承担。以华仔和王二河两人目前的经济能力，实在是无法承担的。他们不敢去找市管会，那里人都是被梁大升喂起的，找他们不光不顶事，还会让梁大升明白华仔和王二河想要整他，真要让他知道了，还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和两个孩子住一个病房的还有个十三岁病儿，姓张，几天后他们都混熟了，那病儿的父亲比他们两人都大，他们就叫他一声“张哥。”
　　 张哥的儿子是急性亚硝酸盐中毒，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现在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肝肾等脏器已经受到了损伤。经过家长回忆，他是吃了街边的烧烤中的毒。当他的家长找到那个烧烤摊时，摊主却说那天吃烤鸡翅的小孩子特别多，人家都没有事就你有事，该不是想讹人吧。病儿的家长和那个摊主都打起来了，有人拨打了１１０，两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两人说得都有理，最后派出所的人对那患儿的父亲说：“你的遭遇我们非常同情，但你儿子的中毒只是个案，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吃了烧烤摊的烤鸡翅中的毒。人家说得没有错，吃鸡翅的人很多，只有你儿子一人中毒，这显然说不过去。”
　　 患儿的父亲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儿子是吃了烧烤摊的鸡翅而中毒的，却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那就是烧烤摊的那些原料都是从一个姓梁的老板那儿批发来的。同病相怜，三个病儿的父亲都想要这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但怕打不过人高马大的梁老板，又邀约了那个患儿的舅舅，一起来到梁老板家里。
　　
　　 十一
　　 “我就知道那个‘砍脑壳的’做的事要遭雷打！”梁大升的妻子一见到前来调查的公安人员就哭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知道你丈夫使用那些违禁品的事情的啰？”负责调查的欧阳涵警官问道。
　　 “事到如今，那‘砍脑壳’的人也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全都交待，只求政府看在我是反对这事又是主动交待的份上，不要判我的罪，那‘砍脑壳’的死了，但还留下个八十多的老娘，我们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我得要管呀。”
　　 “这个你放心。我们党和政府的政策历来都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只要你把所有知道的都说清楚，公安机关自会根据实际情况处理的。”
　　 “那好吧。”梁大升的妻子将欧阳涵和小张带到刚入住不到一个月的商品房里，走进一间专门的储藏室，打开一个柜子，露出里面放着的几个深色的玻璃瓶，说道，“那死鬼给我说过，要把这些都看好，千万不能让孙娃子去动，都是有毒的。我当时就劝过他，不要做那些缺德的事，万一把人整死了，要吃官司的。他却说：‘这些东西，用得少用得巧就是防腐剂，保鲜剂，有多了才是毒品。那饭吃多了还要胀死人呢！你怕个屁呀！’我们家历来都是那死人做主……我也没有办法，我现在全都交给政府……”
　　 “小张，给货主留下收据，将这些全都搬到车上去。”
　　 “是，师父。”小张答道，开始清理那些违禁物品。
　　
　　 十二
　　 那天，梁大升的两个帮工王二河和华仔拿着一瓶五粮液来到梁大升的家里，要请他去搓一顿，以感谢老板这些年来对他们二人的照顾。三人径直走到外面，在经过梁老板门市后面的那个小巷时，王二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梁老板，你看，我们两人的娃儿都在住院，手头也不宽余，就自己带了点东西，想请老板就在门面里吃。”
　　 华仔也将自己手里的提着的那个带着盖的竹篮子往上举了举。“吃的都是现成的，只要在电磁炉上热一下就行了。”
　　 嗜酒如命的梁老板一把花生米都可以喝上二两，见自己的两个帮工带着两篮子吃的，还有一瓶五粮液，自是欢喜，连声说：“要得要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何苦把钱拿给馆子里赚嘛。”
　　 梁大升将卷帘门上的那一扇小门打开，正要进去，却见两个提着礼物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来，见他们要进门，赶紧招呼道：“华仔，王二哥，等一下，我们路远，这才赶到。没有晚吧？”
　　 “没有没有，你们来得正和适！”华仔高兴地说。
　　 梁大升看着两人，问道：“这两位是——”
　　 “哦，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做生意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华仔和王二哥的朋友，经常听他们说起梁老板的事情。梁老板大气，仁义，对手下的人很照顾，我们早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了，就是一直都没有得空。昨天听他们两人说要请梁老板吃顿饭，我们就说了，这饭算我们大家请的。”得了重病的那小孩的家长说，又把带来的礼品朝上举了举。
　　 “那怎么好呢，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好让你们来请我？”
　　 “没得啥子，没得啥子，我们都是梁老板的客户，你的鸡鸭和血旺我们没有少吃过，正愁没法报答一下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几位请吧！”梁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个人鱼贯而入，只华仔留在后面，说道：“关门这种小事哪能让老板您动手嘛。我来就行了。”
　　 四名复仇者和梁老板来到二楼，分宾主坐了，王二河殷勤地替他点上了烟，就将菜肴拿出来，一道道地在电磁炉上加热。然后都摆到了桌子上。
　　 华仔边摆还边报着菜名：“红烧鸭子来了！”
　　 “白砍鸡一盘！”
　　 “爆炒鸭胗一盘！”
　　 “红油鸡杂一份！”
　　 “毛血旺一盆！”
　　 “……”
　　 梁大升将杯子里的五粮液一口干了，正要将筷子伸向桌子上的菜肴，却发现了桌子上全都是禽制品，心头一惊，问道：“等等，等等，怎么都是些鸡鸭呀，你们在哪里买的哟？卫不卫生？”
　　 “老板，这你尽管放心，这些东西都是从我们门市批发出去的，绝对没有问题！”
　　 “啥子呀，都是从我们门市批发出去的？那哪能吃……”
　　 王二河忍住内心的气恼说道：“卫生你放心，我们门市这么大，哪一天不是要杀几百只鸡鸭嘛，镇上好几家单位的食堂都在我们这儿买，从来还没有出个拐过。来来来，老板，动手整起，晓得你爱吃辣的，这些菜里都放的是朝天椒！”
　　 “我们门市的东西……是卖给外人吃的……我们自己还是少吃……”
　　 “哦，你是说我们门市的东西吃不得呀？”帮工王二河故做惊讶地问。
　　 “嗨，今天你们请我，我就给你们交个底，我们门市，不光是我们门市，就是整个西集市场，哪一家做鸡鸭生意的不这么做嘛。加的那些药都不多，吃了也不会出拐，但我们还是不吃的好。吃那个就是在吃毒药……”
　　 “哦，你终于说老实话了，”华仔说道，“我就说为什么那些处理鸡鸭的水你不要我们弄哟，先还以为你关心我们这些‘丘儿’呢，原来是在往里面下面面药、水水药呀！”
　　 用违禁品处理鸡鸭，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事，传出去弄不好要吃不了兜着走，梁老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道：“你们不是来请我吃饭的，是来……”
　　 王二河对着华仔使了个眼色，华仔悄悄地走到梁大升后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钢丝，猛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顺势朝后一拉，狠狠地说：“算你说对了，哥几个就是来和你算帐的！”
　　 梁老板的脸变成了青紫色，王二河又给华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不要把人弄死了，接下来还有节目要上演，华仔马上将手里的钢丝绳子松了一下。
　　 “哦，现在要你吃你害怕了，你怎么没有想一下我们呢？你经常把没有卖出去的给我们，我们还以为你的心好，你却在每个月的工资中十块八块地扣我们的钱。你为啥就不想想那些买你东西的人呢？他们是花钱在买你下的毒呀！还有我们，吃了你好多卖不出的？”
　　 透过了气来的梁大升还在嘴硬：“你们，你们几人胆子也太大了，你们就不称二两棉花去纺（访）一下，老子白道黑道都有人！”
　　 那病孩的舅舅在梁大升的脸上狠狠地来了几下，说道：“你有后台，那你就叫他来呀，来救你呀！你晓不晓得你害了好多人！我们三个的娃娃一个急性中毒，两个慢性中毒，还不晓得会不会有后遗症，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王二河说：“我们也不想要的命，只是要你把这些菜全吃下去，来，华仔，张大哥，动手！”
　　 华仔手上一使劲，梁老板就不得不张着大嘴出气，于是，那个病孩的父亲和舅舅一起动手，把那些菜肴往他的嘴里填，梁老板要是不往下吞咽，华仔就将钢丝绳朝后紧，梁大升只得不停口地往下咽。不大工夫就吃一大盘爆炒鸭胗和一盘鸡杂。
　　 “哥几个，不能再吃了……”梁大升央求道，“过量了，那些东西吃多了要……”
　　 “要怎么样？快说！”华仔心头那个气呀，这个魔鬼，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违禁药品是有毒的，他的逻辑就是只要他不吃他一家人不吃就无所谓。反正吃个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反映不出来，时间长了你吃出个好歹也找不到我的身上。
　　 华仔的手上一使劲儿，那斯的脸色就变乌了，王二河赶紧给他使眼色让他松一下。
　　 王二河对梁大升说：“我们说话算数，不要你命，但你必须把这碗毛血旺吃了。自己吃，吃快点。”
　　 梁大升知道在这个时候，挣扎和求情都是徒劳的，只有按他们说的去做，才有可能让他们留下他的一条性命。他赶紧拿起筷子，吃起那碗烹调得很香的毛血旺来。
　　 也该着他那天要出事，不知是因为气还是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进那么多有毒的物品，引发了他的痼疾，他“哎哟”了一声，捂着胸口瘫软在了桌子上……
　　
　　 十三
　　 一桩神秘的命案就这样告破了。
　　 四位嫌疑人本身也是受害者，但他们却采用了一种违法的办法，以非对非来处理与梁大升的纠纷。经过法院的审理，王二河和华仔都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而那两位参与者也被判处拘役半年。对此，四位当事人都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三个孩子是无辜的，警方将此事向地区和市里作了汇报后，两级领导都非常重视，立即将三个孩子接到了一家大医院，经过全力救治，终于康复了，又回到学校中。
　　 经过警方和相关部门的联合调查，查明了西集农贸市场的主任杨昌福长期收受梁大升等经营户的贿赂，不仅放弃了对集市的监管，还为那些经营户提供种种方便，成了不法商贩的直接保护伞，而当地派出所的副所长和一名干警也被拉下了水，这就是西集市场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使用违禁物品猖獗的原因所在。
　　 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处。
　　 一直坚持诚信经营，宁可少赚钱也不使用违禁品的大刘被集市聘为常务副主任，专门负责市场的安全运营工作。他在市场中办起了宣传栏，向大家介绍使用违禁品的危害，并向大家传授如何辨别那些用违禁品处理过的禽类及肉类的常识。
　　 许多消费者这才真正明白，那些看着鲜亮卖相好的鸡鸭以及内脏等，许多是用违禁物品处理过的，长期食有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损害。
　　 王二河和华仔在刑满释放后，都成了西集农贸市场的经营户，他们在自己的门面前贴出了承诺书，保证要合法经营，诚信经营，绝对不做昧良心的事。
　　 如今，西集农贸市场已经成了一家当地民众信得过的市场，人们都说，现在这里所卖的东西，我们敢放心地购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