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方式(秘密征文·小说)
四
夕阳把村子染得通红,像大姑娘的红衣裳一样。我着急地赶路,上午联系好了一个开煤矿的同学,他听了我的想法,被我感动了,愿意赞助老蔫头五千元启动资金。我没有走大路,抄近道,行走于田间地角。在夕阳的照耀下,眼前的这一切都显得婀娜多姿!挂着火烧云的天幕倒映在清澈见底的田沟水里,被我走路惊动了的青蛙,猛地跳入沟里,泛起一阵阵涌动的涟漪,涟漪依次递进,跑在我前面。
“李导,这么晚了,你啷个走得急,哪达去?”我循声望去,原来是春丫妈,正在一块田埂上割草。
听了我简单的述说,春丫妈脸上抹了一层阴云:“你要来的钱,你不能给他,还不被他吃了用了。”
“那咋个办呢?”我也有些急了,想起那打了水漂的四百元钱。
“啷个整噻!买砖送给他。他啷个吃哦!”春丫妈说着,一只手并不停下,镰刀闪亮闪亮地挥动,另一只手抓住绿油油的青草,一把一把的,顺手堆放在身后。她身后,一堆一堆的青草,好多好多,堆得好远。我很赞赏她的意见,看着她熟练地割着草,脸颊上流淌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在夕阳的照射下,犹如一颗颗泛红的珠子。突然,刁德一的一句唱腔从我心底里冒了出来:这个女人不寻常!
老同学很爽快,拉了两车红砖、一车沙灰和几包水泥来。够了,其实用不完。我去乡上找了两个泥工,交给他们砌墙,工钱由我付。乡上的补助款壹万伍仟元也来了,彻底把老蔫头的房子修好了。巧的是,没几天就下了几场大雨,老蔫头的家里再也淋不进雨水,墙壁也不长霉了。以前,用村主任的话说,坐在老蔫头家里,雨水也能淋在身上。
后来,我看到村民家家有耕牛,就老蔫头没有。在一个星期天,我邀请村主任,到乡街子牛市场,我拿了一点,从我的工作经费里支了一点,凑够钱给他买了一头小牛,这样,来年犁田耙地就不用求人了。他也怕求助于人,本来很多人就不愿意搭理他。
有了这头牛,老蔫头肯动动了,放牛,割草,做得乐颠颠的,有了点精神,偶尔也愿意出来与人答答腔了。
高崖子村的人有一个习惯,吃晚饭喜欢抬着饭碗在外面吃,边吃边聊天。夕阳落山时,就是村民们吃完饭的时候。我也抬着碗,从村委会出来,融入他们的欢乐中。这时,向晚的微风,天边的红光,归巢的鸟儿与吃饭的村民一起融成了一幅自然、和谐、温暖、美丽的山村画面,让我心醉。
众人正在乐呵着,夕阳映照下的一条长长的影子出现了。大家一看,却是春丫妈。一个老大妈热心地问:“春丫妈,你这是搞啷个?”
“没搞啷个,我从乡街子回来,昨儿夜煎了一背篓荞粑粑,今早背到街上去卖。”春丫妈气喘吁吁地回答道,然后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李导,你啷个也在呀!”
“好卖吗?”我也朝她点了点头。
“好卖得很!真是的,啷个想不到!谢谢李导,不是你出这主意,我一个笨妇人家,啷个也想不出,还有这赚钱的方法呢!”春丫妈掀起衣襟擦了一把汗,眼眸盈盈,满满幸福的模样。“下一回不消背了去。鑫诚酒店老板派专人骑摩托来我家拿,他们全包了我煎的荞粑粑,说客人喜爱这味道。”
“春丫婶,这回好了。你这就叫订单!特色家庭加工产业。我就说你煎的荞粑粑味道特别,我从未吃过。我不是自夸,对美食我是有研究的。一吃就知道,你煎的荞粑粑,那种香甜味稀罕得很,比河沙里的金子还要珍贵难寻。”我舔了舔舌头,把嘴唇咂得很响,做出想吃的模样。
众人见状,乐呵呵地笑了,春丫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脸刷地红了,比天上的夕阳还红。
五
日子就如沙漏,悄悄从指缝间里溜走了。看到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稻穗,山坡地里火红火红的番茄,果林里沉甸甸的红苹果,不知不觉间,高崖子村进入了秋天。
春丫妈家的鸡场开始丰收了,常有人专程来收购她养的土鸡。县城里那个头脑灵活的土鸡加工店店主老黄,最爱来收购她的土鸡。叫他老黄,其实不老,刚过四十,只是头谢顶,显得老气。来的次数多了,竟然与春丫妈混得很熟,春丫妈需要添置的东西就委托老黄从县城里带来。由于土鸡供不应求,后来春丫妈只卖给几个妥帖不差钱不赊账的人,老黄就是其中一个。
一次我去县里开扶贫工作交流会,与老黄巧遇,他拦住我,嗯嗯啊啊半天,打听春丫妈的情况。我反应过来了,老黄对春丫妈有兴趣。我知道老黄的娇艳妻子与县城建局一个快退休的副局长打得火热,后来干脆做了人家的小三,丢下老黄与儿子不管。老黄无奈只好与妻子离婚了事,一直未再娶。此刻,我心里一动,把春丫妈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她勤奋、干净、健康、阳光、聪明,尤其是纯朴本分,与村里的男人们从不多来少去,一分钱一粒粮食都靠自己,活得最有尊严,两个女儿乖巧懂事。老黄眼睛里亮亮的,轻轻地说:“这么好啊!”“就这么好!春丫妈靠自己的劳动还清了死去的丈夫欠下的债。现在鸡场扩大规模,还请了人长期帮忙,成了小老板,听说政府还要给她补助养鸡的资金,以后她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几天后,老黄从县城里来,与春丫妈签了一份长期合同,把他在县城里的店更名为“高崖子土鸡专营店”,专卖春丫妈的土鸡。签合同时我在场,签完后,在春丫妈家吃饭。
我拿着合同向他俩摇了摇,说:“签了?”
他俩说:“签了!”
我又问:“不后悔?”
“不后悔!”
“这是长期合同啊!”我把“长期”两个字念得特别重。
精明的老黄反应过来了,连忙说:“我就要与她长期合作,直到苦不动。”
春丫妈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一切,早已脸红至耳根,低着头,声音很轻,几乎就屋里的人听得见:“你不嫌弃我,啷个都行!”
那天晚上,老黄喝醉了。喝酒不开车,我对他说。其实他也开不动了,他留了下来。我叮嘱春丫妈:“好好照顾他吧!”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嗯!”
高崖子苍翠欲滴的树木开始换下她绿色的夏装,披上了金色的秋装。田野里,山坡地里,满目金光,好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温馨恬静。淡淡的秋风和煦轻柔,如水洗般的蓝天里,棉花糖似的白云悠悠飘逸。
农家的顽皮小孩在盖满了赤脚印迹的干了的乡路上奔跑,在水井旁洗衣的女人们快活地嬉闹着,欢乐的声音传得老远。拄着拐杖的老人们坐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我好久没有午休了,难得今天休闲,懒懒地睡了。好像刚睡下,就有人敲门,我只好穿衣起来,开了门。
“老蔫头,是你呀?”我有些惊讶,自我住进村委会,他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找我有事吗?”
“啷个没事嘛?”老蔫头有些不自然,“房子你帮我修了,牛你也帮我买了。你还得帮我解决一件事。”
“好的,你说吧。”
“帮我找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