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兄弟
“天气太热了,我可不想锄。爹,你就让我跟你去吧。”刘洪拉住父亲的衣角,乞求着。
“人常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你都快十一岁的人了,也该懂事了吧?你读书读书不用功,干活干活怕出力,整天懒洋洋的,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大爷瞪大了眼睛。
“孩子还小,能锄多少?想去就让他去吧,啊。”大娘说。
“你呀,就好好的惯吧。听不出来,洪儿他又是在编瞎话么?你没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去学堂了?啥事都听他的,由着他的性子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洪儿,听你爹爹的话,早去早回。”大娘自作主张,直接答应了刘洪。
“你就好好的惯吧。”大爷白了妻子一眼。
谁能预料到,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生离死别!
就这样,大爷背着五岁的刘青,去三十几里外的郎中家就诊。而刘青的表哥刘洪非得跟着去,这才躲过了主震区,躲过了死神,幸免于难。
镇上虽然地面抖动的也非常厉害,可没出现房倒屋塌、死人的现象。可三十里外的刘庄却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成了一堆堆废墟!大爷欲哭无泪,感觉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家没了,亲人没了,牲畜没了,庄稼没了,粮食没了……
大爷搂着两个哭喊着要娘的孩子绝望了!他欲哭无泪,他心如刀绞,他连亲人的尸骨都找不到……这、这可怎么办啊……
为了活命,大爷只得带着两个孩子逃荒去。他们沿街乞讨,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来到口外,在一个叫乔庄的小村庄安了家。当时,大爷很年轻,刚刚三十一岁。可为了孩子们,他一直没娶妻。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才将两个孩子拉扯成人。
(四)
二十年来,大爷为了拉扯儿子与侄儿,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一年四季不得闲,起早贪黑地受苦:要过饭、打过短工、当过长工、下过煤窑、做过货郎、小买卖……靠着勤劳勤俭,从牙缝里面省钱,总算在乔庄又买下了几亩土地和一头耕牛,盖起两间土房,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很有先见之明的大爷,看儿子刘洪根本就受不了庄稼地里的苦,就在刘洪十三岁那年,让他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手艺。可刘洪去了几天,说啥也不去了:“爹,你不知道,那木匠活儿一点儿都不好,比种地还累。啥破手艺了,我可不想学!”
“孩子,那行手艺都不好学啊。可是,手艺可不压人,人常说,手艺人袖装黄金。你看那老木匠老实厚道,家里没有一寸土地,可他上能养活老爹老娘,下能养活妻子儿女。养活那么大的一家子人,凭得是什么?就是他那份儿好手艺!记住,无论到了什么年代,只要你有手艺,永远都不会挨饿,更不会过时。听爹的话,只要你认真学,肯吃苦,听你师傅的话,熟能生巧,慢慢就会好的,啊。”
“爹……师傅他偏心,对我又很严厉,总叫我干那些粗活儿。我真的很累很累,现在腰疼腿疼满身都疼……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刘洪自知理亏,声音很低,蚊子叫似的。
“人家别的徒弟怎就不疼,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哪有干活不累的道理?快去!给我好好学手艺!再往回跑,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大爷生气了,同时,也举起了巴掌。
在大爷的再三说服与逼迫下,刘洪只得回到师傅那里。可是,刘洪生性懒惰、自私,干活根本就弯不下腰来。在师傅面前,他也是尽量磨洋工,或者找机会睡大觉,几个徒弟中数他最懒了。
为此,师傅特别不满意刘洪。要不是大爷多次出面说情,师傅早就不要他了。
就这样,十三岁的刘洪学了木匠手艺。由于他一心想着如何才能省事省力气,出工不出力,干活儿总是拖泥带水、敷衍了事、马马虎虎的。别的孩子最多三年就出了徒,而他则学了五年多。
刘青打小就勤快、细心。一到农闲,就跟着表哥往师傅那里跑。这样的孩子,有谁能不喜欢?刘青十三岁那年,师傅擅自作主,竟然没和大爷打招呼,就正式收他为徒。当然,这也合了大爷的心意。
人常说:勤能补拙、熟能生巧。加上表哥懒惰,对刘青一直是呼之即来,喝之即去,随意驱使。日久天长下来,小刘青对木匠手艺情有独钟,非常喜欢。
刘青十五岁那年,无论是斧子、锯子、刨子、凿子……只要到了小刘青的手里,都会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加上刘青懂事,对师傅又很孝顺,师傅对他自然刮目相看,特别特别地喜爱。背地里,师傅把他雕花的一手绝活儿,全部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心爱的徒弟刘青。
这样一来,刘青的技术精益求精。不但远远超过他的表哥刘洪,也超过其他的师兄弟。
刘洪、刘青学成手艺后,刘家的日子又一次兴旺起来,过得丰衣足食,很是富裕。大爷在村东头又买下一处大院,还把他们居住的院子、房子重新修盖了一番。
日子好了,刘洪也更加懒惰。他不顾父亲的指责,整天坐在家里喝酒吃肉,享起了清福。人也越来越胖,肚子圆圆地鼓起,上面像扣了只小锅似的。
大爷比较公道,无论是儿子还是侄儿,尽量不偏不向,一视同仁。对于儿子的懒散松懈,干活从来不主动,总是在责骂、数落他。为此,刘洪一直不满意,总说父亲是偏心眼儿,偏向表弟刘青。
二十岁那年,刘洪娶了妻。
刘洪的妻子瘦高个头,面皮白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几粒麻子点缀在她的长脸上,看上去挺显眼。生的小眼睛,尖下巴,稀疏的黄头发盘在了脑后。如果不仔细打量的话,是看不清她的眉和眼睫毛的。她的嘴巴很大,牙缝很宽,牙齿却又碎又小,一说一笑,就露出来那又厚又宽、红红的牙龈来。加上她不清洁,不喜欢洗涮干净,无论是她的嘴里,还是她的身上,总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别看刘洪的妻子人长得难看,却取了很美的名字,叫俊女。这俊女有三个哥哥,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打小就被娇惯得懒惰、自私、刁钻、脾气还非常暴躁。住在乔庄里,包括三里五村的人们都知道,这俊女骂起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如若是谁不留神惹怒了她,那就是捅了马蜂窝,纵然你不辩解,不回口,躲得远远的。她也会在你背后唾液四射,直到骂累了,或者骂饿了她才肯罢休。
都说夫妻有相像之处。论长相刘洪也是魁梧板正,浓眉大眼的,与老婆俊女可是天壤之别。可要轮自私、贪婪、馋吃懒坐、得过且过的话,这两口子倒也般配。真所谓:一个枕头不睡两等人。
相比下,刘青的懂事孝顺,勤快能干,自然得到了大爷的赞赏。老人经常在背地里,训斥刘洪两口子:“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对待刘青,一点儿都不懂得宽容。整天指手画脚的,哪像个当哥嫂的样子?手拍良心,你们也是有儿有女,做父母的人了,看见营生就躲,看见酒肉好饭争抢着享受,你们受过传教么,啊?这样下去,你们的孩子也会司空见惯,屡见不鲜,还想学好?扪心自问,你们还配当爹娘么?”
“我真奇怪了,整天看我不顺眼,你还是我的亲爹么?”刘洪翻着白眼,不高兴了。
“我问你,这家里、地里、包括木匠活儿,啥活儿不是刘青来干?你们的所作所为,有谁不知道?你们不嫌丢人,我还怕现眼呢,我还怕世人戳你们的脊梁骨哩!”
“爹,您这叫胳膊肘往外拐。记住,刘青他再好也不是您亲生的!再说啦,他的手艺要不是我,能自个儿学出来?”刘洪头一扭,不屑一顾。
“是啊是啊,爹。是您当年救了他的命,又把他拉扯大。他跟着我家刘洪,又学会了木匠手艺,咱家还给他娶了媳妇儿。刘青他要不报恩,还是人生父母养的么?”俊女眨巴着小眼睛,竟然摆起功劳来了。
“他的手艺是你教的?羞不羞啊?不害臊!”
“爹,今天地里的活儿不多,刘洪他坐在家里,也是想揽些木工活儿么。您不要生气,我这就给您和刘青做饭去,啊。”俊女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连忙进了厨房。
“照你们这样说的话,刘青他是欠下你们的了,他就是累死也是应该的,啊?”大爷还在生气,厉声喝道。
“爹,明天我和他一起下地,省得碍您老人家的眼,这样总行了吧?”刘洪气呼呼地说。
(五)
刘青成亲后,刘洪两口子还不收敛,稍微约束约束下自己。新媳妇燕儿进门的第一天,他们便摆起长辈的架子,对燕儿发号施令,指手画脚的。好像刘青小两口就是他们的长工、老妈子,佣人一般。大爷整天骂也骂不住,劝也不顶用,搞得心情非常糟糕,整天心思重重,郁郁寡欢的。
“燕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做饭去!”俊女说。
“嫂子,我刚进门。那好吧……我现在就做。”燕儿说着,拢了拢头发上的土,连忙洗手和面。
“燕儿,我来帮你。”刘青心疼妻子,只得自己来帮忙。
“我说洪儿家的,你年纪轻轻的,地也不下。整天东家进西家出的,就知道个串门儿。怎就不能给下地劳动的人做做饭?没看见她俩刚刚从地里回来的么,啊?”大爷实在看不惯,又发起脾气来了。
“爹,这新媳妇娶过来是过日子的,可不是惯着、养着的。凭良心说,原先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儿还不是我一个人的,那顿饭不是俊女我亲手来做?在娘家,我受过这种苦么?自从进了你们刘家的门,我为刘家生儿生女,福没享过,受得罪还少?”俊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小眼睛里含着泪水,嘴巴像爆炒豆子,噼哩啪啦,越来越快。
“说你几句还诉起苦来了,啊?”想不到这俊女竟敢和长辈顶嘴,咄咄逼人地数落起自己的公爹来了。大爷直气得七窍生烟,呼呼喘气。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的不对?不是事实?”俊女恼了。她唾液四射,一句都不让。
“你!”
“大爷,您别生气,坐下来等着吃饭吧。”燕儿不好说嫂子,只得劝大爷。
“都是你搅和的!告诉你燕儿,你没过门的时候,我们和和睦睦,多少年了和爹连脸都没红过!”俊女更加生气,对燕儿指手画脚的。
“你、你给我住口!有燕儿什么事!”大爷气得七窍生烟。
“爹,怪不得我家刘洪总说您是偏心眼儿。原先呀,我还有些不相信,今天,我可算长见识了。您的心就是长歪了,您的心长到脊梁骨上了,歪的都不着边儿!”俊女对着大爷吼。
老人不说话了,他两眼发黑,软软地靠在了炕沿边。
“你给我滚出去!”正在睡懒觉的刘洪,也觉得妻子有些过分。
“呜呜……这些话还不都是你说过的么?连你也欺负我,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俊女号啕大哭,跑出去了。
从那以后,大爷的身体一落千丈。最后,病倒在刘青的炕头上。一病就是一年多。
刘洪夫妻看父亲病了,更加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他们除去自己不尽孝道,还在老人面前骂骂咧咧,整天数落、叨叨、指挥刘青两口子。
“燕儿,快些做饭吧。难道你不知道快中午了,妮子都喊饿了么?”俊女嗑着瓜子儿,用力瞪起她那双小眼睛说。妮子是她们的女儿。
“嫂子,要不你先做……趁着今儿天气好,我想给大爷拆洗下被褥。要不然,天黑前可就干不了了。”洗被子的燕儿手没停下来,心平气和地说。
“你呀,就知道个穷干净!我问你,干净是能顶饭吃,是能顶水喝,还是能把爹的病治好?告诉你吧,这家里的福气快让你给洗没了!听见没?快点做饭去,啊!”俊女马脸拉得长长的,唾液直奔燕儿的面门而来。
“那……好吧。”燕儿只好站起身来,擦干手上的水珠,做饭去了。
原先,哥俩做木工活儿,俊女还能帮着大爷拾掇拾掇土地,做做饭。自从刘青的新媳妇进了门,特别是大爷生了病,表哥刘洪当家后,无论是木工、地里、家里的活儿,几乎全部落在了刘青小夫妻的身上。
大爷在临终的前几天,趁着自己意识还清醒,就把他们几个全部叫到跟前说:“洪儿,青儿,你们都已经成了家,现在就分开单过吧。村东头的那处院子,房子不错,还有一大间木工房,比这边的强多了。洪儿,你们拾掇拾掇,一家四口现在就搬过去。这一年多来,原先的钱都给我看病了。现在是你当家,我的后事,你就看着办吧……剩下的地、牛……你们一分为二。这是咱家的地契、房契……你们兄弟各拿一份儿。”大爷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显得非常疲惫。
“您这说的什么话?分什么家,不分!”刘洪急眼了,他最怕分家了。
“是啊爹,分开干啥,一起过这不挺好么?”俊女也着急。
“洪儿,洪儿家的……这、这是爹最后一个心愿了。你们当哥嫂的……要、要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让世人看了笑话。听话,现在就分……”大爷有气无力,气喘吁吁地。
刘洪实在没办法,只得听从父亲的安排,和表弟刘青分了家。长期以来,老人一直是刘青夫妻照顾,自然还留在刘青他们的屋子里。
刘洪两口子非常不满意父亲独断专行,坚持要分家的作所为所。所以,在大爷病危期间,他们对老人也更加不孝,很少过来探望。
这时候,刘青的师傅已经过世。师傅的大儿子与刘青、刘洪也是师兄弟,已经自立门户,与刘青的关系一直很好。刘青没钱为大爷买棺木,只得从他那里借了块上好的木头。完后加班加点,为大爷打了上好的棺材,还在上面精心雕了花儿。
主编的绝品刘老太的糖,读过后受益匪浅,你的讲座我也认真学习过,向你们学习。再一次谢谢。
本分、善良而实事求是的刘青、燕儿夫妇,闻名乡里,积极面对一切,日子过得好起来。刘洪被抛弃,他俩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也算是仁至义尽。
但说到因果报应,说命运,稍微有些“封建迷信”,但文中自有一股正能量,引导人向善。
文章颇为深刻,个感可以适当注意下详略布局。第五部分“得绕人处且绕人”应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