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病
我不忍再看到母亲这样受病魔折磨下去,不能让父亲一个人承重这种的负担。我开始把每月六十一元的津贴节约下来,一分不留地全部寄回了老家。六十一元太少太少,只能可怜地付一次或两样不算太贵的药费。但父亲收到我寄回家的钱,很是高兴,就向母亲说起,母亲一听是儿子在部队给她寄钱,心情别提有多激动,病一下就好了许多,逢人便说我在部队出息了,懂得了,能给家里寄钱。我开始在部队和战友间帮母亲问药,然后讨要来给母亲寄回家,战友们知道母亲重病的消息,也纷纷四处打听着哪里和什么方子能治母亲的病。一时间,各种治疗类风湿病的方子和民间方法,包括我收集来的各种药品,就纷纷的飞回了家,飞回到了父亲母亲的手里。母亲凡方必试,凡药必吃,因为这药和这方是她远在千里之外军营的儿子寄回去的,一定有效和起作用。母亲收到药,按方试行,按药服下,增添了不少治愈重病的信心。乡亲们知道了此事,便夸母亲虽是病了,却极有福份,有这么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子。我寄回的药,往往都是先有一些疗效,但多吃两道,就再无药的作用。不但没有最终治愈母亲的病,反而药吃多了,方法用多了,副作用引来更加严重的病症和更为猛烈的疼痛,常常痛得母亲大汗淋漓,呻呤声不断。疼痛难受时,母亲不得不用头去撞墙,满床的翻滚,压得发肿的身体发出“咕咕”的响声。起先,母亲认为是没有按时吃我的药所致,便每天将药吃得又勤又准时,时不时都在问父亲是不是该吃药了,到后来疼痛愈发加剧,才知道是我寄回药的副作用所致,父亲便一把将我寄回的药全部抛到了院里,仍日晒、仍雨淋,最后变成院泥,嘴里不停地骂着要把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千刀万剐。母亲在我寄回的药的折磨下平添了数倍的痛苦,那在床上的呻吟声、翻滚声,就像一道利剑,划破千里长空,直刺我的心脏,让我疼痛难忍,心如刀绞,背负深深罪责。
我不甘让母亲就这样受苦下去,开始写小说,想用稿费为母亲买药。编辑说我写的小说很是感人,可是就是离发表还差一点距离。我把发表不了的小说集存起来,准备回家时念给母亲听,我要让母亲知道,他的儿子也是能写书的。可是母亲直到病好,也一直也没有听到我的小说。那是我没有那方面的才能,没有当作家潜质。我仍然天天站岗在岗亭上。我又在岗亭一阵狂想:希望我的眼前立马出现几个间谍或特务,我思维锐利,先识破他们的伪装,找足他们的证据,然后再上前赤手空拳将他们擒住,领导会根据我抓住间谍的身份大小给予我奖励,荣获三等或二等功。我也想即便抓不住间谍,路过一段小河边,见一个小孩落水,奋身上前将他救起,也算是一种见义勇为。或者,我干脆走在大街上,突遇一个或两个歹徒正抢路人,大声呼救,却无人上进帮忙,正遇到我赶上,我二话没话,就冲上前去与搏斗,最终我受伤倒地,虽然我成了烈士,但也是张扬了一种正气,父母会为我而永远骄傲。和平年代,我没有立功和机会,只能站在岗亭上老老实实的站岗,默默奉献自己的青春。我就常常抬头去看天空,白天西北的天空瓦蓝,阳光灿烂,夜晚群星闪现,一片静美。我就常常去寻那一枚或圆或弯的静月。静月和太阳交替,只在夜晚出现,我就一会儿站在灸热的骄阳里,一会儿又站在洁白月光的一片皎柔中。有时候连静月都躲在黑暮里,我又站一片漆黑中,远处是城市的灯火辉煌,一片万家团员的景象。耳边有夜风拂过,轻轻的、柔柔的、软软的,像是低语,像是亲昵,又像是体贴和安慰。我就常常在这时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就又去搜寻天上的星星,然后一遍一遍地数着它们,一、二、三……好像星星似乎能明白我的心事,总用一种柔和亲昵的目光对看着我,我就想起小时候常躺在母亲怀里数星星,母亲教我数数的声音就会低呤在我耳边,也是一、二、三……星星很多,从天空的这边布及到天空的那边,总数得我们眼花缭乱,数着,数着,我就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醒来就是又一个天明。
母亲病了,我在千里之外军营牵挂着母亲,思念着母亲,在心里祈祷着母亲的身体早日康复。除此之外,我能想什么呢?做什么呢?
母亲的病,打破了我平静的心境,从此不再无知、单纯和宁静;也打破了家庭往日的祥和与平谈,让我知道健康的重要、亲情的可贵,以及一个人面对苦难应该具备怎么的坚强。我沉痛于母亲被病的折磨,却在母亲病痛的背后,明白了生活的真实和从军的不易,也让我知道了肩上真正肩负的责任。
母亲的病将我和家人的心牵动着。大家都在为一个受到威胁的生命做着不同程度的努力。我相信母亲的病会好,也相信母亲能长寿。
1998年10月初稿于酒泉市84701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