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女人
“你干什么,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阿四知错似的只是低着头,老秦也不知道该给这个傻子说什么,就给他开了些药。
老秦当时对阿四说:“你这个混帐,这两个月之内你都不能和她干那种事情了,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阿四当时说:“秦、秦叔,我不、不敢了,打、打死我,我也不敢了。”
老秦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他怎么能去责怪一个傻子呢!
十
女人流产了,这件事在小镇又轰动一时。
大家都在为阿四惋惜,当人们知道这件事是阿四故意所为时,都非常的不解。树桩桩都努力要发芽,分枝散叶呢,谁不想有个后,阿四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人们也问阿四这是为什么,但阿四都没有说,有时只是憨憨地笑,但那笑我们看得出来,有种涩涩的东西在里面。我们再也没有看见阿四同女人共同散步了。女人大多数时间被阿四关在烤棚里,阿四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心事重重地在街上的角落旮旯里,或大道上,仿佛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有时,清风镇在夜里会有人听到阿四从河边发出的一种野兽般的吼叫。并且听人说,阿四还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来,李三嫂就曾经被阿四吓到过一次。
下雨的秋天有些冷,河水里冒着白气。一大早,李三嫂到河里去洗菜,她走到河岸上,刚一站稳,水里竟然泼剌一动,阿四像一条大鱼一样冒出来,和衣,湿淋淋的,吓得她差点掉进河里去。上岸的阿四滴着水,冷得瑟瑟发抖。回到家里后的李三嫂依然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并且到处逢人就讲,仿佛是看到了外星人一样让她不解。其实在心里大家都隐隐约约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我相信那以后,阿四真的没有再和女人发生过一次关系。那女人,阿四再也不敢再碰了。
阿四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要去踢女人的肚子以至于让她流产,最后我从阿四的口中得到了隐隐约约得到了答案。
我和阿四在砌一个堡坎。他负责调水泥和搬石头,我负责砌。
累了,我坐到一块石头上抽烟。那时阿四正在用铲子翻调着水泥。我说阿四,你也歇歇吧,来抽支烟。阿四放下家伙,站到我身边来,满是泥浆的手搓着裤子。我指着旁边的石块叫他坐。他坐了,我弹了支烟给他,并给他打火点上。他肥粗的手指捏住烟,一口接一口地吸。我问:“阿四,现在没有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踢那女人的肚子,那是踢得的么?”
阿四抬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涩涩地笑。
我说阿四,我真是搞不懂这是为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咱俩谁啊,兄弟啊!要是别人我还懒得问呢,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去踢人家的肚子。
阿四又涩涩地笑,之后说了一句:“孩子,不、不能生。”说完又朝我傻笑。
“为什么不能生?生了你就有孩子了,你就是爹了。”
“受、受罪,不、不能生。”
“谁受罪?”
“大、大人受罪,孩子,孩子也、也要受罪。”他抽完了,我又发了一支给他,又抽完了,他起身拿了铲子去干活去了,稳稳当当,像一头牛。
我当时说了当初老秦说过的一句话:“阿四,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也起身去干活。
十一
现在阿四又像以前一样笑了,而且还嗯嗯啊啊地唱歌了。只是他缺了一颗门牙之后,说话更加得含混不清了。
原因是疯女人最终被她的家人接走了,离开了阿四。
他的家人是派出所通知来的。
那天一大早,街上停着一辆轿车,又亮又黑,威风、漂亮。两个男人从车里下来,在街道上拦住了扫大街的大叔,问了些话。他们顺着扫大街的大叔指引的方向径直去了阿四的烤棚。清风镇的很多人都看到,女人极不情愿地被拉扯着到了大街上。我去看时,那里早有一圈人围着。女人不断地挣扎着想离开那个拉着她的男人的手。这两个男人那身着装,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见过的有钱人或者有权人都是这个打扮。
阿四手无措足在站在一旁。略略发福的男人一边拉着女人,一边说:“我是海峰啊,我们回家去,那里才是你的家。”女人迟疑地一步一步地跟着男人往车里走去,稍瘦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打开车门,疯女人在将要被关进车里的时候,像突然受惊一样向拉他的男人的手上咬去,男人一惊就松了手。她猛地推开挣脱了男人的手跑开了,跑向了阿四。并且紧紧地抱住阿四,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那男人的脸上有着无法掩盖的愤怒。阿四朝他无可奈何地笑。
阿四对女人说:“乖,你、你回家家去,家里好好的,有、有衣穿,有、有饭吃,暖暖的,饱饱的。”
女人松开,呆呆地望着阿四。阿四轻轻地拉着女人向车里走去。女人很顺从地钻进了车里,车窗半开。戴眼镜的男人关上了车门。阿四站在外面,和车窗里的女人相视笑着。胖男人并没有上车,他走近阿四,以一种威胁的声音问阿四:“你是他什么人?”
阿四说:“她、她是病、病人。”
“你和她多久了?”
“久、久了。”
围着的人们发出一阵笑声。
“你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没、没有。”
“阿四,连孩子都怀了还没有啊!”人群中传出来的这一句话又点燃了人群的笑声,胖男人循声望去,说这一句话的人是乌鸦,他朝乌鸦走去,问:“你说什么?”乌鸦自知说漏了嘴,忙嬉笑着罢罢手:“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开玩笑,开玩笑。”
胖男人转向阿四,问:“你们真的连孩子都怀上了?”
阿四依然笑着:“没、没有。”
阿四的言谈举止明显地出卖了阿四,胖男人激动地一手揪住阿四的衣领:“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有、没、没有。”
“没有?”胖男人低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咆哮起来,“为什么刚刚她连裤子都没穿?”他一拳朝阿四打去,阿四头朝后仰去的同时,一粒东西飞弹出去,血从他口中流了出来。这时我听到了洪哥的声音:“你干什么,给我住手!”洪哥腆着个大肚子走到中间来。
胖男人转向洪哥:“你是这镇上的人吧,知道不,她——”他指向车里的女人,“脑筋有点问题,人怎么能趁人之危,他——”他指向阿四,“怎么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什么叫那样的事情,什么叫趁人之危?”
“如果她——”他指向车里的女人,“不是因为精神失常,会和他发生这种事情?”
“这事我来说说吧!”老秦从人群中走出来,慢悠悠地说,“没错,他们之间是可能发生过关系,但是绝对不会是趁人之危,他是一个傻子,是我们清风镇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傻子,如果他知道什么叫趁人之危的话,他就不是傻子了。如果不是这个傻子,你现在见到的这个女人不会是一个大活人,恐怕你连根骨头都见不着。”
老秦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胖男人从愤怒变成气馁,最后变得悲伤。
洪哥说:“这事也不能怪阿四,要怪也只能怪你们,你们看起来有钱有势,却让这样的一个女人流落街头,是你们的人,接去就是了,一个傻子和一个疯子,让人看了也不忍心。这事就算了,如果想要再做点什么,整个清风镇的人都可以作证,要说欠,只会是你们欠我兄弟的。”
胖男人走向阿四,说:“对不起。”然后转身拉开车门进去,和疯女人一起坐在后面,一手抱着疯女人不让她乱动。
车子走了,我看到车里的女人痛苦挣扎的表情随着车子的远去而变得模糊。
阿四对着新出的阳光一个劲地笑,看着远去的车子一个劲地笑,笑得像无云的蓝天。当他感觉有什么爬他的脸的时候,他用手抹了一下,是血,被胖男人打的;还有泪,是不自觉流出来的。
十二
傻子阿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平时在洪哥的工地干干活,偶尔去捡几个可乐瓶子。经常自由自在地哼着呓语一样的歌,自得其乐。所不同的是,小镇里打趣阿四的时候,多了一个话题,那个话题就是那位神秘的疯子女人。
“阿四,哪天我们去大城市,把你的女人抢回来,干不干?”
“没、没有这、这种事。”
“阿四,你真的睡过那个女人了?”
“没、没有。”
“阿四,你就哄鬼吧。”
阿四就笑了,像一枚刚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植物的新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