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说酒(随笔)
陶公好酒,然而,就这点喜好有时也成了奢侈。“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弊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孟公不在兹,终以翳吾情。”(《饮酒?其十六》)。陶公晚景凄凉,一壶酒竟成了奢望。茅屋中,草榻上,陶公倚坐在墙边,菊已凋零了,但松柏浩瀚的南山依旧,应该写点什么,多美的南山啊!先喝一口吧,杯子举到嘴边,杯子已经是空的,很久没有酒可喝了……陶公已仙逝两千来年了,两千年来,那些“朱门酒肉臭”的人们可曾想过陶公,或那么多远比你的存在有意义千倍万倍的志士、学者、大儒们?吾一庸人,说到酒,且以一首歪诗献给陶公以告慰吧:“陶公赋‘归辞’,两晋无文章。不食折腰米,躬耕求蔬粮。余岁酒醉客,饥年悬空觞。许我生足下,歃血奉为浆!”
酒,似乎是男人的专利,实则不然。古往今来,好酒的女性应不乏其人,但女性喝酒,登堂入室者鲜矣。如妲己,如杨贵妃,充其量也就是个配角。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女人,别所是酒名,就是留下名字的也寥寥可数。但有一人例外,这就是被郑振铎先生誉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诗人”的李清照。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山东省济南章丘人,宋代(南北宋之交)女词人,李清照是中国古代罕见的才女,其志高远:“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夏日绝句》)其情真挚纯粹。她擅长书、画,通晓金石,而尤精诗词。其词华丽婉约,优雅清新自不必说,单说其与酒的渊源。其早年所作的两首《如梦令》便可知其为实实在在的酒人儿!其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其二: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两首词,应是联袂而成,词中可见一个活脱脱的酒人儿。把酒人儿一路归来到第二天醒酒的所遇、所见、所感、所思那么生动地描摹出来,最后还不忘揶揄一下丫鬟,知道什么叫绿肥红瘦不?
李清照生在一个人才济济的时代,欧阳修、王安石、“三苏”、黄庭坚、米芾……所谓的才子,大家不可胜数。她也生活在政局多变,风云际会的北宋末期,“元祐党”事件,北宋变法,都牵扯到她的娘家和婆家,起起落落,凄风苦雨。她生活在优越的环境里,父亲李格非是著名的“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公爹是堂堂的丞相赵挺之,丈夫赵明诚是堪称骨灰级的金石玩家,中年以前,李清照都是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环境里。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有机会和条件喝酒,高朋满座,推杯换盏,有闲情作诗,填词,极尽婉约和瑰丽。起起落落的政治风潮中,她身陷其中,公爹赵挺之“大观元年三月癸酉,朝中传出消息,五日前因病乞罢,以特进观文殿大学士伸观使留京师的赵挺之殁于府司巷家中。”(《旷世才女——李清照》),由此,她得见宋徽宗,结识了她词作的粉丝刘贵妃。然而,仅仅三天后,蔡京来宣旨,赵家被降罪抄家,赵明诚连同赵存诚、赵思诚兄弟三人被抓入狱。祸从天降的赵家乱成了一锅粥,李清照挺身而出,走上了为赵家申冤之路,此时的李清照把自己的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终使赵家冤狱得到平反。使她此后的诗词又多了些凄楚和悲凉,赵明诚因病去世后,李清照更是悲凉到了极点,她晚年最后一首哀婉凄绝的《声声慢》,成了她心灵的写照,为后人,为中国的文学史留下了一首感动人心的好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思夫,懒散地端起杯盏,当年恩爱的夫君已离开了自己,当年风风光光的酒局已不在了,慷慨高歌的激情没有了,怎一个“愁”字了得!
今天的人们,喝酒,已没有人像陶公那样成为奢侈的事了,然而,酒入愁肠也罢,酒入欢肠也罢,还有谁能写出那样的诗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