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西行散记(散文)
(七)
进入了上山后的第四天,也是上山后最令人揪心的一天。
经过榆树窝子,走到下午五点多钟到了第一个达坂——松树达坂。
由于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要黑了,如果要完全翻越松树达坂需要将近四个小时;因此为了安全考虑,老李安排就地宿营。
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我,就远远的站在山坡上望着牧工所指的达坂;目测感觉不是太高,上面可以看见黑乎乎一团一团的,牧工说那时松树林。因此这个达坂被来往转场的牧民和牧工称之为“松树达坂”。
吃完饭,在帐篷里;我就打听关于松树达坂的情况。老李,牧工出身,现在是畜牧副连长。个头一米八几,就是偏瘦了点,多年的畜牧业工作的经历在他的脸上就体现出来了:脸色黑红,皮肤干燥,条条皱纹覆盖在瘦削的脸颊,其实那年他才42岁。有一手捆背包、打行李的绝活,尤其是在骆驼背上打行李,即使骆驼跳跃奔跑,行李都不会散落。可惜的是,在2004年,他一次车祸中去世,时年48岁。
题外话不说了。由于老李是个老畜牧业的领导,因此他有许多关于松树达坂的事情。而这晚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悲惨的真事。
据他说,具体年份不清楚了只记得是九月的转场(连队羊群的转场分春季转场和秋季转场,也就是上山、下山。老李说的是秋季转场,也就是下山。而我这一次是上山,春季转场。但都要经过松树达坂。)那年他还不是副连长,只是一个班长。当时走到达坂脚下时就他和老班长以及另外两个牧工的羊群,别的羊群还没有赶到。按着当时的行程,是要在达坂下过夜的。由于是下山,回家心切,老班长和另外两个牧工几乎在途中没有休息,一心就要在当天翻过达坂,然后就是一马平川,回家就指日可待了。
来到达坂脚下,天仿佛要变。风也大了,山顶上的云渐渐的聚集了不少。老李和其中一个牧工建议等待大部队明天一起翻越达坂。可是老班长和另一个牧工执意今天翻越。当然老班长是仗着自己有经验和对天气的了解。老李拗不过,最后同意赶紧翻越,不然到达坂顶上如果变天遇上风交雪后果不堪设想。
人算不如天算,老班长拍着胸脯的豪气在整个羊群马上就要到达坂顶上的时候没有了。此时风已经吹起大片的雪花从达坂的另一侧袭来。风大的连呼吸都成问题,何况这又是海拔二千多米。羊群一下就乱了,风那个叫大呀,我亲眼看见有些羊被风直接吹得滚落悬崖。
这时老班长已经没有了主意,看着四散的羊群大喊,可是这样的叫喊声早已湮没在风雪里……
最后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翻越达坂。到晚上十点多,他们才到达另一侧的达坂脚下。
可是羊群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由于老班长在达坂上极力驱赶羊群,脱掉了皮大衣,帽子也被大风吹走,因此耳朵和双手被冻伤了,回到团场后,截去了一个小拇指。
由于不按规定,一意孤行而且还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老班长就此退休,扣发每月60%工资。听老李说,这件事就成为以后翻越松树达坂时不考虑安全问题的一个典型例子。
听完这个故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想知道明天的达坂到底是什么样?
(八)
第五天,天气晴朗,天空中飘着少许悠闲的白云。
老李和众多牧工看完天象后,一致同意今天翻越。翻越前,依旧是紧张的收拾工作,一小时后,十点整,准时出发。四大群羊,浩浩荡荡的朝着松树达坂前行……
第一次翻达坂,心里还是充满了新奇;但是山势的陡峭让我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大家可能想象不到,我几乎是爬着上到达坂上的;大约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我才站在了达坂顶上。等我气息稍稍匀了后,才发现山的壮美!那种美,我想也许只有经过艰苦的跋涉站在山顶上,放眼四周才可以体验到的心境。
达坂上风很大,即使在三月,依旧可以感觉到山风的冷酷。此时,敞开棉大衣,我伸展手臂,向着天空呐喊,那种想要拥抱天空、无我的境况让我至今回忆。
天空非常蓝,望着蓝天,我想那时的我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达坂另一侧的半山腰上可以看见几朵悠闲的白云在那飘着。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见云朵。那轻纱雾霭的云随着山风慢慢移动,在山坡上留下巨大的阴影。从前都是仰望着那一朵朵白云,如今就在脚下,多么希望它可以飘到我的身边,让我轻轻触摸……
虽然,走了五天的路;乱糟糟的头发,黑乎乎的脸,身体早已疲乏;但是站在达坂上看见这样的景色,精神为之一振,那些劳顿所引起的不适已经荡然无存了。有时候内地的朋友想要来新疆问我去哪?我一般都是让他们首选天山深处,去感受山的巍峨,去体验山的壮美,去聆听那一刻心灵的呼喊!
松树达坂上能通过的山口不宽,也就八九米宽。两侧是陡峭的山坡,深深的峡谷就在脚下。山坡上有成片的松树林,也就是之前牧工给我指的那一片片黑色。
在达坂上望着两侧比达坂还要高的山峰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牧工的指引下,在远处的一座山峰的中间有一道“黑线”,牧工说,那是和静钢铁厂运送铁矿石的山路,我才知道那座山峰里蕴藏着铁矿。路途中经过的和钢(和静钢铁厂)所需的原料就是从那边运过去的。
让我没有想到的就是在达坂通道的一侧,紧挨着峭壁还有一座玛尼堆。那是蒙古族牧民建造的,有大小不一的石头整齐的堆放起来,大约有三四米高,玛尼堆中间插着一根涂满油脂的松树干,玛尼堆四个角由尼龙绳连在中间的那根松木上,上面缠绕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经幡,许多经幡已经被大风吹得丝丝缕缕的了。牧工说,那是蒙古族牧民为了过达坂平安无事所做的一种仪式。此后,在山里和草原上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玛尼堆。虽然不信任何教,但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看见这样的一种代表着信仰和祈愿的宗教仪式,还是有了某种敬畏。
随后大家慢慢的都上来了,除了略微休息后,继续赶着羊群下达坂。
我也依依不舍的望着玛尼堆离开达坂,朝山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经过了这一次的达坂之行,我才知道上山、下山都不易。由于山势陡峭,下山几乎不可能的顺着一条路往下走,大家都是走“之”字形路,包括羊群也是那样的行走。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山脚下……
(九)
走到了达坂下面,才发现和达坂那面是两种不同的景色。达坂那面的山除了河坝边上有草,山坡上几乎没有草,而这边却是没过膝盖的草场,牧工说这叫“冰草”,羊最爱吃,容易上膘。
一眼望去,山沟里,盆地里都长着这样的冰草。这应该是草原的边缘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老李说,还早呢,还需要大约六天的行程才能走到春季草场。
显然地势比较平坦了。但是,却感觉气不够用了。原因何在?原因就在此时的海拔已经在两千多米了,奔跑不可能了。曾试着在草地上奔跑了几十米,但接下来就是长达五六分钟的喘息。
河坝,也宽了。流水更加平缓了。在高处可以见到未融化的积雪,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晶莹。虽然草还未绿,但是在草原上,一群群白色的羊群散布其中,依旧可以感觉到那种自然之美。
我爬到半山坡上,坐在那,静静地一个人注视着远方;那山、那弯弯曲曲的河坝、那沼泽地里的一汪汪小水潭、那慢慢移动的羊群、那不着调的牧工的歌曲都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畅然和舒心。
现在想来,如今的我们每天奔波于钢筋水泥间,承受着太多的压力;总希望可以有个释放、休闲的地方,看看蓝天,登登高山,在旷野里疯子样的奔跑等等,可是呢?没有时间,也没有了那份心情。而这时的回忆却真的让我期望能再次能回到那年的地方……
我在草原上,新奇的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站着、坐着,用不同的目光去感受这份惬意;而最喜欢的是躺在草地上,冰草遮盖住了我的身体,那摇曳着的草穗频频蹭着脸颊,痒痒的;仰望蓝天,在苍穹的包裹下,真的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
由于我属于后勤人员,因此可以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这些美景。
这天草原上的风不大,没膝的冰草在阵阵起伏,河坝里流水淙淙。草原上的河坝都不宽,宽的也就两三米,窄的可以一步跨过;水都是附近雪山上融化的,水质清亮;站在河坝边上忍不住蹲下捧起水来喝,但是水非常冰凉,手在水里超不过几秒就会冻得生疼。由于没有太多的污染,一路上的饮水就是靠着河坝里的水,即使喝生水也不会引起腹泻;我呢,一路上就这样的喝水。
草原上的河坝大都是顺地势而流,弯弯曲曲的,“九曲回肠”般的从雪山脚下伸向远方。草原上的牧草就是这些雪水滋养的。这些小河坝就是草原的母亲河,最后都汇集成一条形成开都河,流入博斯腾湖,再由博斯腾湖流出形成今天的孔雀河。
在草原上尤其是在日落时分,夕阳照在这些弯弯曲曲的河坝上,那种诗情画意立马就会显现出来。我想,如果诗人遇到这些美景定会留下优美的诗篇……
这一天,我随着大部队走了将近二十公里。虽然有些缺氧,但是心情的美好掩盖的身体上的疲乏。
走到一处低矮的山脚下,老李称之为“冬窝子”的地方。老李说这是蒙古族牧民冬天居住的地方,避风。
大部队随之开始卸下装备,准备食宿。老李告诉大家,明天要翻越第二座达坂:察哈尔达坂,今天晚上大家都吃好睡好,争取下午翻越达坂。
这天的晚饭是清炖羊肉。
由于走了五天了,有几只羊的蹄子由于翻越松树达坂受伤了,走走停停,如果再走下去估计走不到目的地,因此老李下令宰羊,刚好为翻越察哈尔达坂做好体力准备。
随后大家各司其职,我的任务就是拿着大锅去河坝里洗干净,然后装满水。由于在开始行军的时候就带着木材、煤炭等烧火做饭的燃料,因此在这没有树的草原上依然可以生火做饭炖羊肉。
宰羊。对于这帮牧工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半小时后,羊肉已经进锅了。又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老李揭开锅盖,满脸兴奋的告诉大家:拿碗!
一顿丰盛的清炖羊肉晚餐就开始了。老李随身带了几瓶“古宛特曲”(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白酒了,产于新源县肖尔布拉克。)每每休息的时候都会嘬上几口;我那时不会喝酒,但是受不了老李的言语刺激,也会喝上两口。其结果就是头晕难受。
吃完晚饭,除了老李安排的值夜的牧工,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
其实,这一晚睡得也不踏实;因为老李说,“冬窝子”一样是狼群出现的地方。幸运的是,这晚没有狼的骚扰,大家都睡了一个安稳觉。
(十)
行军进入了第六天。
等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察哈尔达坂。
老李晚上曾说察哈尔达坂比松树达坂更难翻越,还让我担心了一阵。此时,已经到了达坂下面,结果一看,我知道老李拿我开涮。
察哈尔达坂没有松树达坂高,而且山坡没有那么陡峭很是平缓。
大家集合在一起,休息了一小会就开始翻越察哈尔达坂。也就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就翻越了察哈尔达坂。
在察哈尔达坂顶上依旧看家了玛尼堆,那些随风飘扬的五颜六色的经幡真的好像在欢迎每一个途径山口的人们,祝福这些人一路平安。
在玛尼堆的石缝里我第一次看见钞票,有的是五角,最多的是一块钱,都躲在石缝里。有些年轻的牧工准备去拿,但都被老李喝住了,并说:如果想死在达坂上和路上,就去拿。此言一出,那些想要捡便宜的牧工都缩回了那只手。
有时候想想,人呀,必须要有点最基本的信仰。就如同这险恶地带上的玛尼堆,并不是放上一块钱或者几角钱就可以破财免灾。其实在达坂上也死人。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玛尼堆就是我们的神灵,它会保佑我们每一个人。
即使我什么教派也不信,但是在玛尼堆跟前,我比任何人都表现得虔诚;也并不是我怕死,只是对于这样的一种宗教仪式,我所表现的只有虔诚和敬畏,别无他处。
等到了达坂另一侧脚下,老李告诉大家,春季草场已经不远了;大家努把力争取提前到达草场。
这一天,也许是因为前一晚羊肉的作用,大家走了将近三十公里。
在这一天里,我们有幸遇到了一家蒙古族牧民。
男主人叫巴图孟克,之所以到如今我还记得这么清楚,主要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和蒙古族接触,因此“巴图孟克”深深的记在了我的脑海中。草原游牧民族为什么好客?书本上说是因为这个民族的特征;其实我想主要还是在大草原上很少能遇见人,因此看见有人就会非常热情。巴图孟克也一样,远远的我就看见一匹马疾驰而来,等到眼前才看清楚是为蒙古族牧民。老李经历得多,马上就迎上去,行礼、打招呼;然后给大家说这是巴图孟克,一直在这里放牧,其间见过两次。巴图孟克也热情的和大家打着手势,可以看出来是在欢迎我们,然后跟随者巴图孟克来到了他的帐篷。
直到现在,我一直害怕和蒙古族兄弟喝酒。为什么?在走进了巴图孟克家的帐篷后,巴图孟克一一介绍了家里的人,他的妻子,他的三个孩子。
今日拜读此美文,才知水墨老师是个地道的新疆人,远在天边啊!顺祝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