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桃姐(散文)
三个月之后,桃姐如大舅妈所愿,远嫁二十多里的塘市,新郎官还是那位大她十二岁的老男人,一个同样老实巴交的农民。那天天公也不作美,瓢盆大雨合着噼噼啪啪的鞭炮锣鼓声,外婆附在母亲耳边念叨着:“桃妹子这婚姻只怕不理想啊,这雨下得这么大……”“不要信这一套,她今天是最幸福最漂亮的一天。”母亲打断外婆的预言。是的,桃姐十八年来从未像那天那样漂亮,着一身大红花裙,穿一双足有五寸高的大红鞋子,胸前再配一朵碗口粗的大红花,全身都红透了,黄花姑娘变成了红艳艳的红花姑娘,连那只没有光彩的左眼睛都有些闪闪烁烁,眼尖的我分明看到了桃姐眼角闪着的泪花,我的心里一紧:桃姐嫁这么远,我还能看到她吗?桃姐,我最最喜欢的桃姐,我会想你的!
此后四年,我和桃姐总是阴差阳错,没有碰面的机会,也许老天考验我们这段姐妹情吧?
再次遇到桃姐是在外婆七十岁生日宴会上,桃姐一家四口都来了,桃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桃姐一进屋,我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倒是桃姐先认出了我:“丽姑娘啊,长这么高了,越来越漂亮了啊!”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称呼眼前这个大婶。“你看这个傻妹子咯,桃姐原来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记得了?”母亲扯了一下我是衣袖,示意我站起来和桃姐打招呼。“桃姐。”我怯怯地回答,眼睛告诉我桃姐变了,变漂亮了:麻花辫不见了,烫成了卷发,古古敦敦的身材秀气了很多,成了一棵随风舞动的杨柳树,婀娜多姿,很有女人味。饭桌上,桃姐的老公坐在她的身旁,帮忙夹菜和照顾他们的两个儿子。我低着头自顾吃大鱼大肉,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敞开肚子吃,心里却不是滋味,感觉和桃姐产生了距离,我不再是陶姐的最爱了,她有她的两个宝贝儿子。“黏黏屁,生我气了?”饭后,我在庭院的桃树下赏桃花,桃姐抱着她一岁的小儿子来到我身旁,突然改口喊我曾经的外号。“桃姐。”我爽快地应答,亲切感油然而生。“一直想见到你,这么多年了就是没机会。你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坐高马不?你喜欢到菜园里摘白菜花和油菜花,记得不?你还喜欢追蝴蝶,记得不?喏,我给你买了一个蝴蝶结,喜欢不?”桃姐还是那个桃姐,说话朴实,不做作,体贴人,变的只是容貌而已。“喜欢!”我捧着桃红色的蝴蝶结,眼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心里顿时暖暖的。“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桃红色。”知我者桃姐也。“谢谢桃姐!”我真想抱抱桃姐,也想桃姐抱抱我。一岁的小儿子在桃姐怀里像一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小侄子是不是学会吃醋了呢?桃姐对着我笑了笑,抱着儿子躲到里屋喂奶去了。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在桃姐面前撒娇了。
后来,我们一家人跟随父亲从乡村搬迁到城市。远离了乡村,关于桃姐的消息也相应的越来越少。我和桃姐的交集一直停留在送我蝴蝶结的那一天,而关于桃姐的人生轨迹,我只能从在长沙做菜生意的表哥口里得知。表哥陆陆续续告诉我,桃姐成了镇上的养猪大户,起了两层楼的楼房;桃姐的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学了打章子的技术,在广州开了一家金器店,找了个广州妹子结婚了;桃姐的小儿子考上大学了,学建筑专业,准备出国读研究生……在表哥传递的信息中,我始终为桃姐的幸福生活祝福着!
“春天风会笑,唱来歌声俏,你就像一只快乐鸟,夏天日头炎,绿野在燃烧,你让世界更美好……”耳畔响起张惠妹的《姐妹》。我想象着桃姐幸福快乐的样子:夏风吹拂的晚上,桃姐抱着她的乖孙子坐在庭院里歇凉,指着弯弯的月亮讲着“月亮粑粑,里面坐个嗲嗲,嗲嗲屋里买菜,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个大糍粑……”抑或,靠在把她当成心肝宝贝的老头子肩膀上大声唱着花鼓戏《刘海砍樵》;也许,正在皎洁的月色中,古树下,跟邻居品味着她和老头子的爱情婚姻,如水平淡,细水长流。
当我落笔写下桃姐的故事之后,我决定请一个星期公休假,去桃姐家里和她一起享受乡下的田园生活,和她说说这么多年来想要对她说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