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副市长一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心想，你在背地下已和人家敲定了还让我组织大家开什么会，我这个主管工业的副市长被别人操纵在手里，有风险的事就让我抛头露面冲锋陷阵，这是什么事儿……
　　 下午的会如期举行，胡副市长宣读了贾市长代表市政府作出的关于全权转让市皮鞋厂的决议书。大家听了感到十分惊讶，对这样的决定感到突然和难以理解，一个个摇头叹息。
　　 杜志明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露出得意的傲笑。袁局长看着静静的会场谁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时是权衡个人利益得失的关键时刻，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但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个父母官，良心驱使他要坚决地站出来敢于说真话，维护国家和群众的利益。袁局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个决议里面的问题太多，出入很大，关系到国家的利益和几百名职工的重大问题，是否提交市常委会讨论批准，就我个人的看法，这个决议有损群众利益，是要被老百姓骂娘的。”会场里顿时一片哗然，很多人为袁局长捏了一把汗，敢和市长唱对台戏，你这乌纱怕是不想要了。
　　 胡副市长看有人公然站出来反对，又有许多人附和，自知理屈，便顺水推舟说：“那就这样吧，今天的会暂时开到这里，我把情况向市长汇报再说，如果谁还有什么问题，可直接找贾市长。”
　　 贾市长拿着胡副市长送回的决议书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他双眉紧锁着，心情十分沉重。这份决议书不可能拿到常委会上去讨论，要不然会前功尽弃。对，趁现在有些常委不在家，给省里老首长通个电话让他知道这件事，这是招商引资的特殊时期，我堂堂一个市长为什么不能单独决定这么一桩事情。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就这样拍板了。万一出什么岔子，上头一句话了亊，再说，几个常委不在家，总不能摆下工作不干吧。想到这里，他一手推开门叫任秘书说：“通知开会。”
　　 市政府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参加会议的除了市长副市长外，扶贫考察组全体成员在座，各部局的主要负责人以及鞋厂杜志明都到会了。会上，贾市长代表政府作了重要讲话，宣读了双方共同拟定的协议书。紧接着刘会长讲话，他说：“我们到边远地区来投资的目的是要带动地方的经济与发达地区共同进步，让这里的经济尽快发展起来。我们要在这里投重资，不单是搞这个鞋厂，还要搞很多项目，有些已经开始着手了，相信通过这个鞋厂，会给以后的项目开个好头，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接着，签字仪式开始，首先，刘会长在乙方一栏签了字，贾市长拿着合同书走到袁局长面前说：“老袁啊，你是轻工局长，这个字由你来签吧，我们政府不能包办代替，还有鞋厂厂长也要签。”袁局长把合同书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感觉这份量好似千斤重。他想了想说：“这字我不能签，没有经过局党委会的讨论通过，我一个人不能代表。”袁局长把合同书送回了贾市长手里。贾市长一看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如果在会上争执起来影响很大，便对大家说道：“现在暂时休会半小时，大家休息一会，我们对个别问题统一一下思想后会议接着进行。”贾市长把袁局长叫到一间办公室強调要他签字的理由，可袁局长据理力争，坚持要经过局党委会讨论的组织原则。贾市长说：“亊情已经进入到这最后的一步，如果你不签，我可以叫别的副局长签，你这个局长在关键时刻不配合政府工作，不与上級保持一致，这是原则问题。”袁局长不加思索地说：“我们手中的权力是为国家负责，为人民负责，一切为了人民，照这样干下去，我们这些干部无脸再见那几百名下岗职工和退休老人，有愧于一个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我的原则就是为党为人民负责。”贾市长叫仁秘书找来何副局长说：“老何啊，皮鞋厂的签字你先代理吧，这项工作完了后组织上就准备调整你们局的领导班子问题。这是紧耍关头，是检验我们的干部能不能担当堹任，能不能起到关键作用的时刻。”何副局长说：“袁局长是局党委书记，重大亊情由书记决策，我一个副局长是没有这个权力的。”“今天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人来签字。”贾市长说着拨通了电话，“小赵啊，及时来市政府办公室我这里。”不一会，小赵风急火燎地赶到了。一进门贾市长就说：“你代表轻工局在这份合同书上签字，事后我上报组织部门，任命你接替局长的职位。”小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我才是办公室主任，在局里无足轻重，向来都是干点行政工作，当局长怕是不行吧？”贾市长说：“能力是锻炼出来的，我说你行你就行，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勇气敢肩挑重担，能不能和上级领导保持一致。你这叫临危接命，一上任就立了一功，以后很有发展前途，我会支持你的工作。”小赵起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局长的位置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杜志民也代表鞋厂签了字。
　　 第二天一大早，轻工局大楼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其中还有部分退休多年的老职工。听说厂被卖了，职工们要一次性买断工龄，按多年前的老工资政策一年工龄给一个月的平均工资七十五元，买断后与企业彻底脱离，退休职工继续按老方案执行，每月六十元的生活费。大家吵吵嚷嚷愤怒不平，几百人站在大楼前，就像即将燃烧的烈火一点就着。的大声叫骂，有的嚎啕大哭，几个老工人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我要吃饭，我要生活。”一老太婆在媳妇的搀扶下哭哭啼啼来到人群中哭诉道：“我们一家六口全在这个厂工作，老头子和我，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几年了，就靠两个儿子给人家做零工维持生活，穷啊！吃饭穿衣都成大问题，我那儿媳妇抗不住艰难的日子扔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娃跟别人跑了，至今毫无音讯。如今厂卖了，就给我们那么一点钱，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在这个厂几十年了最后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老太婆越诉越动情，不停地用手抹着泪水。大家吵闹着要局长出来解决问题。有人说：“袁局长为大家的利益拒绝在合同书上签字已被免了职，现在是赵主任代理局长。”
　　 一群人涌进赵主任办公室，赵主任说：“我只是个临时的，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大家找何副局长吧。”何副局长说：“我说了不算，拍不了板，卖厂的事事市里定的，具体方案也是市里出的，大家认为不合理有什么意见可以找市里反应。”
　　 几个小时过去了，人们还聚在轻工局大门前，仍不肯散去。赵主任好不容易拨通了贾市长的电话，。贾市长说，“这事归副市长管，目前他告了病假，你先代为处理一下，叫大家立即散去，有什么事可以反应到厂里，由厂里派出代表和市里交涉，你们要配合鞋厂做好职工的思想工作，这样闹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是法律不允许的。”
　　 赵主任拨通了杜志民的电话要他立即到轻工局，杜志民领着会计老高和几个亲信来到赵主任办公室，赵主任说：“把你们职工劝回去，吵吵闹闹妨碍机关工作也是违法行为，望你们给职工讲清楚。”杜志民走到大家面前大声讲道：“你们这样聚众闹事是犯法的，是要受到法律追究的，厂已经卖了，是合法的政府行为。如果谁还继续闹下去，产生的一切后果自己负责，我们要理解政府，支持领导的工作。”杜志民话没讲完一个老工人指着他骂道：“你这个贼，把厂子搞垮了又背地里偷偷出卖工人利益，想用那么点钱打发大家，心太狠了。”有人在人群中叫到：“今天别让他走，我们大家教训教训他。”说着，几个小伙围了上去，会计老高一看情况不对，急忙张罗几个亲信拥着杜志民逃出了现场。
　　 袁局长看势头有继续恶化下去的可能，走到人群中对大家说道：“职工同志的疾苦我们是清楚的，大家提出来的意见也是合理的，我也以我个人名誉向有关上级部门作了汇报，反应大家的意见。如果不行，我还要继续向更高一级组织反应，相信问题总会合理解决的。今天时间太晚了，大家请回吧。虽然我不当局长了，但是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贾市长还在办公室里翻阅着文件，秘书小仁突然敲门进来说：“鞋厂来了一大群人现在都快到大院门口了，气势汹汹指名道姓要你和他们见面，我看你没必要冒这个险，不见为好。是否通知公安局来几个人？”贾市长想了想说：“公安局来人性质就变了，我们反而被动，不要轻易动用公安局，不能让某些人钻了空子。你赶快打电话要轻工局的小赵和另外两个副局长及时赶到市政府。”
　　 市政府大院里上百人吵吵嚷嚷着要见市长，秘书小仁解释说：“市长下乡考察去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可提出来我负责转达。”有人说：“见不到市长我们就不走，”有人说：“市长不解决问题，我们就这样等下去，直到大家一起集体去省里上访。”轻工局的小赵没来却来了袁局长和赵局长。两位局长给大家说了不少的好话，直到天黑人群在三三两两地散去。
　　 鞋厂大门挺着两辆租来的大客车，人们三五成群地陆续聚在车旁等待上车。这时，贾市长接到了杜志民的电话，汇报了鞋厂职工集体去省里上访的情况。贾市长听了脸气得苍白，马上又拨通了省里老领导的手机，电话里说：“一定要阻止，来了会出乱子，会把很多事情捅出来，影响大了就连你我也脱不了干系。什么？都上车了，不行，赶快通知公安局前来阻拦，就说现在法轮功组织活动猖獗，不能受少数人坏人的煽动，破坏社会的安定团结。如果谁要坚持上访就按法轮功组织活动处理，一定要强硬。但只限于阻止，不要随便抓人打人，要把势态压住。”
　　 两辆客车正准备出发，突然两部警车停在车前面挡住了去路，车上走下几名警察，一位中年警官说：“你们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去省里上访的事情不能去，现在是打击法轮功活动时期，你们当中难免就有法轮功组织份子，大家不要上当。如果谁要强制上访就按法轮功骨干分子处理。鞋厂的问题市领导说了，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回答，希望你们提高政治觉悟，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中年警官说完，几名警察上车请大家各自下车，大家一看这架势，把他们和法轮功联系在一起，真是荒谬绝伦。可省里也说不清，感到无可奈何，只好低头丧气地下了车。
　　 贵宾楼401房间内，刘会长还在会见贾市长，这次不知道是第几次会见了。双方对共同关心的问题也基本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对于下一步如何办厂，如何经营，如何运行等重大问题也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讨论，对这个厂最终的结局作出了满意的决策。临出门时，刘会长说：“买断工龄的问题一结束马上给你兑现我们的承诺百分之五十，另一半到工厂停止运行后一次性结清，这也是我们俩早也谈妥的望不要介意。”
　　 康济鞋厂会议室里，男男女女站满了人，轻工局赵主任主持职工大会。他首先在会上作了政治动员报告，要求大家看清当前的形势，服从大局，要在振兴地区企业发展经济的工作中尽到每个人的责任。报告会后他宣读了市里的决议，决议中的具体条款还和上次轻工局会议上讨论的大同小异。赵主任还说：“厂子重新开工后尽最大可能安排原职工就业，厂方向大家承诺工资待遇会高于本地区的平均工资，早买断工龄签字的优先进厂，市里领导讲了，如果谁有什么意见可以单独找贾市长，继续闹事的不但不安排工作，还要追究个人的法律责任。”
　　 赵主任讲完话，杜志民站起来说：“我代表大家表个态，全力支持市里的决议，一切服从上级领导的安排，尽快做好移交工作。”
　　 职工闹事平息了，扶贫考察组成了企业的主人准备开进厂里，考察组老张担任董事长正积极筹备开工事项。
　　 刘会长按约定的时间来到贾市长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说：“这是约定的一半，二百五十万，望今后多多关照。这里的条件太差，我们要尽快做完这里的工作早点回去，这就要靠你大力帮助了。”贾市长看了看支票，然后放进内衣包里说道：“我们都在做着一件共同的事，利益是连在一起的，今后还有很多事要一道去解决。现在事情只做了一半，以后的事还会很麻烦，要精诚团级紧密配合。”两人如同多年的老朋友推心置腹，情深意长。最后，贾市长说：“今晚在‘得月楼’的宴席你不能缺席哟。”
　　 贾市长办公室里，彭副市正向贾市长汇报近期来的招商引资工作和进展情况，彭副市长说：“扶贫考察组的另一部分成员对我市的几个企业的考察已基本结束，现正对一些基础问题进行初步的谈判，我方还是本着让利引资的方针，对方提出基本条件参照鞋厂的方案，不知您是怎样的意见？”贾市长说：“要维护职工的利益，不能再闹事给我们增加麻烦，其它的一切都好办。在实质性问题上你们不能乱表态，决策问题要汇报，不能出漏子。”贾市长讲完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递给彭副市长说：“这是对方返回的款，一共给了一百万，省里老领导那边分了点，经委主任也分了点，剩下的你我平分，这是二十万元，你收好。”彭副市长把钱拿在手里一片茫然，脸上似笑非笑地说：“二十万元也好，我在城郊搞的那座小楼正缺钱用呢。”
　　 五月的艳阳天，天高气爽，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射进屋里杜志民的脸上，使他显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今晚又是一个大月亮，他拨通了高会计的电话说：“你去召集我们那几个人，叫他们今晚去厂里，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值班的门卫我也换成了自己人，天黑后有两辆汽车停在厂里，大家去把那些好的成品鞋和原材料搬走一部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高会计说：“还有一批设备也要拉走，我早已将它列入废品之类，账上反应也卖了废铁。这批物资价值几十万啊。”杜志民说道：“能拉走的都拉走，先找个地方放起来，风声小后再处理，天黑后我在厂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