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懊恼着，又想起晚上发生的事。
　　 （四）
　　 今天情人节，鱼早就想好了下班先去花店，给水买上一束玫瑰花再去接她。他知道自己性格内向，不够浪漫，也没有经济实力，给水一份安逸的生活，平时也很少买礼物给她。水是个好女孩，恬恬静静的，不招摇不轻浮，不嫌弃他来自一个偏远的小镇，父母都是镇上普通的工人，没有好的家境，也承诺不给水一个美好的未来。
　　 水的家在北方的小城，父母都是中学老师，良好的家教培养出的女孩，如清纯的鸢尾花，美丽而不惹尘埃。
　　 大学毕业后，鱼带水回家见了父母。爸爸妈妈都很喜欢这个恬淡的女孩，水在他们家住了几天，跟妈妈也相处也很愉快。妈妈还说赶紧筹钱给他们买套房子，结婚也好有个家。水红着脸说不用，他们还小，刚开始工作，等干上几年，事业稳定了，攒点积蓄，婚房他们自己按揭买，不啃老。
　　 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爸妈能不喜欢么。如果他们知道水被他气跑了，不得跟他急眼啊。可是，谁让他那么寸，偏偏就摊上那事呢。
　　 快下班的时候，公司经理来电话，说明天去外地洽谈业务，让他准备需要的相关资料，做好了在公司等着，他回来取。
　　 鱼给水打了电话，说加班，晚点回去。
　　 他赶紧打开电脑，整理经理需要的文件，一干，就是几个小时，等他把资料全部打印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经理说了他来办公室取，他也不敢擅自离开，毕竟自己只是个新来的员工，对领导交代的事，不能疏忽大意。万一他把文件留下走了，领导看了有不满意的地方，岂不误事。
　　 他正想再给水打个电话，说还在加班，晚点回去，让她先吃饭睡觉，别傻傻地等他。
　　 走廊里传来很响的高跟鞋声，经理的秘书上来拿文件了。
　　 经理的秘书晓彤，年轻漂亮，衣着打扮时髦，公关业务更是了得。在公司，她是红得发紫的人，经常跟经理出席各种宴席应酬，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也大多由她经手，她在公司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鱼来公司的时间不是太长，对公司的员工们也不太了解，加上他性格内敛，是那种容易脸红的大男孩，虽然和晓彤的年龄也差不多，但很少主动说话。晓彤喜欢浓妆艳抹，用那种强烈刺激的香水，每次她经过，刺鼻的香味总让鱼皱眉头。他还是喜欢单纯清爽的女孩，水那样的。
　　 鱼常常听到办公室的几个同事，在晓彤代替经理趾高气扬地发完工作指令走了以后，不满地窃窃私语。她们说晓彤和经理关系暧昧，以前不过是一个酒家女，仗着年轻漂亮，会勾引男人，攀上了经理，投怀送抱才在公司大出风头，还说，晓彤其实就是经理包养的情人，他们背后那些肮脏的勾当，谁不知晓呢。
　　 女人们都喜欢八卦，也许是因为妒忌，也许是看不惯晓彤的作风，总在她背后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她们还说，经理家里的那位，可是个母老虎，这个公司原来是经理老丈人的，老丈人突发脑溢血过世，他就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公司自然归了女婿接管。
　　 鱼从不参与她们的议论，只是专心地做好本职工作。晓彤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除了水，他对别的女人也不感兴趣，也没有打听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把文件交给晓彤，鱼把办公桌整理好，关了电脑，也跟在晓彤后面下了楼。
　　 到了公司门口，他看到经理的车停在楼下，晓彤打开车门，正要进去。可就在这时，从斜刺里突然冲过来一辆车，“嘎”地一声，堵在经理的车前面。而后，一个女人从车里下来，一把揪住晓彤，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手里拿着的坤包，也劈头盖脑地朝晓彤打去，边打嘴里边骂：“你个臭婊子，狐狸精，让你勾引男人！”
　　 小鱼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一时反应不过来，依然傻傻地站在一边，无所适从。他觉得这样的剧情，好像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可这晓彤也不是拍电视剧的演员啊，还有那个发疯一样打骂人的女人，这，都是啥情况啊？
　　 经理终于从车里钻出来，拉住了那个疯狂的女人。那女人回过头来，对着经理又挥起了包：“忘恩负义的混蛋，死性不改，又敢在外面沾花惹草。这公司可是我爸爸留下的，所有权在我名下呢，你敢在外面偷腥，信不信我让你卷铺盖滚蛋！……”
　　 经理抱住了那个女人，连哄带拉地塞到那辆车里，一溜烟开走了，临上车，对着傻站在一旁的鱼看了一眼，指了指狼狈不堪的晓彤，车拐了个弯，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的晓彤，披头散发，花容失色，再也没有了平日那副娇媚的样子。她捂着脸冲向马路，差点撞到一辆急驰而过的车上。鱼追过去把她拉过来，她却精神失控了一样尖叫着挣扎我，两个人在撕扯中，鱼的手机掉下去，摔碎了。鱼也没办法去捡，只能紧紧抱住她劝解，恰在这个时候，水来了，刚好看到这一幕。
　　 鱼知道，他应该抛开晓彤，来追水，向她解释清楚原因。可是，晓彤也在情绪失控中，一个女孩子被人那样羞辱，即使她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或许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如果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他也于心不安啊。就算他不喜欢她，她也跟他毫无瓜葛，可道义上的责任，还得讲啊。
　　 他好不容易劝住小彤，送她回到住处，看她情绪稳定了才回来。可是，他的水，却因误会而走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不管是对是错。
　　 (五)
　　 又是一个鸢尾花盛开的季节。
　　 水已经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该把鱼放下了。离开鱼已经三年了，她还是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三年前，她离开了和鱼一起生活过的小家，虽然那是他们租来的房子，但他们一直把它叫做他们的家。鱼说，有爱的地方，就是家。为了躲开鱼，她从公司辞了职，换了手机号，把鱼打进黑名单。她刻意躲开所有认识她们的朋友。她想静静地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生活。
　　 但她并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正如鱼想的那样，她无法狠下心来，离得他太远，她想等真正忘记他了，再远远地离开，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可她的心里总是很失落，她忘不了和鱼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她回忆着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水就忍不住流下来。好多次，她都忍不住想拨打鱼的电话，可那天晚上的那一幕，似乎在她心上下了盅，她无法说服自己就那样轻易地淡忘。她也想，听鱼亲口告诉她为什么，可她又矛盾着，她害怕听到她不愿接受的答案。
　　 就这样，天天在煎熬中度过，水清澈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莹润的光。
　　 在新的公司上班不久，一个部门经理，很成熟很阳光的男子喜欢上了水。每次吃工作餐，他都特意来和她坐一起吃，周末的时候，约她出去郊外散心。水不想在一段感情还未放下的时候，再去接受另一份感情，她对他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对他热情的邀请，也都婉拒了。有时候，水下班回家，他会坚持开车送她，好几次，她实在谢绝不了，只能勉强答应，上了他的车子。但水从来没让他去过她租住的房间，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她有她的矜持。他不是鱼，鱼是他她心甘情愿爱过的人，他还不是。她在楼下下了车，礼貌地道谢，跟他说再见，转身上楼，从不给他留单独接近她的机会。
　　 可他似乎很执着，几年了，一直坚持着。她下班刚走几步，他的车悄然滑到她身边，车窗打开，他手里拿一束鲜红的玫瑰，就那样微笑着看着她。他是那种魅力十足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总有一种热情的火焰在燃烧。
　　 水低下头，回避着他炽热的目光，可她的心，也会怅然若动。女孩都渴望被男人全心全意爱着，宠着，失恋的女孩，心里更寂寞更孤独。她甚至想过打开心门，去接受这份感情。一个男人用几年的时间来等一个女孩的爱，她不能怀疑他的真诚。可每每这个时候，鱼的影子就不自觉地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让她无法对过去的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水回家的途中，会经过一个街心广场，那广场的花圃里，有一片鸢尾花。水每次经过那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上几眼。有时候，她会默默地走过去，坐在花坛边，出神地看着那一朵朵淡蓝色的花朵。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腼腆的男孩，红着脸，对着她笑……
　　 鱼，现在你过得好吗？你还会记得水吗？
　　 水神情恍惚地从花坛边站起来，慢慢地往回走。今天，是她和鱼初次相识的日子，她告诉自己，该放下了，过了今天，她会把鱼彻底从她的心里删除，再也不必纠结了。或许，她真的该走出曾经的阴影，该给自己一份全新的生活了。
　　 “鱼，祝福你，希望你永远幸福！”
　　 水再次回头看看花圃，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定定神，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她知道，又是错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一个人走路的时候，鱼的气息，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甚至，她能感应到他咚咚的心跳，他轻轻的脚步声。她一次次回过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她无奈地叹口气，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走。也许，是她太想念鱼了，才会出现幻觉。
　　 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一辆汽车飞速地冲过来。水吓呆了，下意识地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水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推倒在路边。几秒钟的眩晕后，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刺目惊心的一幕：鱼倒在一辆车前，鲜血，正从他头上汩汩地涌出来……
　　 “鱼！”水扑过去，抱起浑身是血的鱼，疯狂地哭喊。
　　 鱼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水，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唯一，你……一定……要……幸福！”
　　 “鱼，你快醒醒，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要死！……”
　　 水一声声悲怆的哭喊，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声淹没。
　　 (六)
　　 两天后，在医院的病床上，鱼费力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强烈的消毒水味道，一滴一滴流动的液体。
　　 “原来，我还活着。”鱼下意识地动动手。
　　 水呢？水还好吗？他忽然心慌起来。转眼，却看到一头长发的水，就趴在他的床头边，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轻轻笑了。
　　 其实，他在水离开半年后就找到她了。他费劲周折，终于打听到了水上班的公司。那天，他特意买了一束玫瑰花，守在水公司的办公楼下。他迫切地想见到她，没有水陪伴的这半年，他度日如年。他很快就能看见她了，他要给她解释清楚以前的误会，请求她的原谅，然后，接她回家。
　　 他知道水是个善良的女孩，一定不会苛责他。他相信他们的情感一直还在，水不会就这样轻易把他遗忘。
　　 水从公司出来了，正朝路上走来。鱼按耐住激动的情绪，正欲从树后闪出去，却突然又缩回了脚步。
　　 他看见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从水后面呼唤着，追上来。他的手里，也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他整个人都楞在那里，脚步再也迈不动，连呼吸也要窒息了。
　　 他看见水和他浅笑着说话，跟着他，上了一辆高级轿车。
　　 他的心，一下子从沸点跌到了冰谷！他心爱的水，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他把玫瑰花轻轻扔进路边的树丛里，茫然无措地走在大街上。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飘荡。他怕回到他们的住处，那里，到处都是水温暖清纯的味道。他是鱼，他再也不可能拥有水了。没有了水的鱼，还能快活地游吗？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把自己灌得烂醉。他踉踉跄跄从酒吧出来，冰冷的夜风吹着他潮湿的脸颊，胃里有汹涌的火焰在燃烧。他渴望自己能烧成一堆灰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不再有痛苦牵挂。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买了一包烟，坐在地板上，一根一根地抽，一直到天亮。当黎明的第一缕光亮掀开了窗户，他也给自己了一个释然的理由。
　　 水是个好女孩，应该得到最幸福的生活。那个男子风度翩翩，开名车，派头十足，经济条件一定好，水和他在一起，肯定过上好日子。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只要她过得快乐，幸福，就已经足够。
　　 可鱼至始至终也不能把水彻底放下。他常常去水的公司楼下等她，看到她出来，又躲起来，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一直到她住的楼下，看着她上了楼，再慢慢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他发现水喜欢在回家的途中去街心广场，静静地坐在一片鸢尾花丛旁发愣。这个时候，他的心就很疼很疼。他知道，水一定在想他，想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他多想走过去，把水拥在怀里，告诉她，他爱她，他一直在她的身边。可是，那玫瑰花，那男子，那名车……他一次次犹豫着，退缩着，始终未能走到她面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破坏了水即将拥有的幸福。
　　 偶尔，他也看到水接过玫瑰花，坐上那辆车子，绝尘而去。她的脸上一直挂着那种淡淡的笑，可鱼从水的眼睛里，看不到喜悦的光芒。水笑着，可心里并不快乐。也许，她还是走不出曾经的阴影。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伤口，水，你一定会幸福。
　　 “不要！鱼，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水突然从恶梦中惊醒。
　　 她都两天没有合过眼了。今天早上，医生告诉她，鱼已经脱离了危险，很快就会清醒。她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她太累了。这两天，她的心一直在空中悬着，恐惧和悲伤折磨得她精疲力竭。她趴在鱼的病床边，看着他那张苍白安静的脸，眼皮沉沉的，睡着了。
　　 水惊叫着睁开眼睛。她看见，鱼微微笑着，看着他，眼里的温柔，是一潭水，足以把她融化掉。
　　 “水，我不能走，不能离开。我还没告诉你，你永远是我的唯一。我爱你！”
　　 水脸上挂着泪珠，笑了……她俯下身子，在鱼的唇上，落下一个火热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