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拿着，不够花再和我要，你就拿着吧。”枫林又硬生生塞回了娘手里。
　　 “咱娘就缺你们常回来看看，有那钱不如给娘买点好吃的，娘现在有钱也花不了，还成天担心被人偷了去。”枫叶端回洗脸盆，给她爹绞了把毛巾在擦脸。然后把老爷子扶上了炕，坐在枫轩跟前儿。
　　 “爹，我是谁？”枫轩握着他爹的手，微笑着问。
　　 “你是我的二小子啊，你咋老不回哇，爹可想你咧。”老爷子慢吞吞地说着，细细端祥着儿子。
　　 “哎呀，爹清醒了耶，爹，你再说我叫啥名字。”
　　 “那年啊，你被我打了一个巴掌就跑到外村躲在柴堆里，我是满世界找，你娘吓得直骂我，说找不到你就，就不和我过咧。”
　　 “哈哈哈，我都忘了这事咧，我的老爹啊。”
　　 “你是枫轩，那年，你被我打一上巴掌就跑到村外躲在柴堆里……”枫叶爹不停地重复着这段话，不停地摩挲着枫轩的肩膀，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儿子。
　　 开始，枫轩还有说有笑，亲切地握着老爷子的手兴趣盎然，渐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上翘的嘴巴耷拉成一弯下弦月，脸扭到一边，心不在焉。
　　 “娘，咱们这里的红枣该熟了吧？我还真想吃咧。”枫轩开始转移话题，问他娘。
　　 “刚才我们回的时候，有个人让你哥去他家取红枣呢，肯定熟了。”扬宁插嘴说到。
　　 “嗯，是，栓生要给我，我不稀罕，好几十年了还就那个软乎劲儿。”枫林把那一叠人民币又装了回去，抽着烟，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枫林，以后回村儿里见着长辈们把车子停下来，打个招呼，递支烟，咱老任家的人不能忘本哪。”枫林娘听儿子说的话有些不中听，口气有点严肃。
　　 “啥叫忘本哪？娘，这巴掌大点地方我真的不想回来。”枫林带了激动。
　　 “咱现在是本事了，有出息了，可你咋说也是这里长大的咧，你再有钱也是庄稼汉的儿子哇？”枫叶娘不明白儿子咋有了这想法，她老听人说老李老头的儿子一回村儿就主动出去和大爷大妈们站一会儿，聊聊天，人家都夸那孩子懂事。
　　
　　 5.
　　 枫一打电话说中途折回去了，单位临时安排出差，正赶上升职关口，不敢大意。
　　 枫叶满脸的不高兴，她说不知道你们成天都在忙什么，忙得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老娘过个生日，过到了几点也没等全个人。枫叶爹还在不停地说枫轩小时候的事，枫轩不耐烦地把碗递到老爷子跟前，让他快点吃饭吧。枫叶娘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把饺子端到灶台上，一个一个将它们扔到滚烫的水里，饺子瞬间就变得溜滑白嫩，浮在了水面，可她就感觉自己的心怎么也浮不上来，沉沉的，一直在水底。
　　 “好喽，吃饭喽，冬冬，朵朵，快来。”枫叶扯开嗓子喊另一个屋里嘀咕的两个孩子。
　　 “怎么没有蛋糕啊？不是奶奶过生日吗？这一点也不像party。”
　　 “是啊，是啊，我就喜欢吃那个水果蛋糕。”
　　 “我上次过生日是去酒店过的，还邀请人来唱歌跳舞呢。”
　　 “这什么也没有嘛，不好吃。”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干脆把筷子撂下要走。
　　 “吃，吃，给你。”这时，枫叶爹一个劲给两个孩子碗里夹菜，笑眯眯地。
　　 “唉呀，爷爷，我不爱吃饺子，你吃吧。”朵朵的耳朵里一直插着耳机，她拿起手把爷爷举起的筷子拦在了半空。
　　 “吃嘛吃嘛，给你。”枫叶爹的脸上像开花儿一样，一朵一朵的笑争着斗艳。
　　 “我说我不爱吃，爷爷你听不到吗？”朵朵口气有点生硬。
　　 枫叶的脸上顿时不好看了，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正欠起身想说些什么，一边的枫叶娘赶紧从在身后攥着了她的衣服，硬把她按回了炕上。枫叶蒙着头，拔拉着饭，没再说话。
　　 “给，吃，吃。”枫叶爹仿佛根本看不到孙女的反感，到最后干脆拿起了饺子盘要给孙女拔拉。
　　 “我说我不爱吃了，这要干嘛呀。”
　　 “哗啦……”
　　 盘子打碎了，饺子也掉了一地。
　　 这时，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朵朵也有点懵了，眼里流露出了恐惧。
　　 只有枫叶爹忙起身，就跳下了地，他用结满老茧的手来回收拢着那些饺子，还不停念叨着：枫林最爱吃的，枫林最爱吃。
　　
　　 6.
　　 窗外，阳光还是一如既往闷闷地桎梏着大地，窗前不远的那棵老杏树有气无力地立着，努力支撑着身子焦急地等待着一场雨露的滋润，一群小鸡仔就卧在它的下面，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因为太热，它们时不时支棱起翅膀扑打两下，搞得身下的黄土也随着狂舞起来，雾糟糟一片。
　　 枫叶打破了比院外更闷热的气氛，她随后跳下地，将她爹用力扶了起来，她看见她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缀满了皱褶的眼眶。
　　 “你们看，你们看，麻雀，小麻雀……”刚才没吃饭溜出去的冬冬兴高采烈捧回了一堆乱草，里面，有一堆肉乎乎的小家伙挤在一起，它们擎着圆圆的小脑袋，黄黄的嘴巴张开，“啾，啾，啾……”叫个没完没了，看起来它们是在找妈妈，它们挤在一起的样子真幸福啊，半点也没有嫌那草堆不舒服的意思。
　　 冬冬抓起一只，放在朵朵跟前炫耀，那小家伙伸长了脖子惊恐地叫着，其他的人一直不出声，空气中仿佛有着好几股气流在不停地撞击。
　　 “你怎么又偷着掏雀窝了，放回去吧，冬冬，那是它们的家，它们的妈妈会着急的……”
　　 好久，一个声音，重重地响起。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栓生走了进来。他背了半袋红枣，边走边还乐呵呵的，就像东山上盛开的山丹丹……